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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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月只好和他蹲坐在柔軟的氈毯上,看陶瓷缸里的雪漸漸化成清亮的水,在火苗的舔舐下,一點(diǎn)點(diǎn)咕嘟起來。 白色的水泡咕嘟翻騰時,顧明月把梅干扔進(jìn)去,跟著又放了兩顆荷香糖,水很快變成好看的琥珀色。 “是不是很好喝”,顧明月拿勺子舀一碗遞給穆蘊(yùn),穆蘊(yùn)吹吹熱氣便喝,繼而面色有些古怪地點(diǎn)頭,“好喝”。 顧明月就著勺子嘗一口,梅子的酸味和荷香糖的甜味稀釋再中和,有些妙不可言。 “我們不要喝了,到客棧掌柜說的那個小鎮(zhèn)買些茶葉,再煮雪水茶喝吧?!彼f道。 “色澤很好,味道也很香”,穆蘊(yùn)好笑道,“好喝?!?/br> 這應(yīng)該是翩翩第一次做出不太美味的東西,必須得鼓勵。 顧明月根本不知道穆蘊(yùn)奇怪的想法,喝兩口就不再喝了。 穆蘊(yùn)竟喝得津津有味,她很不理解地端過他的碗嘗了嘗,也沒有好喝到哪里去,便明白他很可能是照顧她的面子。 “不好喝就不要喝了”,顧明月說道,抬手要把碗里的梅子茶潑到雪地上,穆蘊(yùn)攔?。骸澳阕龅臇|西扔了太浪費(fèi)?!?/br> … 半下午時,雪漸漸止住。 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一條平坦蒼茫的玉帶河出現(xiàn)在眼前。 “那就是玉清河嗎?”顧明月問道。 “嗯”,穆蘊(yùn)攏了攏披風(fēng),將她包裹得更嚴(yán)實(shí),“這一段是東北流向,渡過玉清河,再走三四百里就到風(fēng)城了?!?/br> 嗨呦嗨呦的號子聲從那邊傳來。 馬匹又靠近些許,能看清十幾個身著黑衣的人影活動在冰面上,他們一個個被寒風(fēng)吹得雙頰通紅,一呼吸就噴出來大團(tuán)大團(tuán)霧氣,卻忙碌的熱火朝天。 “他們在做什么?”荒無人煙的野外出現(xiàn)這么一群壯漢,實(shí)在很可疑,顧明月不自覺戒備起來。 穆蘊(yùn)拍著她的肩膀笑道:“放松,這里距小鎮(zhèn)應(yīng)該不遠(yuǎn)了,這些人很可能是在鑿冰?!?/br> “鑿冰?”顧明月不相信地看看被雪覆蓋著一層的河面,“河里的冰能吃嗎?” “哈哈,哪里來的小姑娘?”一個帶著蓑笠的老翁突然從左邊的雪包后站起來,“老漢家里鑿這冰可不為吃,夏日消暑用的,吃的冰直接打井水在院子里凍就可以了?!?/br> “老人家好”,顧明月被突然出現(xiàn)的人驚到,還是很快地和穆蘊(yùn)下馬來,朝蓑笠老翁見禮。 老翁擺手,“聽你們的口音是帝京那邊的,有什么急事需得冒雪趕路?眼看著天色晚了,不如到老漢家里歇上一晚。” 穆蘊(yùn)拱手道謝。 顧明月問道:“老人家,你們?yōu)槭裁床坏妊┩A嗽勹彵俊?/br> “小姑娘就不清楚了吧,已經(jīng)下一天的雪,河面早結(jié)上一尺以上的厚冰,這時又比天晴后暖和些,出來做活正好。”老翁點(diǎn)起一桿煙,心里對這二人的來歷也很好奇,看他們穿著上等,定不是一般人家。