196.嗅血若蟲豸
“啪?!?/br> 最初只是微小的拍擊聲, 緊跟著寺外傳來接二連三的相似動靜。 此時夜幕降臨, 蚊蟲逐漸變得繁多, 明川寺又有一池死水, 蚊子飛起來黑壓壓一片。平日它們只有山上的野獸能吸血,今晚忽然來了這么多人,連蚊子都變得興奮異常, 一個勁地往人身上撲。 龍頭會幫眾來得急, 不是每個人都帶了驅(qū)蟲藥包。 雖然聽不到寺里的動靜, 但是蔡老爺子進去半天都沒有出來, 守在外面的人愈發(fā)緊張起來。 一緊張, 自然就出汗了。 原本蚊蟲咬幾口, 只是癢癢, 忍一忍就過去了, 跑江湖的漢子誰不是皮糙rou厚?可是隨著時間推移,蚊子好像越來越多了,特別是月亮升起之后,能清楚地看見成片的灰黑蟲子飛舞著, 然后落在裸.露的皮膚上直接就咬, 囂張萬分。 手上有, 臉上有, 眼睛一瞇能看到自個鼻尖上也趴了一只。 怎么忍? 別說江湖幫會了,就連朝廷里面吃糧拿餉的兵丁也沒辦法做到紋絲不動。 蔡老爺子剛意識到外面的動靜是什么, 緊接著就是一群蚊蟲往他右手傷口飛去, 他急忙揮開。 蟲群散而復聚, 還有些轉(zhuǎn)而撲向頭臉。蔡老爺子只好暗運內(nèi)功,將這些可惡的蟲子隔開,原本這不算什么難事,內(nèi)家高手立于雨幕之中衣裳都不會濕,然而他年紀打了,方才又受了內(nèi)傷,便有些力不從心。 墨鯉:“……” 沒想到率先圍剿龍頭會的竟是一群野蚊。 長信幫主與杜鏢頭滿身泥污,又臭又臟,竟是幸免于難。 另外一個暈倒在草叢里的龍頭會賬房就沒有這么好運了,他躺在那里動都不動,就是一塊送上門的rou,蚊蟲不是聞著味來的,無意間在草叢里落腳發(fā)現(xiàn)吃的還能氣?于是很快就被生生咬醒了。 野蚊子毒,咬了不止是癢,還疼。 “嗷?!?/br> 賬房一躍而起,瘋了似的拍著自己手臂跟臉。 孟戚心念一動,頓時笑道:“龍頭會當家人的項上人頭,我是不要的。人頭這東西,拿出去不能賣錢也不能送人,值個什么呢?不過既然蔡老爺子覺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買殺手挖陷阱的時候累及他人都是意外,那給蚊子咬幾口,自然也不算什么。” 蔡老爺子心道不妙,然而不等他反應,一塊小石子就打在了他氣海xue上。 力道不輕不重,只推得他往后一踉蹌。 然而剛剛提起的一口真氣被徹底打散了,同時還有一股滯堵氣脈的內(nèi)力盤桓在著。 蔡老爺子后退一步站穩(wěn),隨即發(fā)現(xiàn)站在他面前的孟戚墨鯉都不見了,原本想要趁機溜之大吉的長信幫主以一個古怪的姿勢僵立在那里,一看就是被人點了xue,而外面更是傳來一陣雜亂的動靜、 有叫罵聲,有兵器落地的聲音,還有人忙著逃跑發(fā)出的響動。 幾息工夫之后,一切復歸平靜。 蔡老爺子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轉(zhuǎn)身,正看見孟戚背負雙手,滿臉笑意地邁進斷垣殘壁的寺廟之內(nèi)。 這人究竟是誰?高到離譜的武功,不拘一格的言行……蔡老爺子把江湖傳聞想了個遍,心終于咯噔一跳,落到了一個他原以為荒謬的說法上。 孟戚正慢悠悠地點頭道:“蔡老爺子果然不愧是豫州道上三十年不倒的人物,既沒有想跑,也沒有做出什么自不量力的舉動?!?/br> “如果只是喂喂蚊子就能把梁子了結,老夫求之不得。”蔡老爺子嘆了口氣。 江湖人刀頭舔血,什么苦吃不得。 就是難熬一點,也不是熬不過。 “孟……國師?!辈汤蠣斪釉囂街鴨玖艘宦?。 “嗯?” 孟戚回過神,又有幾分意外。 他的表情等于是承認了這個稱呼,蔡老爺子非但沒能松口氣,反而更加揪心了。 ——如果江湖傳聞是真,這位突兀出現(xiàn)在雍州跟京城的前朝國師簡直是妖孽,一把年紀了還能貌若青年。如果是頂著前朝國師之名出來攪混水的,武功高絕卻非要玩這套裝神弄鬼的伎倆,分明有所圖謀。 想到遺楚吳王,再想這位前朝國師的身份,蔡老爺子一陣頭痛。 “原來蔡老爺子身在豫州,也聽了跟孟某有關的閑話?!泵掀菟菩Ψ切Φ卣f。 他完全沒有遮掩身份的意思。 國師的身份見不得人嗎?自然不是,反正墨大夫已經(jīng)知道他年紀了。 “不敢。”蔡老爺子苦笑道,“前些時日,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的高手,只有青江上涉水而過的孟國師?!?/br> 可笑他當初還以為是什么招搖撞騙的后輩,覺得傳言不實嗤之以鼻。 “江湖上最熱鬧的傳聞,不應該是上云山的厲帝陵寶藏嗎?”孟戚玩味地問,這事可瞞不過他,在京城的時候他就跑了不少家茶樓酒肆,一路到豫州也沒少進這些地方。 “這……” 蔡老爺子說不出話,上云山的帝陵寶藏已經(jīng)被認作是一場笑話,那么多人被困在山上,到最后厲帝陵沒找著,反而被齊朝官兵用火炮轟了不少。事后眾人一算,除了春山派的人,其他大門派根本沒有參與此事。 如果是真的寶藏,那些江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會半途折返嗎? 其實青烏老祖死得也蹊蹺,說是謀逆,卷進了齊朝宮變。可是深宮大內(nèi)縱然戒備森嚴,以青烏老祖趙藏風的武功就算七進七出都不是個事,然而事情發(fā)生在宮內(nèi),齊帝又死了,真相無人知道,只有一些不清不楚的話在外面流傳。 江湖人都說青烏老祖是壞了腦子,大徒弟去給天授王效力,自己好端端的日子不過,也跑去找死。 蔡老爺子忍著蚊子的叮咬,僵著臉說:“這江湖傳聞,真真假假,自是不可盡信。龍頭會扎根豫州,不像大宗派弟子眾多,英才具備,別說京城上云山有寶藏了,就算有真龍出世,豫州道上的兄弟也不會去湊熱鬧?!?/br> “哦?”孟戚笑瞇瞇地問,“我怎么聽說,江湖傳聞里確實有真龍出世,蒼龍將死呢?” “……那都是無稽之談。” 什么深山里遇到了將死的蒼龍,京城上方有二龍相爭,誰還不知道誰???就算天邊有一條長點兒的云勉強能看出頭尾,等這話從京城傳到豫州,就變成了龍吸水魚吞日天降異象,反正怎么玄乎怎么來。 寶藏沒準已經(jīng)給人挖走了,才會多出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攪渾水。 蔡老爺子現(xiàn)在犯了疑心病,他覺得孟戚反復試探,一定是跟寶藏的事有關,他就是不傻也得裝傻。 這時墨鯉回來了,他覷著僵立著的杜鏢頭神情不對,就繞到了杜鏢頭身邊,赫然發(fā)現(xiàn)這人被點xue的時候手插.進懷里,好像要往外掏什么東西。 孟戚輕功極高,動作又快,當時他將寺里的人制住之后就出去了,根本沒有多看。 墨鯉想了想還是順著杜鏢頭的動作將東西取了出來。 孟戚恰好看見墨大夫伸手進杜鏢頭懷里。 “……” 那家伙渾身污泥臟臭不堪?。?/br> 孟國師差點兒把杜鏢頭重新扔回池塘。 墨鯉拿出了一根打制精巧的竹筒,內(nèi)部有機簧,依稀是暗器的模樣。 “這東西很眼熟?!蹦帉⑺f給孟戚。 “梨花針,錦衣衛(wèi)暗屬用的?!