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沈郁不禁后退了一步,渾身如墜冰窖,“你都知道些什么?” “全部?!彼穆曇艉茌p,也很冷,“你與他在驛城的事,與九千歲的事,與蘇緒的事,我通通都知道……皇奶奶應(yīng)該都不知道吧?” 她沒想到,九千歲連蘇緒的事也知道。喉嚨里就像被什么堵住一般,說不出話來。她原本想著即便這段感情見不得光,只要說服皇上不去阻止,她還是可以與他偷偷在一起??墒翘又?,他什么都知道,他隨時都會捅出來。 沈郁手腳都有些發(fā)麻,在寒冷的風(fēng)中漸漸失去知覺,“你到底想做什么?” 祁夙凜轉(zhuǎn)頭望著一排排的臺階,萬千紅墻入眼,這里是皇宮里最高高在上的地方,“沈郁,我就是想告訴你。我不想要的,誰也勉強不了我,我想要的,誰也阻止不了……” 她握緊了手,忍不住想給他一巴掌,可到底還是強迫自己忍住了,“太子爺,這世間最難cao控的便是人心,當(dāng)年你不喜歡我,所以不管我做什么沒能撼動你的心,如今反之亦然?!?/br> “是嗎?”他站在高高的臺階之上,沒有回頭,背對著她的身影仿佛他才是這天下的主宰,輕聲呢喃道:“那又如何?反正你也從來都沒有真正喜歡過我,你喜歡的那人,他什么也給不了你,連承諾都無法給你……” 沈郁心中鈍痛,忍不住辯駁:“他能給我的,他都會給我。” 祁夙凜又笑了起來,“是啊,他連命都愿意給你,可你愿意把你的命給他嗎?”他轉(zhuǎn)過身嘲諷地看著她,目光冰涼,“其實說起來,你的心比誰都冷,看似多情,其實你才是最無情的那人。” 沈郁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她確實有太多的顧慮,這段感情里反而是鳳千瑜在不顧一切,她現(xiàn)在連走進宣事殿,與皇上嚴(yán)明自己想法的勇氣都快沒了。 太子爺又冷笑了起來,不知道他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鳳千瑜。他走了兩步,以為不會再聽到她的回答了,身后卻傳來了她的聲音:“太子爺,如果是他,我愿意。” 太子爺,如果是你,我愿意…… 我不愿。 祁夙凜停了下來,停在臺階之上,他望著紅磚綠瓦,一堵堵的圍墻,擋住一層又一層的風(fēng)景,在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旁邊是什么模樣。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仿佛置身在層層紅墻之下的人就是他,這一次,他笑的是他自己。 原來,從一開始就沒有開始。 無論他當(dāng)初的回答是“愿”或者“不愿”,其實她的心至始至終都不屬于自己。 他以為的喜歡,只是一場虛假的海市蜃樓,從一開始就是虛偽的謊言,一戳就破。 袁公公從宣事殿里出來,看到沈郁還站著,“沈大人?您不是找皇上有事嗎?” 沈郁回神,義無反顧地轉(zhuǎn)身進入宣事殿。殿里除了皇上,并無他人,她直接俯身跪在青石地板之上,嚴(yán)明她的來意:“皇上,臣不喜歡太子,請求皇上無論因為什么,都不要將我賜婚于他?!?/br> 皇上停下了手中的筆,聲音低沉:“你以前不是喜歡太子嗎?” 她重重將頭磕在地板上,深深地閉上了眼睛,也在心里默默祈禱著,這番話千萬要起作用,“我喜歡的人,至始至終只有鳳千瑜一人,曾經(jīng)我錯把太子當(dāng)成救我的人,萌生了不該有的情意,如今心有愧疚,自責(zé)萬分?!?/br> 皇上抬眼望著她,“可是朕已經(jīng)答應(yīng)太子了,只要他得勝歸來,朕便允他一件事,朕不能言而無信?!?/br> 她深深閉上眼睛,將頭磕在地板上,“臣懇請皇上,在太子回來之前,將我賜婚于大理寺卿,蘇緒?!?/br> 大殿之上忽然就沒了聲音,每一刻都變得十分難熬,皇上提著手中的筆,瞳孔都微微收縮了一下,“朕以為,你已經(jīng)想明白了?!?/br> “臣想明白了,與其拒絕九千歲,讓他傷心萬分,一心求死,還不如成全他,這樣他才能更好地為皇上做事?!彼痤^來直視著皇上,挺直了身板,其實她藏在衣袖底下的手指都在微微發(fā)抖,“而臣,也會替皇上鞍前馬后,鞠躬盡瘁,與九千歲一起守護皇上的江山……” 皇上沒有坑聲,沈郁猜不透他的想法,手心都在微微出汗,緊張地抓住衣袖。 這話若是放在太子進來之前,沒準(zhǔn)皇上還真就答應(yīng)了??墒翘诱f了那一番話之后,他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些懷疑鳳千瑜了。 若是為他們二人賜婚,他們將來強強聯(lián)手,一旦生出叛心,那將是后患無窮。 皇上沉默得太久了,久到沈郁察覺到一絲不安,她連忙又道:“臣都想明白了,不一定非要九千歲退出秋羅門,他仍然可以為皇上效力,臣也可以,為皇上效力……” “如若朕,派給他危險的任務(wù)呢?” 