然而打聽太多可沒禮貌,清楚他們不是歹人就好。 “老爺子,兩輛車都裝滿了”,這時那邊河面上傳來一聲喊。 “好,弄些棍子圍住那冰窟窿你們便回家去”,老翁走前幾步說道,“姜志,你看著,把棍子在冰窟周圍扎上一圈。” 那邊的漢子大聲應(yīng)了。 “走吧,老漢家就在不遠(yuǎn)處的蓼陽鎮(zhèn)外邊住著。這一會子也沒介紹下,老漢姓姜,家有薄田幾畝,比起旁人來殷實(shí)幾分。不知公子和小姑娘貴姓?”老翁從雪包后面趕出一頭套著板車的驢子,拿著鞭子驅(qū)趕它走上平地。 “在下姓穆”,穆蘊(yùn)攬著顧明月的肩膀,“我未婚妻,姓顧?!?/br> 老翁愣了愣,看一眼高大的男子和還不到他肩頭的小姑娘,笑道:“原來二位是未婚夫妻,老漢還以為是兄妹呢。” 穆蘊(yùn)面無表情,顧明月笑了笑。 三人先后走向蜿蜒著向東南的一條馬車寬的道路,路上積雪半尺,走過便留下深深的印子。 沒走多久一片房屋即出現(xiàn)在視野內(nèi),老漢說那就是他家所在的小村子。 “姜老爺好”,有個身著補(bǔ)丁衣服的男孩子身后綴著個女孩子與他們相向而來,老遠(yuǎn)就躬身打招呼,他的視線只在高頭大馬上停一瞬,便轉(zhuǎn)向姜老爺子:“聽說您家在河上鑿冰,我能在那窟窿邊網(wǎng)魚嗎?” “你這小娃兒就是客氣,去吧”,姜老漢道,“不過小心著,別掉進(jìn)冰窟窿里面去。怎么還帶著你meimei?我給你領(lǐng)家去,你娘知道了你又不得好過?!?/br> 男孩子身上的棉衣補(bǔ)丁摞補(bǔ)丁,有些地方還露著發(fā)黃的硬棉,大冬天里腳下只踩著一雙春夏穿的單鞋,棉褲遮蓋不住的腳脖子凍得黑紫。 而那小女孩卻身著嫩柳色的宣軟棉衣,腳上的棉鞋還縫著一撮兒灰兔毛。 顧明月別開眼睛,心里有些不舒服。 這是一家什么家庭?兩個孩子穿的差別這樣大! 姜老漢的話剛落下,小女孩便搖頭道:“我要和哥哥一起去撈魚?!?/br> “妍妍,跟爺爺回家,待會兒你娘知道你哥帶你去河邊,不又得拿雞毛撣子打他?”姜老漢慈祥笑道,“回家等著,你哥給你網(wǎng)魚煮湯喝?!?/br> 小女孩拉住男孩的袖子,“哥哥,我要吃大鯉魚?!?/br> 男孩子沒甚表情地嗯了一聲,女孩子又道:“你要小心哦。” 男孩子走開,姜老漢下車把小女孩抱上驢車,咯吱咯吱又走半刻鐘,驢車停在一戶開著門的普通農(nóng)家門口。 院子里有個年約十二三的女孩子正在廚房門口的水缸前舀水,拿著水瓢的手腫得跟紅蘿卜一樣,聽到動靜,她抬頭看來,先是對姜老漢笑笑,才對那小女孩道:“你去哪了,娘剛才還問呢?!?/br> “我想和哥哥一起去抓魚”,小女孩跳下車來,天真地笑道,“姜爺爺不讓我去…” “這個天煞的小孤星”,這邊話沒落,一個身著水紅棉襖的婦人掀開棉簾子罵咧咧從屋里走出來,“敢?guī)覂喝ズ舆呑?,他安的什么心?”說著狠狠剜了水缸邊的女孩子一眼。 “是我想和哥哥去的”,小女孩說道。 “你懂什么?”婦人拉住她的手摸了摸,這才向姜老頭道謝,看到門外還有旁人,笑道:“姜老爺家中有貴客啊?!?/br> 那女孩子身上的大紅色披風(fēng)絲滑光潔,沿邊的一圈看不出什么花的刺繡分外好看,只這一件東西,恐怕就值很多錢吧。 還是地主老爺家里好,客人都是非富即貴的。 “今天有客人”,姜老漢笑道,“待會傳奕網(wǎng)魚回來,讓他給我那兒送去兩條?!?