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解厄不祥
孟戚存心要刁難人。 直到傍晚, 也沒有一個人能“罵”得讓他滿意。 甭管是三尺孩童, 還是齒動眼昏的老婦人,說不放,就不放! 圣蓮壇掌管著整個青湖鎮(zhèn)的口糧, 庫房就在打谷場那邊,孟戚動手拆房子的時候特意避開了那片區(qū)域,現(xiàn)在隨便拎幾袋糧食過來, 大鍋灶這邊是現(xiàn)成的, 早先鎮(zhèn)民也是聚在廟里吃飯。圣蓮壇的那些教眾,只要會武功的, 都被扒了外衣掛在廟前的旗桿上。 鎮(zhèn)民心中不服, 雖然被迫要罵紫微星君, 但聲音說得極其含糊, 孟戚不用聽就知道這些人是在罵自己, 他也不去管, 就坐在神像的臉上, 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惡鬼,這人一定是惡鬼!” 鎮(zhèn)民不敢跟孟戚對視,當面雖懼, 但轉過身就開始嘀咕,滿是敵意。 孟戚知道他們盤算著怎樣對付自己, 他正無聊, 不介意讓這些人親眼目睹他們向來無往不利的手段, 一折再折的感受。 先是滿口歪理的老頭, 渾不怕死,顫顫巍巍的硬往上湊。 孟戚伸手一推點了xue,笑xue。 聽著那跟歪歪倒倒的外表完全相反的大笑聲,孟戚道:“倒是看不出來,老人家元氣很足!” 然后是幾個扯散了發(fā)髻的婦人,她們滿地打滾,不僅捶胸頓足,還非常豁得出去,上手撕扯起了自己的衣服。若是換了旁人,見到這般架勢,非禮勿視,只能退避三尺,這些撒潑的婦人很有經(jīng)驗,遇到不買賬還要揍她們的人,她們會死死抱住對方的腿,抓撓咬無所不用其極。 孟戚這次沒點xue,他見這些人滾得滿身泥,索性隔空拍了一掌。 內家高手有一門功夫叫做隔山打牛,隔空打人的手法叫劈空掌。孟戚既不殺她們,也沒把她們打成重傷,而是擊得筋脈移位。 那些婦人頓時口吐白沫,渾身止不住的抽搐,就像發(fā)了羊角瘋。 見此情形,鎮(zhèn)民蠢蠢欲動的心涼了半截。 孟戚卻不肯放過他們,等墨鯉回來,他有意的高聲談笑:“大夫,像這樣的地方,人都很不識趣。就算你把他們打趴了嚇跪了,他們還要不死心的來試探你的底線,你知道他們最愛用的兩招是什么嗎?撒潑的婦人、倚老賣老的糟貨……只讓老人跟女人出面,男人自始至終都縮在后面,對了,平州方言是怎么說這種人的?” 沒膽也沒卵。 墨鯉唇角微動,暗暗瞪了孟戚一眼。 ——這般粗俗的話,他差點說出口了,如果秦老先生聽見,必要痛心疾首,君子不出惡言。 換句話說,罵人可以,不能直接來。 鎮(zhèn)民被激怒了,當下就有兩個莽撞漢子,虎吼一聲撲了過來。 孟戚壓住他們的手臂,雙手一帶,就把人推到了旁邊。 他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那兩個漢子卻捧著自己的臂膀,痛得大聲哀嚎,甚至涕淚齊流。 這痛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們狐疑地甩了甩手臂,結果除了一股異樣的酸麻感之外,并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 他們連忙擦去眼淚,感到太丟人,更是怨恨,結果一念未畢,劇痛又至。 想忍住喊叫,偏偏痛得鉆心。 這般折騰了三回,兩人已是滿頭大汗,顫抖不止。 旁人見之駭然,墨鯉倒是十分清楚,這是孟戚打進去一道靈力在作怪,不熬到這力消耗殆盡,這種死不了人也傷不到什么地方的折磨就不會停止。 墨大夫覺得見識了,仿佛翻開了靈氣運用的新篇章。 “這是……蝕骨功!”有人驚叫,“你也是幽屠門的余孽!” 說話的是墨鯉剛帶回來的那幾個江湖人。 在墨鯉的“看管”下,他們老老實實地挖墓xue,做棺材,把那個小廝安葬了。 看到人死了,他們啞了聲,沒有繼續(xù)跟墨鯉說什么冠冕堂皇的話,不用墨鯉費心,就把事做得妥妥當當。 不過,也僅是如此了,等棺材葬下去,那點愧疚之心就隨著他們燒的香磕的頭一起沒了,還認為自己仁至義盡,都是這小廝運氣不好。 墨鯉強行把他們帶回來時,他們就有些不情愿,只是不敢出聲罷了。現(xiàn)在看見孟戚施展“邪門功夫”,頓時跳了起來。 “蝕骨功是幽屠門的絕學,外人絕對不會懂!” 這些江湖人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機密一樣,目光中盡是厭惡鄙夷,正要說什么,忽然想到自己的處境,連忙閉了嘴。 墨鯉當然不會認為孟戚跟那什么幽屠門有關系。 他們又不是真正的武林高手,是把靈氣化作內息,然后拿靈力當內力使。 他們不會法術,靈氣也干不了別的,仔細一想,簡直跟內力沒什么分別。 真要說特異之處,那就是他們不用辛辛苦苦的打坐修煉度過瓶頸,所謂一甲子的內力,他們不需要六十年積累,拿本秘笈對著學六十個月就差不多了。 然而內力總有上限,這就是墨鯉所說的天賦,他現(xiàn)在的武功,在招式心境上仍然可以進步,內力方面就別想了,已經(jīng)到頭了。 