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往后的日子，似乎都過得很快。

    春花秋月，夏雨冬風(fēng)，待至氣霽地表，云斂天末之初秋時分，她們已一路順利地走至了原先計劃之地的翎襄，對于葉父的那份地圖，某日好奇借去看看的璟書品讀一番之后也是嘖嘖稱贊，并指出其上流暢的作圖包括細小岔路的走向都標識得明明白白，這作圖之人若非自己實地走過，恐怕也是紙上行軍的能手。

    “行軍？”雩岑疑惑地撓了撓頭發(fā)。

    “此地，”璟書瞇著眼點了點羊皮卷上的圖紋，一路往下確指翎襄，“再到這兒?！?/br>
    “一般市面的地圖要么邊界不情，或是地形有誤，畢竟大多繪圖之人也只是文人，此陸之大，鮮有人能腳踏實地地實實走過一番的，不過是道聽途說，再加上繪圖之人一點點的想象力。”

    “所以這河流走向包括山脈，自然是各有其說，故而萬不可能如此精確的標出哪個岔路或是哪個驛館的位置?！?/br>
    男人的手指再次從他們所出發(fā)的潼隼一個一個連接著他們所經(jīng)的沿線小城一路滑下，最后看著翎襄的地名突而笑出了聲：“真是有趣?！?/br>
    “不若你仔細想想，一路除了幾個早已荒廢的驛館，這山脈河流的走向，包括城與城之間的距離幾乎都是正確的，包括國與國之間的山界河界，竟半點無誤。”

    “若你不說這是一屆山野獵戶所畫，光平平看圖，倒頗有一軍總將的老辣遺風(fēng)?！?/br>
    本對此破羊皮地圖沒看出什么門道的雩岑完全沒想到璟書竟會給予如此高的贊賞評價，但腦內(nèi)果斷想起他們走時葉父那‘放火燒山’的舉措，包括葉旻的家教還有家里那堆晦澀難懂的長書，都似乎處處彰顯他們一家的不凡。

    思及此處，小姑娘無端端失神望著月亮發(fā)起呆來。

    山風(fēng)娉婷，秋月漸漸，清流急湍，兩人倚在甲板廊頭，外頭是夜蒙蒙看不清的崇山峻影。

    他們已在如今已在船上呆了七日有余。

    從庭淮河往南而下，至北尹邊界，便又是相當漫長的水路了。

    少則半年，長則七八月，若是遇到河口汛期，則滯碼不行，也若是遇到年份好，四五月便可出界又未可知。

    他們本是牽著棗子外加一兩馬車的，一般貨船條件不好，客船便又不接，誰知當時在江頭的第一家還未問妥，對方拒絕的口吻還未頂?shù)阶爝?，眼見著璟書從懷里掏出的一大包金子卻瞬間禁了聲。

    于是轉(zhuǎn)眼便以臨時包船的名義將所有預(yù)定好的客戶全都趕下了船。

    某個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船長：沒辦法，他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若非雩岑阻攔，甚至連某只臭屁的大馬都能獨享一間上等客房。

    ………

    怔愣間額頭一疼，雩岑捂著腦門反應(yīng)過來，才發(fā)現(xiàn)身側(cè)的某男已是極不耐煩地彈了她一個腦瓜崩。

    “發(fā)什么呆。”璟書頗為不雅地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道：“叫了你好幾次都魂飛天外去了，好不容易有時間聊聊，日日睡在一塊，想那人還未想夠？”

    “才不是！”

    雩岑頓時紅了臉頂?shù)馈?/br>
    男人順著她發(fā)呆的目光往外望，“那這黑漆漆的一片，又有什么可看的？”

    “在看月亮。”

    小姑娘捧起臉，逆著江風(fēng)，吹亂了耳邊的碎發(fā)，嘲笑哼哼道：“你不懂，這是我們文化人的情趣?！?/br>
    一語而罷，望著十五十六難得晴圓的月亮，雩岑忍不住哼起了那時似聽蘭錦唱過的小調(diào)——

    ‘桂櫂兮蘭枻，斫冰兮積雪……石瀨兮淺淺…夕彌節(jié)兮……’

    璟書難得地沒有回懟，半撐起手來，略側(cè)著望向雩岑的側(cè)臉，嘴角緩緩勾起笑來，頗為耐心地聽她磕磕絆絆地循著那晚的記憶哼起調(diào)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許甚至連雩岑自己都不知道，那晚江畔初見時，其實是蘭錦率先發(fā)現(xiàn)的她。

    而那件甩給她的單薄披風(fēng)，亦是來源于向來怕冷體寒的蘭錦，璟書那根得賞而來的簪子，不過是錦上添花。

    魏洵他，只不過總是拿捏不好幫人的態(tài)度與別扭脾氣罷了。

    一調(diào)哼盡，雩岑才突而發(fā)覺某[個男人竟如此看了她一路，又想起方才的好幾個調(diào)都因想不起來隨口糊弄了，再加上璟書此刻的笑意，不免讓人偏想往嘲笑方向去。

    “你你你…！”小姑娘羞惱得耳根都紅了，“你看什么呢！”

    “在看月亮?！?/br>
    男人似笑非笑地這才轉(zhuǎn)過頭去，口中念叨：“既是這個圓臉月亮不讓看，那我便只能看外頭的野月亮了。”

    “那也不行！”雩岑氣呼呼地直接蹦跳著來遮他的眼：“這是我的月亮！”

    “哦？”

    “零隨送的！”

    小姑娘插起腰來，“所以這是家養(yǎng)月亮，你看要收費的！”

    “多少錢？”璟書端起胸道。

    “一眼…一眼一兩銀子！當然，包夜算你便宜些，二十…十兩好了?！?/br>
    話音剛落，便見一錠亮晃晃的金色物體眼見著向她飛來，雩岑手忙腳亂地抓在手中，才發(fā)現(xiàn)是個沉甸甸的金錁子。

    牙齒輕輕一咬，留下淡淡的牙痕，小姑娘頓時樂得紅光滿面。

    “且先包一月，可夠？”

    男人滿臉財大氣粗。

    “夠了夠了！”雩岑擺擺手，心不在焉地玩著手里的金子恭維道，“璟老板真好！您且慢慢看，仔細看，若是看不清我抬個高腳凳給您坐著看，千萬別累著！”

    半晌玩笑而過，眼見著月上天高，想起零隨近日的睡眠并不好的小姑娘便想著今晚催著男人早些睡，繼而便趕忙匆匆結(jié)束話題，朝著璟書揮了揮手，就朝著廂房跑去，然卻未曾瞧見身后男人欲到嘴邊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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