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顧熠揉著眼睛進(jìn)來：“姐，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洗洗臉去”，顧明月笑道：“怎么睡那么沉，剛才院子里動靜那樣大也沒吵醒你？”

    “我好像聽到燦兒哭呢”，顧熠直接在廚房門邊的洗臉架前撩水洗臉，“可是翻個身就又睡著了?！?/br>
    “昨天晚上看話本了！看到什么時辰??？”

    顧熠老實回答：“大概丑時…不過啊姐，這個話本特別好看，講了許多英雄的俠義故事，你要不要看？這是大舟他姐夫給他買的，我跟他說一聲，只可以讓你看一天，后面還有其他同學(xué)要看呢?！?/br>
    “我不看”，顧明月?lián)u頭，讓顧秀萍熄滅火，把鍋里的幾個雞腿撈出來，準(zhǔn)備做裹在雞腿外面的漿，同時說道：“熠兒，你考過府試往后還有許多關(guān)考試呢，可不能沉迷話本?！?/br>
    “我知道，我的理想可是做大官騎大馬”，顧熠討好地上前，“jiejie，我也幫你燒火?！?/br>
    顧家廚房有好幾口鍋，做粥炒菜做湯的都是分開的，雞腿接下來要掛漿炸，顧明月便點頭讓他把洗炒菜的鍋洗一水然后倒油燒開。

    顧熠雖然是個男孩子，卻做得有模有樣。

    顧秀萍見此，拍拍顧燦的小肩膀，說道：“燦兒，你要多向熠兒學(xué)習(xí)，等爹回來也送你去讀書好不好？”

    顧燦抬頭看著jiejie，“有雞腿吃嗎？”

    廚房靜默一瞬，繼而爆發(fā)出笑聲。

    …

    顧秀萍回去的時候，顧明月拿起自己早上畫出來的幾張圖紙和她一起出了門，此時半下午，天氣正悶熱，路上根本沒有幾個人，在進(jìn)村里時她們卻遇到了鄭彩葵，不得不說有幾分巧合了。

    鄭彩葵提著一個時下帝京流行的藍(lán)色棉布小包，看樣子是才剛從容德繡莊回來。

    “翩翩”，她看見顧明月便快步跑上前，面上還帶著幾分熱情，“你這是要回村子里去??？”

    顧明月停下腳步，看向她：“有什么事請直接說?！?/br>
    她對鄭彩葵實在沒什么好感。

    顧秀萍看著鄭彩葵時也有幾分戒備，猜測這人不會是因為先前那幾板子又想找翩翩姐的麻煩吧？

    鄭彩葵忙笑道：“我明天定親，你到我家來玩會吧。”

    “不好意思，我有事走不開”，顧明月皺眉，不管鄭彩葵這時表現(xiàn)的熱情是真是假，她都不想再和此人近處。

    鄭彩葵吃過那一次虧之后，卻是再也不敢惹顧明月了，沒見那夏府的嫡小姐在她們一群繡娘中平日里有多威風(fēng)，惹到顧明月還不是被拉到公堂上挨板子？雖然板子沒沒打到身上，但夏雪卻被家里父親除了族，這比打幾板子還慘呢。

    此時見顧明月不想理會自己，鄭彩葵也不生氣，還笑道：“那我明天下午去給你送糖果?！?/br>
    顧明月瞧出她有和自己重修朋友關(guān)系的意思，不由覺得非常好笑，別管鄭彩葵此時是不是真心，她這種人其實和顧秀冉差不多，在她們這群一起長大的村里女孩子中，只能她們是最好的，其他人一旦在哪超過她們，暗中的攀比較量在她們那兒就開始了。

    現(xiàn)在她雖然看著真誠，但交好以后呢？

    顧明月實在不想和她再有往來，便十分認(rèn)真道：“不用了?！?/br>
    鄭彩葵見顧明月撂下話便走，握著包帶的手不由一點點握緊：老天爺真不公平，怎么把什么好東西都給顧明月了呢？

    顧秀萍無意間回頭，看到鄭彩葵臉上的憤憤神色，忙轉(zhuǎn)過頭去，低聲對顧明月道：“翩翩姐，你剛才那么不給鄭彩葵面子，會不會被她記恨?。俊?/br>
    “記恨就記恨了”，顧明月不在乎地道：“我總不能因為不想她記恨而違心地再和她做好朋友吧。”