泵掀菝榱艘谎?,隨口道,“咱們遇到的那次,那莊子上的人不就是用了這玩意?” 這說的是墨鯉出了竹山縣之后,摸進錦衣衛(wèi)暗屬所在的宅院,逼問對方來歷,結果一個用暗器殺了另外一個想坦白交代的然后自盡身亡,等墨鯉出門一看滿院子的人都被犯病的孟戚無聲無息擰斷了脖子。 這可不是什么好經(jīng)歷。 墨鯉放下竹筒,瞥著孟戚的眼神讓孟戚想起了苦藥的滋味。 “所以這家伙是錦衣衛(wèi)?” “可能吧,齊朝錦衣衛(wèi)的數(shù)量不少,鏢局也不是什么吃苦受累的活,還能打聽消息?!?/br> 他們交談時沒有掩飾,長信幫主和蔡老爺子都是神情變了又變。 孟戚早就提過,錦衣衛(wèi)暗屬是一群做事不擇手段的家伙,他很是看不慣。墨鯉曾經(jīng)見識過類似的暗器,知道里面裝的梨花針皆由劇毒,雖然以他們的武功不會被暗算,但是墨鯉依舊眉頭緊皺, 孟戚看見之后,心猛地一跳,知道事情糟了。 “我搜過了?!?/br> 孟戚小心地辯解道,“抓人的時候,我已經(jīng)把他身上搜過一回了,之前飄萍閣殺手藏了火.藥,我怎么可能不小心?我知道大夫責怪我上次制住梁舵主的時候不夠仔細認真,被他瞞了過去,也知大夫牽掛我的安危。所以這次我封xue的時候都特別仔細,絕對不會再發(fā)生練有奇功裝作被制然后忽然發(fā)難的,更何況擄人的時候藏有危險之物……” 墨鯉本能地想要孟戚住口,什么掛心,什么安危,怎么當著別人的面就說開了? 隨即墨鯉意識到孟戚不會在自己面前說謊,既然搜過了,這竹筒暗器又是哪兒來的。 竹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兩指寬一指長,藏在身上…… 墨鯉神情微變,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走。 孟戚緩一秒后也反應過來,當即以內(nèi)力震碎了整根竹筒,順帶一掌抽得杜鏢頭的臉歪了半邊,然后追著墨鯉走了。 蔡老爺子看著這二人施展輕功遠去的背影,默默地閉上了嘴, 喂蚊子吧,也就一晚上。 好在人多。 孟戚在寺廟兩里外的河邊追上了墨鯉。 “大夫莫氣,以后我抓人的時候必定將他們倒過來抖幾下!” 墨鯉在水里隨意地洗了洗手,其實他也沒那么講究,病人渾身流膿長瘡的,他眼都不眨上手就治。方才杜鏢頭渾身臟臭,只要不在池塘里嘔吐墨鯉就不覺得嫌棄,可一想到那家伙之前可能把暗器竹筒藏在哪里,墨鯉覺得孟戚沒有搜到是一件好事。 至于藏在哪里,自然是□□里。 “咳……這防身之物跟暗器,貼著大腿縫了暗袋的也是有的,總不會就讓裝了毒針的東西就那么隨便晃悠著?!?/br> 孟戚小心翼翼地說,“后來他一直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估計是借著在泥塘里打滾的機會挪到了自己懷里,這亂七八糟的折騰一會,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guī)П臅r候,還找過藏在臭鞋底的密探線報,也有用蜜蠟封了塞魄門的。” 反正做將軍的不會親手搜,最多就看著罷了。 “不要說了?!?/br> 墨鯉讓沙鼠閉嘴。 “要不,我再找點蚊子?”孟戚問。 墨鯉:“……” 龍脈的靈氣放出去,會驚動野物。 因為稍微有腦子的野獸不會上當,只會嚇得躲避,蚊子就沒關系了。 就是要找到蚊子,再把它們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