/br> “好咧,定給您選那又肥又大的”,婦人說道,看樣子還想出來再嘮兩句,卻在這時屋內(nèi)響起一陣哇哇的嬰兒啼哭聲,婦人匆匆打了聲招呼,便念著“乖乖不哭啊,娘來了”快步進(jìn)門。 姜老漢搖搖頭,轉(zhuǎn)身坐上驢車,指著前面一座高大瓦房道:“那便是老漢家,二位莫嫌棄簡陋?!?/br> 只見那瓦房前種著一圈柳樹,被雪花點(diǎn)綴得千條晶瑩,從外面就知這家十分殷實(shí)。 穆蘊(yùn)淡笑著說聲不敢。 顧明月好笑,這老爺子真是好客又客氣。 “老婆子,家里來客人了”,剛趕著驢車進(jìn)門,姜老漢就向堂屋方向喊道:“快叫小丫頭燒些熱茶準(zhǔn)備點(diǎn)心?!?/br> “大雪天有什么稀罕客?”一個精神矍鑠的老婆婆掀開棉簾出來,看到跟在后面進(jìn)來的一對男女,驚訝道:“老頭子…”從哪領(lǐng)來兩個這般神仙似的人物??! “快請進(jìn)”,老婆婆愣了愣立即笑道,“屋里暖和,小姑娘快進(jìn)來烤烤火。小英,去廚房燒茶去?!?/br> “老人家不用麻煩”,顧明月說道,正這時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從屋里走出來,看到陌生人有些羞澀地見過禮就疾步向廚房去了。 老婆婆熱情地拉著顧明月在屋里坐下,直道:“不麻煩不麻煩,這孩子長得真好,老婆子要是有個你這樣的孫女,天天睡覺都要笑醒啊。” 顧明月笑了笑,難道去廚房燒茶的不是老太太的孫女? 一番閑聊下來,顧明月才知道這老兩口并沒有兒女,還是從堂弟家過繼來一兒一女,姜老漢出錢給兒子在幾里外的鎮(zhèn)子安了家,女兒也早已出嫁,家里便只有兩個老仆和一個幫著灑掃的小丫鬟。 “平日里孩子不回來,家里就冷清得很”,姜老太太撥出火盆里的山芋,要遞給顧明月時,又想起什么似的拿帕子墊住,送到她手邊,“嘗嘗,前幾天我家那大孫子送來的,又香又面,可好吃了?!?/br> “謝謝”,顧明月笑著接住,這時坐在正堂和姜老漢閑聊的穆蘊(yùn)走過來拿走她手里的山芋,十分自然地把老太太的帕子放到一邊,換一條錦帕墊住,揭掉黑乎乎的皮,金黃的瓤露出一半時遞到她手里。 屋子里有些安靜,未幾姜老太太才笑道:“你們這對小年輕可真要好?!?/br> 顧明月只笑著一點(diǎn)點(diǎn)吃略有些熱燙的烤山芋,偶爾還趁老兩口沒注意到時遞到穆蘊(yùn)嘴邊。 “老太爺”,小丫鬟端著茶水進(jìn)來,“志叔他們拉著冰塊回來了?!?/br> “待會兒你幫著陳媽一起做做飯”,姜老漢站起身,“整兩盤好菜,待會兒前面姜老五家那大小子會送兩條魚過來,弄些酸菜,給客人做個酸菜粉條魚?!?/br> “哎”,小丫鬟脆聲答應(yīng),將茶水放到火盆邊的凳子上,聲音里又帶些羞澀:“公子小姐請用茶?!眲偡藕貌柰芯涂觳脚荛_了。 姜老太太提著茶壺斟茶,“兩位別見怪,這孩子我和老頭子都當(dāng)孫女待的,便沒規(guī)矩了些?!?/br> “不會”,顧明月笑道,喝過茶,聽著外面熱鬧的聲音,說道:“我們也出去看看?!睜科鹉绿N(yùn)的手出去。 穆蘊(yùn)隨手拿起披風(fēng),給她系好才讓她出了門。 院子里停著兩輛牛車上,一塊塊整齊碼好的冰捆扎在車板上。穿著單衫的漢子正拿寬扁的撅頭撬冰塊,只見很輕松地就撬起一塊放到腳邊的竹簍子里,一人供著幾人背絲毫不吃力。 