    其實依照鄭彩葵那種性子，記恨是必然的，可顧明月完全不關(guān)心。

    不知怎么想起以前她和穆蘊的相處，每次她都很不給穆蘊面子，他卻完全沒聽到一樣繼續(xù)好脾氣地對她，那個時候顧明月覺得他煩人，現(xiàn)在回想只感覺他對她是真好。

    試問天下間有幾個人愿意絲毫沒有不耐煩地，對另外一個完全不想理會他的人呢？

    “翩翩姐，你想什么呢？笑這么甜！”顧秀萍打趣的問話讓顧明月回神，她笑笑說：“沒什么?！?/br>
    大伯家，顧煥剛從作工房出來洗把臉，正切開一個西瓜準(zhǔn)備開吃，便見兩個堂妹前后進(jìn)門來，他笑道：“你倆來的真巧，西瓜剛切好，過來吃吧?！?/br>
    顧明月并不想吃，但看煥大哥的樣子明顯是剛忙過停下歇歇，便拿個小凳子坐在旁邊，接過來他遞給自己的西瓜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顧秀萍也吃了一塊，起身道：“我回屋看看奶奶去?！?/br>
    “翩翩，你是不是來找我的？”看著顧秀萍進(jìn)去屋里，顧煥才笑道：“說吧，有什么事?！?/br>
    “奶奶不是讓我?guī)腿逑雮€營生嗎？”顧明月把自己畫的三張圖紙?zhí)统鰜恚归_遞給顧煥，“煥大哥，你看這機(jī)器能不能做成手動的?！?/br>
    顧煥看了半天，摸著額頭道：“翩翩，這是做什么用的？”

    “做面條的啊”，顧明月指著上面并排的三個圓筒狀的東西，說道：“這里出面，上面這個坡斜處放面，煥大哥你把它做成腳踩或手搖的都行?！?/br>
    “原來是這個用處”，顧煥恍然大悟，“我看看吧，應(yīng)該比較好做?？墒囚骠妫阕屓遄雒鏃l，這生意能成嗎？”

    顧明月忍不住買了個關(guān)子，笑道：“當(dāng)然能成，煥大哥，你做好面條機(jī)之后，我做些給你嘗嘗你就知道了。”

    “好吧”，顧煥折起圖紙，點頭道：“到時候大哥要看看你能做出來什么新奇東西，說起來我爹和二叔也出門六七天了，也應(yīng)該找到三叔往家來了吧?！?/br>
    “如果三叔就在趙縣的話，現(xiàn)在應(yīng)該都快到家了”，顧明月說道，起身要回家，顧煥便送她出門：“我今天晚上趕一趕，爭取快點把面條機(jī)做出來。”

    顧明月笑道：“不用這么急的，對了，煥大哥，那三個出面的圓筒你讓木工把底部的孔鉆得細(xì)一些?！?/br>
    “沒問題”，顧煥很是干脆，他做慣了木活機(jī)關(guān)的，這時就道：“我還可以讓人把圓筒多做幾個，到時你想要粗面有粗面，想要細(xì)面有細(xì)面?！?/br>
    顧明月聽得笑容滿滿，說道：“煥大哥，你的腦子真好使?！?/br>
    “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夸我腦子好使”，顧煥忍不住大笑，摸摸顧明月的頭，卻突然地在她額頭上彈一下，“我是大哥，說話沒大沒小?！?/br>
    顧明月：…好像一般都是長輩才夸晚輩腦子好使呢。

    早晨天剛麻麻亮，顧家的大門被人拍響了。

    住在東廂最靠邊的歐陽山起來開門，見是顧攀一行人，立即笑著敞開大門讓人進(jìn)來。

    顧氏這邊也聽到聲音穿衣出來，看見顧攀就道：“回來了！翩翩和熠兒昨天還說你什么時候回家呢。找到三弟了嗎？”

    話音還沒落，顧森從馬車?yán)锾聛砗奥暎骸岸?，這些天燦兒麻煩你照看了。”

    “沒什么，三弟不用這么見外”，顧森回來，顧氏也就放心下來，不需得丈夫再去外面奔波著找人了，“大哥，你們?nèi)タ蛷d歇著去吧，我這就到廚房下兩碗熱湯面。”