幽屠門的蝕骨功是什么,墨鯉不知道,但是孟戚用靈氣折騰人的這個法子他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做了。 不等墨鯉開口,那些江湖人連忙道:“不過,效果一樣的武功,也未必是同一種功法?!?/br> 墨大夫:“……” 話說得口不對心,假得三歲小孩都能看出來。 墨鯉順著他們的視線往前看,赫然發(fā)現(xiàn)坑洞里已經(jīng)沒人了,駱彬趴在地上,他鼻青臉腫,手指都被咬斷了一根。 香主直挺挺的躺著,渾身鮮血淋漓。 “死了?” 墨鯉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香主跟駱彬都被廢了武功,兩人都沒有武器,也沒有毒.藥,只能拼力氣拼狠勁。駱彬年紀輕,香主在圣蓮壇前呼后擁的,日子過得舒舒服服,早就沒了那股銳氣。 駱彬艱難地抬起頭,怨恨地瞪著墨鯉。 就是這個人,把他推進了坑洞,讓他像狗一樣跟邪道余孽拼命爭奪生存的機會,現(xiàn)在他武功廢了,縱然日后養(yǎng)好身體重頭再學內力也沒用了,手指斷了還怎么用劍? 墨鯉對駱彬眼底濃得化不開的怨恨視而不見,他點頭問:“既然你想除暴安良,我怎好阻攔,我讓你親手報了武功被廢之仇,你還有什么不滿意?” 駱彬牙齒咬得咯咯響,怒道:“青城派不會……” 幾個江湖人大急,有個人捂住了他的嘴,另外幾人拼命給駱彬使眼色。 ——這時候說場面話,哪里是挽回面子威脅別人,根本是找死??! 這兩個來歷不明的煞神,要是仔細一想覺得青城派日后找來是個麻煩,索性把人殺了滅口,以絕后患怎么辦? 駱彬傻乎乎的找死,他們可不想死! 孟戚把他們的小動作都看在眼里,似笑非笑。 是什么給了他們錯覺,以為小廝的事已經(jīng)告一段落?駱彬看起來是領頭的,其實不是發(fā)號施令決定一切的人,這錯事人人有份,法不責眾這條道理在大夫這里肯定是不好使的??! 現(xiàn)在駱彬武功盡廢,這些人的武功還在呢! 不急。 鎮(zhèn)外還有一個患病的林竇,幾服藥吃完總得三天時間,這也意味著墨鯉與孟戚還要在青湖鎮(zhèn)停留三天。 *** 林竇那日被孟戚一頓痛罵,整個人都變了。 他按時吃藥,不再是恍恍惚惚的模樣,三天后就有力氣起床了。 林竇收拾了一些東西,準備帶著虎子另外找個偏僻的地方隱姓埋名,他原本還打算溜回青湖鎮(zhèn)找點干糧,結果路走到一半,發(fā)現(xiàn)鎮(zhèn)子不對。 “……” 那些廢棄的房屋還在,大部分街道也沒變,只是鎮(zhèn)中心多出來一座孤島,四面都是深深的水渠。 林竇差點以為自己燒糊涂了。 他摸摸額頭,沒感覺到熱度,連忙抱起虎子退回了林中。 林竇忐忑不安的等到中午,這才見到了孟戚。 “國師,青湖鎮(zhèn)……” “嗯?” 孟戚是來送藥的,他對墨鯉的說法是“看虎子可憐”、“看在早死的昭華太子份上”。 那日病發(fā)作之后,孟戚想起了很多事,都是關于“國師孟戚”的事,其中就有昭華太子李羨。 李羨聰敏好學,孟戚還教過他幾天經(jīng)史。當然他不是唯一的,昭華太子有正經(jīng)的太傅,另外那些楚朝開國功臣只是奉命給太子講學,簡單的說就是加課。 那時楚朝正值盛世,四海承平,儲君賢明。 可是李羨不到三十歲就死了。 起初只是小病,后來病勢沉重,再救居然救不過來,不到半月竟死了。 有謠言說是巫蠱,太京差點掀起了一場大禍,幸虧后來及時查出了緣由,原是太zigong中妃妾求子,常年服用補藥,又偷偷摻在菜里,偏巧趕上李羨患病,吃的藥與求子藥藥性相沖,偏又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太醫(yī)誤診為國事繁忙疲乏體虛,再進補藥,幾番相加,一拖再拖,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去了太子一條命。 ——早死的人,在旁人的心里,犯的錯都少些。 孟戚縱然不喜李元澤,可是李羨的死實在是個遺憾。 有人說,昭華太子若是活著,憑李羨的才華與能力,李元澤或許不會誅殺舊臣。 不過人心難測,想這些也是無用。 孟戚原本就準備等林竇病一好,就打發(fā)他們遠遠離開,看到林竇把東西都收拾好了,他剛覺得這人算是被他罵醒了,就看到林竇畏畏縮縮的模樣,好像想問又不敢問。 “有話就說!” “青湖鎮(zhèn)怎么被淹了?”林竇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煞白。 “地下河忽然涌出,都是意外,誰也想不到?!泵掀菀槐菊?jīng)地回答。 林竇:“……” 他半個字都不信。 年少時他聽說國師有莫測之能,曾經(jīng)把一條河都弄沒了,據(jù)說是招來了神龍,飲盡了河水。現(xiàn)在就算填了整個青湖鎮(zhèn),他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