屋里有人出來,漢子下意識看過去,見是河邊和老爺子說話的那對男女,點(diǎn)點(diǎn)頭便繼續(xù)忙碌。 兩大車冰塊很快就被十幾個人搬到冰窖中,姜老漢這邊已經(jīng)讓小英煮好了姜湯,請漢子們喝過姜湯茶,他拿著兩吊錢遞給其中一人,說道:“以后凡是下雪的時候你都帶些人到我這兒來,我家還得十幾車冰存放。” “好嘞”,漢子抹掉額頭上的汗珠,笑道:“您老不用說,哪年您不存一二千斤冰塊,一下雪俺們就會往您家來了?!?/br> 姜老漢也笑起來,閑聊兩句,這些人便拱手告辭。 姜老漢對旁邊的顧明月和穆蘊(yùn)解釋:“都是村子里的人,干活兒實(shí)在,農(nóng)忙也都找他們。” 正說著,路上遇到的那個男孩子提著兩條大鯉魚進(jìn)門來:“老太爺,這是您要的魚?!?/br> “送到廚房里去吧”,姜老漢笑道,“烤會兒火,讓小英給你碗熱燙喝”,說著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男孩子把送魚到廚房,很快就掀簾子出來,廚房內(nèi)小英急道:“傳奕,你走那么急做什么?中午剩的咸疙瘩湯還有,你等等,我給你盛起來你帶回去和菱花jiejie喝?!?/br> 男孩子卻已經(jīng)走到大門外,姜老漢拿著一把銅錢快步出來:“傳奕,買魚的錢拿回去?!?/br> “如果不是老太爺家里鑿出冰窟窿我也打不到那么多魚,那兩條魚是送您吃的”,男孩子頭也沒回,說著走遠(yuǎn)。 “小英”,見小英端著一個瓦盆出來,姜老漢喊住她:“把幾十個錢捎過去,不給錢那婦人又該打孩子了?!?/br> 他家還缺兩條魚吃嗎?剛才那些鑿冰的漢子哪個沒有撈十幾條魚上來。他要傳奕那孩子送魚,也是想著這大雪天那婦人得到些錢高興起來,能少打罵傳奕姐弟兩句。 顧明月和穆蘊(yùn)只是站在一旁,姜老漢見他們不好奇,便也不多說。 姜家的晚飯準(zhǔn)備得很豐盛,一盆兒酸菜粉條魚,一大盤子炸魚塊,一盤燉rou,做法并不花哨,都是地道的農(nóng)家菜,咸淡適中,味道還算可以。 飯桌上老夫妻兩個頻頻勸菜,顧明月不好拒絕,后來就吃得有些撐。 用過了晚飯,老太太讓小英和陳媽去給他們二人收拾房間,并囑咐要把被子床單都換成新的。 “我們只是借住一晚,老人家不用這么麻煩”,顧明月說道。 “換個床單而已,有什么麻煩的”,老太太擺手,“你們兩個先在這客廳坐會兒,房間收拾好便早早休息去?!?/br> 穆蘊(yùn)略微點(diǎn)頭,然后說帶顧明月出去散散步。 “只是別走太遠(yuǎn)”,姜老漢抽著旱煙,“咱們這邊冬天有狼出沒,在村子轉(zhuǎn)轉(zhuǎn)就回?!?/br> … 此時天色灰藍(lán),因?yàn)檠┕獾脑颍⒉伙@得暗。 顧明月專挑沒有被人踩過的雪上走,聽著咯吱咯吱的聲音十分有趣。 她看向路邊一家透出橘黃燈光的窗戶,說道:“怪不得這里的人家都是高門,即使柵欄門,也將上頭磨得尖尖的。不過這里沒有山?jīng)]有林,狼是哪來的?!?/br> 穆蘊(yùn)攬著她的肩膀,“還記得咱們過來時經(jīng)過的那座山嗎,狼應(yīng)該從那邊來。冬天山林里無覓食之處,縣城鎮(zhèn)子又都有城門,狼不敢進(jìn),這些沒有阻攔屋的村莊就成了他們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br> “看來天地間所有的東西都有欺軟怕硬的本性”,顧明月嘆氣說道。 