    顧柏點點頭，不見外道：“多帶湯，這一路上干渴得不行?！?/br>
    顧氏道好，正要去廚房，顧森把孔三娘從車?yán)锓隽顺鰜?，不好意思地對顧氏道：“二嫂，這是我媳婦，今天能不能先住你家？我回去收拾收拾家里再來接她?！?/br>
    孔三娘任是再潑辣，到了人家，面對顧森的嫂子，也顯得很是靦腆。

    顧氏先是一愣，繼而忙道“好”，對顧森道：“東廂有兩間收拾好的客房，先讓你媳婦過去休息吧?！?/br>
    說完便走向廚房，遞給拴馬回來的顧攀一個眼神。

    顧攀跟著妻子進(jìn)了廚房，不用說就搬柴到灶膛邊坐下準(zhǔn)備燒火，同時問道：“若娘，怎么了？”

    “你們出去找人，怎么還饒一個回來？”顧氏舀了兩瓢面到瓷盆中，有些擔(dān)憂道：“我看那婦人像是懷著呢，這沒經(jīng)過三媒六聘就懷著孩子跟男人到家的女人，會不會事多？別走一個吳美霞，又來一個。”

    顧攀擺手道：“這個看著比吳美霞懂事多了，我們一路不停地走，也沒見她說要歇腳什么的，偶爾還讓森子去買頓飯，挺會來事?！?/br>
    顧氏不怎么相信，自家男人是從不把人往壞里想的，想了想道：“待會兒我先做幾個荷包蛋給那婦人送去，也看看她是怎么樣的，如果內(nèi)里藏jian，我們以后還是少管你三弟家的事?！?/br>
    “嗯”，顧攀放心地點點頭，別看他說這婦人還行，心里也擔(dān)心這個像燦兒他娘那樣，他娘又讓翩翩給森子找什么營生，若是個事兒的，往后不是讓自家閨女不清凈？

    “咱翩翩這幾天還好吧？”灶膛里的火苗映紅顧攀半張臉，顧氏看他一眼笑道：“好著呢，我還能苛待她？”

    顧攀嘿嘿一笑，“那倒不能，我啊就擔(dān)心你因為含彰的事讓閨女心里不高興?！?/br>
    “你就慣著吧”，顧氏說著掀開鍋蓋，鍋里的水已經(jīng)滾開，她舀了點冷水進(jìn)去，隨后連打了五個雞蛋，對顧攀道：“把火小點兒——你閨女前幾天可還因為那含彰和我生氣呢，她要跟你說起來你可不能順著她說?！?/br>
    顧攀只笑著點頭。

    “好了，我先把雞蛋水給送過去”，五個荷包蛋帶著水把一個大瓷碗盛得滿滿的，顧氏又從碗櫥中拿出來顏色純正的紅糖舀兩勺子加到水里，對顧攀道：“柜子上面有兩碟糕點，你要是餓就吃幾塊墊墊肚子?！闭f話間便端著滿滿一大碗雞蛋水走出門去。

    顧攀看著妻子的背影，神情分外溫和，他就是喜她這種不管話說的多厲害待人時卻總是溫柔的性子。

    這邊客房里，孔三娘坐在凳子上卻有些不安，她是真沒想到，顧森二哥家過得這么好，自己一個什么名義都沒有的婦人卻跟著他跑過來，不知他二嫂會怎樣看低自己呢。

    顧森見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想到什么，小心地說道：“三娘，我家可是家徒四壁，跟我二哥家差遠(yuǎn)了，你到時候別心里有落差?！?/br>
    “什么樣的苦日子我沒經(jīng)過？”孔三娘回神，看他一眼，嘆道：“我只是擔(dān)心，我這種婦人，會被你家人看不起罷了。你這邊還有妻，便說我是你媳婦，你二嫂會怎么看我呢？”

    顧森說道：“這個你盡管放心，我二嫂為人很好。至于燦兒他娘，從她抱著兒子跑到娘家那時起，就不再是我顧森的妻子。把你安頓好，我就去吳家莊給她送休書?！?/br>
    “休書？”孔三娘既都跟著顧森來了，那她必然是想做正妻的，且他的妻子又是那種賣女求財之人，擠掉她孔三娘一點都不覺得愧疚不安，但還是忍不住道：“女人都不容易，拿到休書只會更不容易，和離吧。”

    顧森擺手，一副沒商量的樣子：“不可能，她給我折騰成這個樣子，我還放她堂堂正正地離開顧家？”

    “怎么？”孔三娘立即沉下臉來，“聽你這話音兒，還想和她有什么牽連？”

