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宗廟危
被心悅于己的人看著, 是什么樣的滋味? 茶樓里的說書人總喜歡用一些夸張的詞匯, 什么魂魄飛到了九霄云外,耳邊咔嚓一聲響起了一個炸雷,劈得人暈暈乎乎。 任他蓋世英雄也好,絕代佳人也罷, 都忽然變成了一個傻子,生生忘記了自己身在何地,聽不到任何聲音,只余下滿心的歡喜。 其實這詞兒吧, 是離譜了點, 可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至少人做不到的事, 龍脈能??! 趁著夜色,云氣成形的金龍激動地在天上滾了兩圈,從上云山涌來的充沛的靈氣直接撞上了原本盤踞在太京上方的雷云。 “轟!” 真正的一聲炸雷, 把孟戚的意識喚了回來。 抬眼一看, 墨大夫正伸著手, 試圖抱住一言不合就昏厥(變成龍)的意中人。 “咳,意外?!泵掀菀槐菊?jīng)地解釋道, “靈氣不足以化解狂風, 為了防止京城再出意外, 我去幫了個忙?!?/br> 墨鯉依稀看到天上有龍的影子一閃而過。 就是太快了,天又黑, 隔著厚厚的云層實在看不真切。 墨鯉將信將疑地問:“現(xiàn)在呢?” “沒事了。”孟戚面上分毫不露。 根據(jù)大夫的脾氣, 當面點出自己看穿了大夫的想法, 恐怕不妥。 孟戚想,沒事,他知道就成。 “人也嚇唬夠了,不如我們回去休息?”孟戚作勢要走。 墨鯉剛剛想明白了關鍵,看孟戚的眼神都變得不同了。 臥房里只有一張床,他與孟戚…… 跟意中人共處一室的時候,是不是要有什么講究?比如成親之前應該避嫌,不不,兩條龍脈成什么親? 也不對,他們將來同進同出,總不能瞞著竹山縣的熟人,總得有個說法。 墨鯉飛快地想了一遍平日所見的情形。 竹山縣雖然也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過成親前不可能沒見過面。 小地方的規(guī)矩少,許多夫婦甚至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即使說親的是鄰村鄰縣的,也得過上兩遍禮,見個幾面。 萬萬沒有直接住到一塊去的道理,再窮都得親長首肯。 雙方親戚長輩碰了面,頭一個問題就是家財幾何,有無田地,有無謀生之技。 墨鯉打量了一眼孟戚,心想田地這條就算了,家財什么的估計需要孟戚從各個埋藏地點挖,總之是有的。 麻煩的是謀生之技。 做過前朝的國師,可現(xiàn)在不做官,所以會做官會理政事這條不能算。 至于帶兵打仗,精通兵法……就跟不做官一樣,手下無兵還怎么算? 武功高強沒錯,可是武功不能當飯吃。 胖鼠擅長偷聽打探消息,可是這個真的能算是謀生之技嗎? 墨鯉搖了搖頭,開始憂心秦老先生不贊同,之前他是準備帶同伴回去,無論秦逯對孟戚有什么看法,太京龍脈的身份擺在那里,是鐵板釘釘?shù)耐椤?/br> 可是……要成親什么的就難說了。 墨鯉揣測著秦逯的反應,一不小心想起賣餛鈍的牛大,掄起掃把將他meimei帶回家的貨郎攆了出去,說那貨郎長了一副會騙人的臉,走街串巷擅長花言巧語,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 臉,孟戚有。 花言巧語,孟戚不僅會,還擅長離間教唆呢! 墨鯉無聲地看著孟戚,雖然他在心里覺得秦逯生氣不滿也不可能做出太失禮的舉動,但是墨大夫仍舊情不自禁地想著秦老先生抄起挖藥鋤,把孟戚趕出院子的情形。 傷腦筋,到時候應該怎么勸老師呢? 還有,孟戚肯定會變成胖鼠溜回來。 唐小糖可能會被這么胖的沙鼠嚇到驚叫,葛大娘一定二話不說抄起鞋子就打。 那可真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了! 如果硬著頭皮告訴老師,這沙鼠就是孟戚,就是太京龍脈……至少還得準備兩顆護心丹吧! “大夫,你……在想什么?” 孟戚遲疑地問,因為他覺得墨鯉的情緒變化太快,連他都要猜不透了。 墨鯉也沒隱瞞,直接道:“我擔心……老師會不喜歡你?!?/br> “秦神醫(yī)?” 不提還好,一提這茬,孟戚又想起失憶前的某個陰影。 他,楚朝國師孟戚已經(jīng)八十七了! 比玄葫神醫(yī)秦逯還“年長”七歲! 孟戚滿心喜悅瞬間煙消云散,如果不是沉得住氣,他差點要揪頭發(fā)。 龍脈的年紀不能作數(shù),以“活在”世間的年頭計算,確確實實是八十七,也確確實實比大夫年長六十來歲。 “令師有什么喜好?”孟戚認真地問。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雖然他算不上名將,但也絕對不能臨戰(zhàn)心怯! “大夫放心,我必定能夠說服他!” *** 此刻上云山開始起霧,濃霧彌漫直接坑慘了逗留在山中躲藏的江湖人跟錦衣衛(wèi),就連宮鈞也忍不住想到了各種鬼怪逸聞。 