穆蘊(yùn)好笑搖頭,抬手捏捏她溫乎乎的臉頰,笑問道:“現(xiàn)在還撐嗎?我?guī)闳ユ?zhèn)里賣串糖葫蘆?” “好多了”,顧明月笑道,“都這么晚了,鎮(zhèn)上哪還有賣糖葫蘆的?”這人肯定是看出自己后來吃的勉強(qiáng)才看出來她吃撐了,還帶著她出來消食,叫她心里總覺得暖暖的甜甜的。 兩人相視,氣氛正好,一串刺耳的罵聲突然從路旁的人家傳出來:“你個死丫頭,水那么燙敢給你meimei洗臉?五哥…你看你閨女這是什么眼神?還有那個天煞的孤星,一天天的,他們都想我死啊。當(dāng)初我怎么就想不開的帶著妍妍到你家來!今天你不管,我明天就抱著福兒回娘家去?!?/br> 隨著哐嘡巨響,女孩子尖叫一聲,聲音里滿是驚懼,哽咽道:“爹,我不是故意的,我試過水溫了,沒想到還是燙到meimei。啊,爹,別打了,女兒知道錯了。” “給你娘道歉”,男人怒聲,“拿香油給你meimei抹手。” 婦人冷哼,“我們娘倆個可不敢,你閨女心里不定怎么咒我們死呢?!?/br> 小女孩的聲音響起:“早上jiejie劈柴的時候,我聽到她說該死的,她還不讓哥哥帶我玩?!?/br> 天真的聲音不含絲毫惡意,卻引來婦人更加尖銳的嚎叫:“姜老五你聽見了吧,說我們該死呢這是,下午你兒子還帶著妍妍去網(wǎng)魚,如果不是前面姜老爺子好心,我女兒就被他給害死了啊。出生就克死他那娘,你還養(yǎng)著他!還有你這閨女,都是安的什么心?就是攪事精…” 婦人的話沒說完,狠狠的抽打聲響起,沉悶的抽打落在人身上之前攜帶著哨音,可以想見拿著棍子的人使出來多少力氣。 顧明月聽到這里,忍不住上前兩步,穆蘊(yùn)握住她的手,說道:“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吵鬧聲這么大,左右鄰里卻沒有一家出來,可見是常事,我們不必管?!?/br> 女孩子帶著哭音的求饒聲時斷時續(xù),顧明月閉了閉眼睛,不明白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狠心的父親,她掰開穆蘊(yùn)的手來到籬笆門前就一腳踹了上去。 這時她才看見院子里蹲著那個男孩子,他捧著瓦盆喝兩口便伸手指在盆里撈撈,然后仰頭扔到嘴里些什么。 “開門”,顧明月只覺眼眶酸澀,“你姐在挨打,你沒聽見嗎?” 他才七八歲,jiejie挨打不能讓他沖到前面做什么,但他怎么能什么都沒聽到一樣捧著盆子吃東西? 男孩看也不看她一眼,繼續(xù)吃自己的,聲音平靜地毫無感情:“我被打的時候她都是躲在屋子里不出來?!?/br> 言外之意,他坐在院子里很夠意思了。 顧明月說不清這時心里是什么感覺,再次抬腳踹向籬笆門,穆蘊(yùn)過來拉開她,一腳踹去,籬笆門轟然倒下。 “怎么了怎么了?”屋子里的抽打聲終于停下來,一身灰衫的男人拎著根竹條子跑出來,“什么人?” 看到平歪在地上的籬笆門,瞪著眼怒道:“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踹掉我家的門?” “聽不下去的路人”,顧明月說道,“你是這兩個孩子的親爹嗎?怎么能打孩子像打仇人?” 男人語塞,婦人隨后出來,借著燈光看清站在院子里的人,哼一聲語氣并不那么強(qiáng)硬道:“路人憑什么管我家的事,再說你們知道我男人為什么打那死丫頭嗎?