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很尷尬。

    何雨站在那兒沉默，她在想自己的女兒會怎么說。

    嗯……默默會說……默默會什么也不說。

    “老師！”何雨的身后，蓋歡歡舉起了手。

    “怎么了？蓋歡歡，何默默回答不出來的事情你知道嗎？”

    寂靜的教室里，連女孩兒站起來時候凳子挪動的聲音都無比清晰。

    “老師?！甭曇魪暮斡甑哪X袋后面?zhèn)鱽?，有一點點的顫抖，“是因為……”

    何雨聽出來了那點兒顫抖，她突然開口了：“老師！您認為我這件事情做錯了嗎？”

    “錯？”任曉雪真是揣了一肚子的氣來的，她任何一個學(xué)生晚上十點多抓了個逃犯她的心都得提到腦門上，更何況干出這些事的是一向文靜又瘦弱的何默默，騎著電動車跟一個成年男人對沖，這是犯罪電影里才會有的特效情節(jié)吧！

    “在見義勇為這件事情上，老師不認為你是錯的，但是，你們用各種理由逃避晚自習(xí)，晚上十點多在學(xué)校外面集合，又做出了這樣的大事情，老師跟你要一個解釋，過分么？”

    何雨讓自己的臉上有一點笑容，語氣十分誠懇：“老師，其實我也認為這件事我做的不對，應(yīng)該說我們有很多考慮不當?shù)牡胤?，最大的錯誤就是辜負了學(xué)校和老師對我們的關(guān)心和期待，讓很多人為我們擔驚受怕，就像老師您認為見義勇為沒有錯，但是方式方法不對，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十年金牌銷售不是白當?shù)?，何雨的姿態(tài)要多低有多低，自我反省，自我檢討，說自己不該沖動莽撞，在發(fā)現(xiàn)了對方不對勁之后應(yīng)該立刻報警……

    把班主任當成最難纏的客戶，把老師對“何默默”的不滿當成了“顧客需求”，何雨覺得話好說多了。

    任曉雪站在講臺上，一直看著那個“少女”，在對方終于說完之后，她說：

    “何默默，你是不是認為老師缺的是你的道歉？按照道理來說，我應(yīng)該直接表揚你一頓，讓你寫個稿子課間cao的時候去廣播站跟全校同學(xué)交流一下你的英勇事跡，這樣學(xué)校臉上好看，你也成了英雄，老師臉上也好看，可是老師做不到，我沒辦法接受我的學(xué)生可以輕而易舉地當著自己mama的面沖向逃犯，這是什么行為，你把自己當成了什么呢？昨天我知道消息，第一個感覺是想給你mama打個電話，可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我不敢想你mama是什么心情，因為我自己都特別難過……”

    何雨想起了在警局里女兒抖著手給自己清理傷口，那時候她以為女兒是害怕、激動，竟然沒想到這些……保持低頭的樣子，何雨說：“老師，我必須向您坦白，我一開始并不是想抓一個逃犯的，我只以為他是個流氓，到了派出所我才知道……”

    “那也不行！何默默，退一萬步講，你老師我以為你至少會是‘智斗’，用你理科全科滿分的腦子！”

    何雨的頭更低了，“何默默”確實是智斗了，可惜她媽是個又虎又莽的沒腦子，這話該怎么說呢？

    班里更安靜了。

    早自習(xí)結(jié)束的鈴聲響起，任曉雪嘆了一口氣：“你們休息吧?！?/br>
    顯然“你們”這兩個字里不包括“何默默”，任曉雪走到何默默的桌子旁邊，出去買早飯、上廁所的同學(xué)們就像是深海里遇到了礁石的小魚群一樣立刻流向了其他課桌間能夠繞出去的方向。

    “何默默，今天下午你mama工作結(jié)束，讓她來一趟吧。”

    “好的，老師，實在是對不起?！?/br>
    何雨再次道歉。

    屬于何默默的臉龐冷淡而乖巧，在她低著頭誠懇道歉的時候，總讓人覺得多了點可憐又多了點可愛。

    “唉……”一聲嘆息之后，班主任的語氣軟了下來，“你受傷了嗎？”

    “手肘和腳上都有一點擦傷?！?/br>
    “幸好只是小傷，要是真的傷到了手臂和腿，你影響了學(xué)習(xí)怎么辦？”

    “老師，對不起。”

    “你也就只會說對不起……”

    “老師！”教室的門口一個穿著紅黑色T恤扎著高馬尾的女孩兒站在那，一頭卷發(fā)垂在溫暖的晨光里。

    “我是十一班的林頌雪，周五晚上的事情我也參加了，我有一些情況想跟您說，我可以進去嗎？”

    班主任抬頭看看那個挺胸抬頭一點兒也不露怯的女孩兒，又看看“何默默”，說：“好，你有什么情況進來說吧。”

    女孩兒邁步走了進來，步履帶風(fēng)。

    她站定在所有人面前，理直氣壯一字一句地說：“老師，其實那天晚上是何默默知道了我們要去抓人才和她mama一起來阻止我們的，其實這個事情應(yīng)該從我前幾天在新河路被人襲胸說起……”

    林頌雪，一個又驕傲，又有點固執(zhí)的小姑娘，為了安慰自己的朋友可以隨意揭開自己心里最深的傷疤，也會為了受到猥褻的同學(xué)仗義出手，明明從一開始，她是整個事件里人們勇氣的起點，可她現(xiàn)在為了保護其他被侵害的姑娘，主動成了一個“受害人”。

    警察不會說到底是誰因為被襲胸報了警。

    林頌雪撒謊撒的理直氣壯。

    “我氣不過，就決定找一幫同學(xué)幫我抓人，我告訴何默默之后我就離開學(xué)校去做準備了，她是沒有辦法才只能請假出去找我，也是她發(fā)現(xiàn)了那個流氓是怎么做壞事，怎么逃跑的，本來她們都要回去了，是那個人恰好出現(xiàn)，何默默才只能用車子阻攔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