尤其是這霧吧,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跟買玩笑似的。 宮副指揮使在太京住了許多年,從不知道上云山有這樣的神異之處。 倒是他的屬下?lián)牡盟奶帍埻?,生怕冒出個女鬼來。 “笑話,龍行云氣,怎么說都是龍才對,哪兒來的鬼?”錢百戶嗤笑道。 “你才胡說,云霧除了龍,也有可能是妖?。偛拍顷嚳耧L,不就像是話本里說的,一陣黑風刮過,原是妖怪駕云卷了人跑了?” “……妖怪要吃唐僧rou,這兒又沒有,你怕什么?” 宮鈞聞言干咳一聲,其實龍爪峰附近的寺廟真的挺多。 錢百戶憂心忡忡地說:“京城那邊至今沒有消息,圍山的京畿大營還留著呢,也不知道城里現(xiàn)在什么情況?!?/br> 再愁也沒用。 宮鈞坐在重新升起的火堆邊,暖了暖手,正要說什么,就看到天上閃了幾下,緊跟著雷聲隆隆,暴雨傾盆而下。 “……” 得,火又沒了。 上云山水氣很足,之前狂風吹得火星子亂飛,眾人大驚失色,以為會引起山火,慌忙沖過去撲打。結果有些起火的地方?jīng)]等他們?nèi)ゾ?,就已?jīng)無聲無息地熄滅了。 “找個山洞!”宮鈞忍不住罵了一聲。 沒見過下雨之前還起濃霧的。 大雨噼里啪啦地澆打在樹冠上,泥土都被砸出了一個個小坑。 還沒等錦衣衛(wèi)們找到躲雨的地方,雨很快又停了。 他們走到山崖附近,能夠看到遠處天空仍有閃電橫貫而過,看方向是太京。 雷聲隆隆,想來今夜京城有一場大雨。 “同知,不如我們想辦法潛入城中……” “做什么?救駕,還是立功?”宮鈞斜眼問。 那個錦衣衛(wèi)立刻不吭聲了,倒是錢百戶遲疑道:“這次來抓江湖匪類,明擺著是有人挖坑給同知跳,如果真的是指揮使看咱們同知不順眼也就罷了,我總覺得這里面還有名堂?!?/br> 宮鈞沉吟不語。 能在背后耍手段的,除了錦衣衛(wèi)自家人,那就是朝堂上的宰輔高官了,他們影響皇帝,而皇帝可以決定派遣出去的人。 “會不會是您之前接的那個案子鬧的?” 錢百戶是宮鈞的心腹,知道許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 眾人聽到這話,也不顧官場上慣有的忌諱,連忙上來追問究竟是什么案子,問清楚了才能推斷幕后搞鬼的人。 “是密旨。”宮鈞審視著自己的屬下, 他挨個把人看了一遍,最后確定了這十幾個錦衣衛(wèi)都對自己忠心耿耿,有野心但不大,沒有賭博這種不良嗜好,平日里花錢也不是是大手大腳,算是毫無嫌疑。 “有人克扣北疆軍糧,以次充好。” “什么?” “兵部與戶部都有問題,可是能查到的都是些小魚,我稟告過陛下,陛下不滿意?!睂m鈞嘆了口氣,搖頭道,“做這事的人膽子太大,沒準就有宰輔的手筆,然而苦無證據(jù),于是陛下應該又把這事交給了錦衣衛(wèi)暗屬,后面的事本官就不知道了?!?/br> 宮鈞說得輕描淡寫,但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宮鈞沒有證據(jù),可他有懷疑的人。 姜宰相快要告老還鄉(xiāng)了,不會在這種時候毀名聲,張宰相那一派站著戶部尚書跟兵部尚書,是妥妥的嫌疑對象。 不止宮鈞起了疑心,他相信皇帝同樣如此。 宮鈞武功很高,可是論心眼跟手中的勢力,他肯定斗不過張宰相,只能想辦法脫身了。這也導致宮鈞的圣眷掉了一截,這次接到苦活累活,宮鈞也沒有過多疑心。 “轟!” 這雷聲好像有點不一樣? 眾人沒能立刻反應過來,雷聲一直在,距離這邊遠得很,便沒有關心。 等到雷聲接二連三響起,錢百戶終于聽出了不對,他沖著遠處張望,神情大變地說:“同知,這像是火炮的聲音!” 隔了這么遠,還能聽到動靜。 密集的炮轟聲。 宮鈞死死地盯著太京的方向,須臾,火光出現(xiàn)。 宮副指揮使依靠著深厚的內(nèi)力在黑夜里勉強辨別出方位,動用火炮去轟的地方,是太京的北面。也就是說,距離上云山最近。 “是北城?還是皇城?”宮鈞自言自語。 眾人慌了神,青烏老祖與二皇子的謀逆勢力有這么大的能耐? 皇子都有謀逆的可能,他們是聯(lián)手了,還是各自為政趁亂發(fā)作? 宮鈞聽著整齊而巨大的炮轟聲,忽然有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該不會是太子吧!” 不是他看不起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而是能調(diào)動火器營只有皇帝,能收服他們的只有太子,文遠閣那些宰輔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