看看…”說著轉(zhuǎn)身拉過屋子里的小女孩,“這手背都給我女兒燙成什么樣了?” 顧明月看了眼,冷笑道:“連個紅印子都沒有,你把女兒你嬌貴成這個樣子”,說著看向男人:“人家的女兒人家都知道疼成寶,你為給別人的女兒出氣,反倒能把自己的女兒打得半死不活,真是比后爹還狠呢。” “滾滾”,男人惱羞成怒,“我家的事情…啊”,說著就突然捂住手腕嚎出聲來。 婦人嚇得后退兩步,繼而大聲喊道:“救命啊,有賊人進(jìn)村啦!” 穆蘊(yùn)彈出一道氣勁,婦人的喊聲戛然而止。 不過前后左右還是很快有鄰居跑出來。 這些人早前就聽到姜老五家的吵吵嚷嚷了,只是他家這婆娘無理還能攪三分,他們誰都不想沾染他家的是非。 少女剛才的質(zhì)問聲住得近的人家都聽得很清楚,因此有人過來卻并沒有人幫他們夫妻說話。 姜老漢夫妻聽到吵嚷聲也快步出來,沒進(jìn)門姜老漢便道:“老五,你們兩口子就不能消停兩天?” 被這么多人圍著指責(zé),姜老五漲得滿臉通紅,然而面對村里唯一的地主姜老漢他絲毫不敢大聲反駁,只苦著臉道:“老太爺,您瞧瞧,我們是招誰惹誰了,把我家的柵欄門踹成這個樣子。” “少說這些沒用的”,姜老漢說道,見他家菱花抱著雙肩走出來,隱約兩片臉頰上還能看見交錯的紅痕,不由皺眉:“你怎么又把孩子往死里打?做錯了什么天大的事她?” “爺爺”,小女孩依在婦人身邊,抬著小手道:“jiejie故意用熱水燙我,我的手好疼呢?!?/br> 姜老漢皺眉,看向一語不發(fā)的婦人,語重心長道:“老五家的,你往后說話注意著吧,長此以往孩子還不給你教歪擰了?!?/br> 婦人想反駁,卻怎么都說不出一個字。 那女孩子突然跪下來,向院子內(nèi)眾人哭道:“爺爺,大伯二伯,你們救救菱花吧,菱花再待在這個家里,會被我爹活活打死的。” 菱花口中的大伯二伯都往后退一步,姜老漢也沉默不做聲。 “小姐,公子”,菱花見此,臉上的淚落得更多,向顧明月和穆蘊(yùn)的方向砰砰磕頭,“求你們買下菱花吧,菱花下輩子也為奴為婢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 這個家她實(shí)在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死丫頭”,男人一腳踹倒女孩子,“你爹還沒死呢,賣不賣你能說了算?” 顧明月皺眉,找不到打人的東西直接從荷包里拿出兩顆荷香糖帶著內(nèi)力打向男人,男人立即捂住被打重的小腿肚嗷嗷大叫。 猜想這兩人會功夫,他縮著脖子一聲多余的話不敢再說。 “你也知道疼啊”,顧明月說道,“你不是看你一對親生兒女不順眼嗎?我買下他們了。以后即便你是帶給他們生命的人,他們和你也沒有半分錢關(guān)系?!?/br> “翩翩”,穆蘊(yùn)握著她的手緊了緊,說道:“我不同意?!?/br> 被打中啞xue的婦人眼中貪婪的喜悅光芒立即褪去,因想說話而急得滿頭大汗。 “為什么?”顧明月不解地看向穆蘊(yùn)。 穆蘊(yùn)看看低聲哭泣的jiejie,又看看旁邊事不關(guān)己的弟弟,說道:“親生姐弟能看著對方受苦而無動于衷,這樣的人能用嗎?” 姜老漢看向傳奕,欲言又止。 顧明月皺了皺眉,沉默片刻道:“我就要買下他們?!?