    顧森忙討好地笑了笑，“沒那事兒…和離就和離，聽你的?！?/br>
    “三弟”，顧氏走近門口便聽到孔三娘勸顧森和離的話，心里想這婦人是個心軟的應(yīng)該不會是不省事的人，敲了敲門道：“我做了碗荷包蛋，你端給你媳婦吃吧?！?/br>
    門本來就沒關(guān)，孔三娘見顧氏過來忙站起身迎過來，施一禮道：“三娘便厚顏喊你一聲嫂子，麻煩嫂子了?！?/br>
    “往后都是一家人，別這么客氣”，顧氏還不能確定這個婦人到底為人如何，說話便有禮有度，把碗放到桌子上，她又對孔三娘道：“你是雙身子，又連趕了幾天的路，吃些東西歪床上歇會兒吧。”

    桌子上一碗顏色漂亮的雞蛋水冒著裊裊熱氣，擠擠挨挨的白嫩荷包蛋在水中半浮著，孔三娘只覺一股酸意沖到鼻頭，再施一禮道：“謝謝嫂子?！?/br>
    …

    顧氏再回到廚房時，就見女兒活潑地跟那林子里早晨剛醒來的鳥兒一樣，一面跟她爹問東問西的一面在案板前和面。

    “跟你爹告我的狀沒有？”顧氏走過去挽起袖子道：“娘來和面吧，坐那兒好好跟你爹說話?！?/br>
    顧明月笑笑，道：“娘，我才不會告你的狀呢。我要給我爹做八珍面，您做菜吧?！?/br>
    “八珍面！”顧氏笑道，“你也不嫌麻煩。”

    顧明月說道：“給爹吃的，不會麻煩?！?/br>
    顧攀聽得十分滿足，女兒肯定是想他了，往常走鏢都是四五天就回來，這一走七八天，他自己還有些想妻子兒女呢，“對了，熠兒那府試結(jié)果出來沒呢？”

    顧氏說道：“就在這兩天吧…昨天穆大人過來，倒是說熠兒和咱們村這幾個孩子都過了”。

    “這感情好”，顧攀聞言，高興地搓搓手，連火也顧不得燒了：“等結(jié)果下來，我去和那幾家商量一下，咱們一起給衛(wèi)先生擺個謝師宴。”

    “你說的對，必須擺一場大大謝師宴?！?/br>
    一家三口說著家中之事，一鍋香味沁人心脾的面就做好了。

    面湯清靚，面條色澤白亮。

    “好面，還是翩翩的手藝好”，顧柏挑起一筷子面條吃下去，不由地伸出大拇指，然后就捧著碗專心地吃面喝湯。

    顧森更是吃地差點把舌頭吐下去，面下去一半時，他才想起在客房休息的孔三娘，然而轉(zhuǎn)念一想，這在自己二哥家，面還是侄女親手給做的，他怎么好意思再要人給三娘送過去一碗？

    頓了頓，顧森便又繼續(xù)吃起來，他越吃越覺得好吃，心里也就越想讓三娘也嘗嘗，速度不知不覺就慢下來。

    顧明月將剩下的面都盛在鋁盆里端到客廳來，見三叔幾乎是一根根地在吃面，問道：“三叔，你吃不慣這種面嗎？”

    顧森忙一下子把筷子上的面條咬到嘴里，笑著道：“這么好吃的東西，三叔怎么會吃不慣？”

    顧柏和顧攀都是只顧著吃自己的，根本沒注意到兄弟，這時也都看向他。

    顧攀道：“這不還有你二嫂炒的菜，饅頭都在手邊兒呢，面吃完你就吃這些吧?！?/br>
    反正閨女做的東西自己是吃不夠，顧攀起身把鋁盆從女兒手中接過來放到餐桌上，便直接把已經(jīng)見底的碗添個大滿。

    “是啊，三弟你不愛吃面的話就吃饅頭炒菜吧”，顧柏也道，緊跟著把自己碗里也挑滿面條，再淺淺澆上一層湯，鋁盆里只剩稀稀拉拉幾根面了。

    顧森看著欲哭無淚，心想我剛才不好意思什么啊，當(dāng)下忙把幾根面撈到自己碗里，說道：“我給三娘送去，讓她也嘗嘗?！?/br>
    “三娘是誰??？”顧明月好奇地看向父親，顧攀咳一聲，還真有點不知道怎么跟女兒說這些事，想了想道：“你以后的三嬸?！?/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