沈郁的心肝都在顫抖,她強忍著不適,回應(yīng)了此事,“臣會協(xié)同他一起完成……” 皇上不相信她,也不相信鳳千瑜,他手里的刀一旦有了情緒,那就不是一把趁手的刀了。他垂下眼眸,繼續(xù)提筆批閱,“你是昭奉公主的遺孤,朕不忍心將你置于險境,九千歲之事,看來你還是沒想明白,退下繼續(xù)想吧……” 沈郁急了,“皇上……” “退下?!被噬霞又亓寺曇簦黠@是有些不悅了。 她即便再不愿意退下,也不得不退下。離開宣事殿之后,她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望著眼前的紅磚綠瓦,層層疊疊,好像怎么也逃脫不了。 這件事就仿佛是橫跨在她面前的一座山,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才能翻越過去,也可能一輩子都過不去,因為它無路可尋。 沈郁離開之后,袁公公整理著衣襟,吩咐門口的護衛(wèi):“皇上讓沈大人冷靜幾天,這幾天無論她說什么,都不必再通報了?!?/br> “是?!笔绦l(wèi)齊聲應(yīng)下。 等袁公公走后,有個侍衛(wèi)忍不住小聲問旁邊的人:“方才九千歲來這里的事,咱們真的不跟皇上他們說嗎?” 旁邊的侍衛(wèi)狠狠瞪了他一眼,等袁公公完全進去了,才低聲道:“你沒看到剛才九千歲的眼神嗎?他讓咱們不要說,那咱們就不能說,就當(dāng)此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聽明白了沒有?” “可是……” “可是什么?皇上可怕,還是九千歲可怕?真是個豬腦子,這都想不明白,得罪了九千歲,你連怎么死都不知道。知道了嗎?” “是是是,知道了……” 第133章 陳斌死了 沈郁從宣事殿出來, 匆匆離宮。在回府的路上她都還在想著怎么說服皇上,還在猜測他的顧慮是什么,又該如何去化解, 想到最后頓感自己入了魔障, 恍然回神。 皇上疑心極重,是否因為自己太過急切, 反而讓他感覺到遲疑?那接下來, 接下來又該怎么做…… 她的精神又有些恍惚,馬車顛簸了一下,停在空無人煙的小巷當(dāng)中,她掀開車簾,正想問車夫發(fā)生什么事了, 那車夫忽然回頭用帕子捂住她的嘴, 她在掙扎之中打掉了他的帽子,露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車夫被人換了! 她拼命掙扎著, 回想是誰要害自己, 他們一定是早就想下手了,所以故意挑了她沒帶酸菜的時候,將她的車夫給換了…… 鼻子吸入迷藥, 漸漸失去了意識, 她感覺到自己被人背了起來,然后拐進了一個狹小的房間里, 一步步踏著臺階上樓。再往后,天旋地轉(zhuǎn),她就真的一點知覺也沒有了。 她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暗,無法動彈,過了好久好久, 終于聽到了一丁點的聲音。隨后聽到有人在爭吵、辱罵,她感覺那兩個聲音都很熟悉,可一時間想不起來。 再然后,周圍重新歸于寂靜。 沈郁忽然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香味,也正是這股香味讓她突然清醒了過來。她猛地坐起來,頭痛欲裂,手上黏糊糊的一片血紅,視線有些模糊,她勉強站了起來,踢到了一個人,低頭一看,瞬間血液都凝固了起來。 陳斌死了,就死在她的腳下。 他的胸膛上正中了一刀,鮮血正緩慢地流出來,染紅了她的鞋子。沈郁震驚地后退了半步,腳步都開始發(fā)軟,她轉(zhuǎn)頭看著手中的匕首,忽然之間想起了什么。 在她昏睡的時候,爭吵不休的那兩個聲音,不正是陳斌和她自己的聲音嗎? 為什么……會這樣? 陳斌死得很恐怖,睜著雙眼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胸前血rou模糊。沈郁退到了床邊,止不住干嘔,她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有人要陷害自己。 外面忽然嘈雜了起來,樓mama拍了拍房門,喊著:“沈大人,你們別吵了,有什么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呢?沈大人?沈大人你聽到了嗎?” 沈郁的喉嚨仿佛被扼住,發(fā)不出一絲聲音,她手指顫抖到握不住匕首,落在地上發(fā)出“砰”的一陣聲音。門外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仿佛屏住了呼吸,似乎預(yù)料到了什么,用力撞開了門。 眾人沖了進來,入眼的是滿身是血的沈郁,還有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陳斌。 “天??!” “??!殺人了!” 樓mama看到這一幕,當(dāng)場就嚇得暈厥了過去,身后的人將她扶了起來,所有人都看著沈郁,那害怕和質(zhì)疑的眼神,似乎已經(jīng)認(rèn)定了她就是殺人兇手。 