/br> 她本來就不是買他們當(dāng)下人的,這對姐弟過的是什么日子?連豬狗都不如吧。那個男孩子才幾歲,卻像個沒感情的木頭,說是不管他jiejie,心里可能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嗎?女孩子呢,被她爹看一眼就嚇得瑟瑟發(fā)抖。 在這樣的家,即使他們長大后,也很難過上舒心的日子。 “你們跟我來姜老爺子家”,她說道,轉(zhuǎn)身先走,沒管穆蘊(yùn)有些冷的臉色。 回到姜老爺子家,顧明月拿出錢袋,用三十兩銀子買下來姜家姐弟,待那對夫妻以及跟過來的鄰居都走了之后,她把剛寫下的賣身契還給他們姐弟。 姐弟兩個都好奇地看向她,想到公子的話,菱花立即跪下來道:“小姐,菱花不是沒良心的人,一定會一輩子盡心伺候小姐,您別趕我們走?!?/br> 姜傳奕看著賣身契不說話。 “做個自由人不好嗎?”顧明月扶起菱花,對一旁沉默著抽煙的姜老漢道:“老爺子,您是村子里有威望的人,以后照顧他們姐弟些,就算他們是小孩子,也能在村里安身立足吧?!?/br> 姜老漢磕磕煙鍋?zhàn)?,感嘆道:“小姑娘,你這樣高義,我老漢都沒臉見人啊。你盡管放心,雪化開了我就帶他們姐弟去縣里立戶籍去。關(guān)節(jié)費(fèi),以后給他們蓋房子的費(fèi)用,我都包了?!?/br> “您真是個好人”,顧明月笑道,看向那姐弟兩個,“不必背景離鄉(xiāng)又有安穩(wěn)日子過,比給我家做下人可好多了…你們以后是相依為命的親人,要好好過日子哦?!?/br> 姜菱花看了眼旁邊不到她肩膀處的弟弟,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雖說姜老漢說什么費(fèi)用都包了,最后顧明月還是堅(jiān)持給他一張百兩的銀票。 “瞅什么,人家還能給你假銀票?”安排好一切,眾人都回房休息,姜老太太見老頭子一直拿著銀票在燈前晃來晃去,不由好笑道:“那小姑娘和公子一看便是富貴之人,不至于誑你。” “不是”,姜老漢放下銀票笑道,“雖然咱家也有幾百兩的家底,銀票我還真沒見過,這不稀奇嗎?趕明兒到縣里錢莊兌出來銀子留夠蓋房子的錢,剩下的都給傳奕收著去?!?/br> 一百兩銀子雖多,老兩口卻沒有起什么心思,不是自己的東西,再好他們都不貪。 姜老太太道:“還是給菱花吧,菱花年紀(jì)大,懂事?!?/br> 姜老漢搖頭:“菱花太軟和,遇見事什么都沒發(fā)生呢,先膽怯了,銀子給她,早晚得讓那婦人給糊弄走。” … 翻來覆去睡不著,穆蘊(yùn)直接起身,到旁邊顧明月所在的房間外站了會兒,打開窗戶輕輕躍進(jìn)去。 顧明月還沒睡。 因?yàn)槟绿N(yùn)好像有些生氣,她又覺得這件事自己沒做錯,并不準(zhǔn)備向他道歉,但心里卻總記掛著便沒有睡意。 另一個原因就是,很長時間以來她都是和穆蘊(yùn)一起睡的,最遠(yuǎn)不過是一個床上一個床下的距離,姜家給他們一人安排一個房間,她很不適應(yīng)。 聽到窗外有動靜時,顧明月下意識屏住呼吸,那黑影進(jìn)來,她才松口氣。 穆蘊(yùn)無聲地搓搓手,調(diào)動內(nèi)力溫?zé)崃松砩系膯我?,掀開被子便躺下來攬她在懷。 顧明月自覺枕在他臂彎,伸出雙手在他背后圈住,許久不聽他出聲,她忍不住問道:“你真的生氣啦?今天的事,我其實(shí)有分寸的?!?/br> 對她來說不用費(fèi)什么就能讓兩個人擺脫苦難,她不伸把手以后想起來心里肯定不舒服。 頭靠在她頸間,穆蘊(yùn)深深嘆口氣:“翩翩啊,如果不是我跟著,這一路上你得遭多少算計?” 顧明月微微勾唇,“就是因?yàn)橛心阍?,我才不用想那么多,該出手時就出手嘛…你為什么不讓我?guī)徒医愕???/br> “弟弟眼神狠,早就對那男人動了殺心,jiejie是個膽小怕事之人,一旦遇事唯求自保。這樣的人我怎么可能讓你買下來?”穆蘊(yùn)說道,繼而低笑,“沒想到翩翩只是打算一施援手,并不用他們?!?/br> 顧明月笑了笑,“或許你看得不準(zhǔn)呢,我感覺弟弟和jiejie都不像壞人。” 穆蘊(yùn)輕笑,一下下順著她的細(xì)滑的長發(fā),“你回想一下,那個jiejie求人救命的時候,可提她弟弟一句了?那弟弟看向他父親和繼母甚至他jiejie時,咀嚼的力道都不自覺用,可見恨意之深?!?/br> 如果不是翩翩在他們?nèi)松写蛄诉@個岔,那姜家夫妻恐怕活不到三年后。 顧明月卻突然抱緊穆蘊(yùn),幸虧她的穆蘊(yùn)不是那種腦筋直得不會拐彎的人。 天不亮外面便有輕微的腳步聲,顧明月穿衣出來,看到一身破棉衣的姜傳奕正像模像樣一下下抬手臂砍擊樹干。想到穆蘊(yùn)昨晚說的,她想了想道:“讓對自己不好的人后悔甚至是日日過得都很不舒服的方法,是比他們過得更好,當(dāng)他們高攀不起曾經(jīng)欺負(fù)的人時,我保證,他們一定會做夢都是難受的。以后要想著讓自己越過越好!” 姜傳奕掀起眼皮看向她,繼而默默點(diǎn)頭,手臂劈向樹干的動作卻絲毫不停。 顧明月這才發(fā)現(xiàn)小家伙的眼睛很漂亮,不知是否錯覺,他右眼的眸色還是微帶紅色的。 顧明月想起墨邇那雙眼睛,覺得有些親切,抬手要揉揉他的腦袋,小家伙卻速度地偏頭躲開了。 “你最喜歡做什么?”顧明月絲毫沒有尷尬,自然地收回手問道。 姜傳奕見她神態(tài)依舊親近,心里的戒備才微放下些,平靜道:“殺雞”。 他最喜歡雞掙扎撲騰然后咯咯著沒勁兒蹬腿時的感覺。 顧明月聞言咳咳,“你這么小會殺雞嗎?”還喜歡殺雞! 這時房門吱呀響起,穿戴整齊的穆蘊(yùn)拿著披風(fēng)出來,走過來給她披上系著帶子:“早晨霜中,起來就要系上披風(fēng)?!?/br> 顧明月點(diǎn)頭,看了穆蘊(yùn)一眼又看向默不作聲的姜傳奕。 “那個女人生了小娃娃,每天喝雞湯,都是我殺的雞,我可會殺雞了。”姜傳奕放下手臂,規(guī)矩站好,緊跟著又好奇問道:“你們兩個為什么睡在一個屋子里了?” “因?yàn)椤保櫭髟履樇t道,“昨晚上有老鼠,我害怕。那個,小傳奕,你以后都不要?dú)㈦u了,我教你種地吧?!?/br> 竟然真的會殺雞!這么殺下去,以后很可能會像穆蘊(yùn)說的那樣。 姜傳奕搖頭,“我不喜歡種地,每年夏天姜老五都讓我下地割麥子,我總是割到腿,不喜歡?!?/br> 顧明月聽得心抽抽,為難地看向穆蘊(yùn)。 她只是想為這姐弟兩個找一個謀生之計,否則即使脫離那夫妻兩,他們的生活也好不起來。 可是小孩子做什么都太扎眼,老老實(shí)實(shí)和村人一樣種地是最保險的啊。 小家伙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