沈郁感覺到一陣恐懼和冰涼,但她還算是冷靜,強忍著聲音的顫抖道:“我沒有殺人,你們報官吧,讓官府來處理?!?/br> 很快就有人跑下去報官了,周圍的人都往后退著,都在害怕著她。沈郁也沒下樓,她就坐在門口,渾身冰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等會兒官差來了之后她該怎么解釋。 樓mama慢慢恢復(fù)了過來,被人扶著坐在樓下大口喘著氣,旁邊青露陪著她,她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沈大人怎么就想不開啊……再怎么爭吵,怎么能殺人呢……” 青露也白著臉,她對沈郁多少都有些感情,“樓mama,我相信沈大人?!?/br> “你相信有什么用?。窟@么多人看見她上樓跟陳大人爭吵,這怎么說得清?” 二樓的沈郁忽然站了起來,她有些聽不明白,望著樓下的樓mama又問了一遍:“你說,看到我上樓?” 第134章 輿論 “你確定, 那人是我嗎?” 沈郁蒼白著臉,滿手都是鮮血,那模樣嚇壞了不少人。就連樓mama也嚇得夠嗆, 不敢與她直視, “沈大人,您可別問了, 這么多人都看到的事也不是我在胡說, 就算是我認(rèn)錯了人,也不可能認(rèn)錯你的扇子……” 青露握著樓mama的手,一邊安慰著她,一邊抬頭望向沈郁,不管她再怎么說服自己, 她看向沈郁的目光還是藏著一絲害怕和懷疑。 就連青露都在懷疑自己, 足以證明她“殺人”之事已經(jīng)板上釘釘。她蹲在二樓扶住額頭,迷藥的效力還未完全消失, 她根本沒辦法冷靜下來。 官府很快就來人了, 聽音樓外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在審訊之下,所有人都一口咬定就是沈郁殺了陳斌。眾所周知, 她與陳斌一直都不和, 數(shù)次爭吵,今日一來聽音樓便感覺她氣勢洶洶, 而后就聽到她在二樓與陳斌爭吵,再然后陳斌就死了。 房間里除了他們二人,沒有第三個人。 別說是官府了,就連沈郁自己聽了都險些相信,她恍然想到了什么, 轉(zhuǎn)身想返回兇殺案的房間里,卻被捕快攔了下來。 “沈大人,您不能進去?!?/br> 沈郁抬手指著里面,幾乎是很肯定地道:“屋里還有第三個人,是他殺了人然后栽贓給我,他裝作是我的聲音,我聽到了他和陳斌的聲音,屋里一定有第三個人……” 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就跟看瘋子一樣,因為房間里沒有任何人,就連柜子床下都翻了一遍,除了她根本沒有其他人。她殺人的事實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大家看她的眼神,已經(jīng)是在看一個殺人兇手。 “沈大人,勞煩您跟我們走一趟。” 沈郁有些站立不穩(wěn),殘留的迷藥又開始襲上腦門,她扶住欄桿,眼前都開始出現(xiàn)重影。她能猜測到是兇手是如何冒充她上樓,然后殺害陳斌,嫁禍給她,可是她猜不到,兇手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地?zé)o影無蹤。 如果換做是九千歲,他一定能找出誰是兇手,幫她洗清冤屈。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多,都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該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官府頂不住壓力,只能將沈郁請到衙門,然后層層上報此事。 酸菜和吳主事得到了消息,立馬帶著府中侍衛(wèi)來到衙門里,強行要將沈郁帶走。府外百姓圍了一層又一層,叫囂著要讓殺人犯償命,眼看著事情就要越鬧越大,能做主的人終于來了。 來人正是宮里的公公,來宣皇太后的懿旨,那旨中并未替沈郁開脫,而是實事求是,要求查清案件的經(jīng)過,再來定罪。 不知誰吼了一句:“人就是她殺的!我們親眼所見!還查什么查!” 人群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 “人證物證俱在!她就是兇手!” “我可以作證!人是她殺的!”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官府難道要徇私枉法嗎?” 酸菜扯著嗓子與人爭吵,說她家小姐才不會是兇手,她吼得都要哭出來了,可是她的聲音太小,被淹沒在人群中,根本就沒有人能聽見。 官府與百姓幾乎要打起來,衙門被嘈雜聲淹沒,碾碎一地狼藉。就在這時太子爺及時帶著嵐三來阻止,他也是收到了太后的旨意,從宣事殿出來之后,急忙帶著禁衛(wèi)軍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