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邊到了利江大橋，知州彭任指著腐爛的橋頭給嚴(yán)樹看，這以前都還好好的，就是這幾年，不知為何橋頭總是出現(xiàn)孔洞，石頭里邊都開始腐爛，彭任命人加固過幾次，但是沒用，治標(biāo)不治本。

    沈郁跟著嚴(yán)樹一起蹲在橋頭觀看，那些孔洞確實出現(xiàn)地莫名其妙，當(dāng)年修建利江大橋的時候，選的都是上好的石頭，火燒都燒不爛，不可能說泡了水就爛了。

    嚴(yán)樹看完直搖頭，絲毫沒有頭緒，“沈大人你看呢？”

    沈郁扒拉了一下周圍的泥土，也沒什么可疑的東西，就是土質(zhì)比較松軟，她問彭任：“知州大人有沒有派人查看過，是否是人為？”

    “絕不可能是人為，這兩邊橋頭都有侍衛(wèi)巡邏，白天也是來來往往，不可能有人動手?！?/br>
    沈郁分析了一會兒，也是搖頭，“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情況，你說那石頭放在河中，也是上百年都不會變質(zhì)，不可能說是水的問題。”

    這話倒是點醒了彭任，他連忙起身指著江中的水柱，“大人說的對，您看那邊泡在水中的石頭，就一點影響都沒有。”

    沈郁跑去看了一圈，果真是，那水中支撐橋體的柱子一點事也沒有，既然不是水的問題，那就是土的問題了。

    她伸手捏了一小綽，仔細(xì)摩挲，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對，偶爾爬過一兩只螞蟻，也都是正?，F(xiàn)象。為何以前都沒事，最近幾年才開始？

    嚴(yán)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了一把土，用小布包好，準(zhǔn)備帶回去查看。沈郁在橋頭站了許久，也是沒有想明白原因，無功而返。

    她回去之后，跑去跟嚴(yán)樹準(zhǔn)備探討，嚴(yán)樹正點著油燈，用小刀子輕輕分離泥土中的雜質(zhì)，“嚴(yán)大人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你看?！眹?yán)樹挑起泥土，全都松松軟軟的，“泥土都沙化了，但是又特別松軟，我懷疑那橋頭底下藏著蟻xue。”

    “跟螞蟻有關(guān)？”沈郁覺得太奇怪了，“小小螞蟻又啃不動石頭，怎么會跟它們有關(guān)。”

    “沈大人，你要時常住在鄉(xiāng)下，你就會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是蟲蟻不能破壞的，誰家房子底下要是出了一窩螞蟻，兩年不管就給你啃爛了。”

    沈郁確實沒留意過，猛然聽嚴(yán)侍郎提起，覺得特別稀奇，“那石頭也能啃嗎？”

    嚴(yán)樹也在想這個問題，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是他覺得石頭上的孔洞應(yīng)該是跟蟲蟻有關(guān)，“沈大人既然好奇，為何不去證實一下？”

    沈郁第二天就去證實了，她帶著晉斐和酸菜過去，把土一挖起來，除了一些細(xì)小的孔洞和偶爾一兩只螞蟻，還真沒發(fā)現(xiàn)什么蟻xue。她蹲在地上，思索了一會兒，然后拿了酸菜正在吃的桂花糕捏碎了扔在周圍，果不其然，螞蟻們就從小小的孔洞里爭先恐后地爬出來。

    “呀！”酸菜驚呼，“好多螞蟻！”

    晉斐順著孔洞繼續(xù)挖下去，越挖越多，孔洞也越挖越大，數(shù)不清的螞蟻開始瘋狂逃竄，可是仍然沒有挖到螞蟻的老巢。小將軍不信邪，一個勁地往里挖，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都沒想到經(jīng)常路過的橋頭底下竟然藏著這么大的螞蟻窩。

    后邊知州也帶著嚴(yán)樹來了，小五小六也加入進(jìn)來，三個人挖了許久，才終于挖出了蟻xue的全貌，里面藏著數(shù)不清的蟲卵，還有一只肥大的蟻后，那場面著實是有些震撼。

    嚴(yán)樹認(rèn)真道：“看來真跟螞蟻有關(guān)?！?/br>
    小五苦笑著說：“諸位大人，這底下的蟻xue根本就挖不完，這可如何是好？”

    沈郁等人圍著蟻xue，都陷入了深思。

    “用火燒?！?/br>
    “這么深如何燒得透？”

    “用水灌?！?/br>
    “只怕除不干凈?！?/br>
    “用藥？”

    “使不得，使不得，這還連著利江……”

    沈郁思索了一下，“要不用毒煙熏吧。熏完重新?lián)Q石頭，每月定時熏一次。”

    毒煙熏完會往上跑，不會污染水源，而且熏起來也方便，每月定時一次定能遏制蟲蟻。

    嚴(yán)樹連連點頭，“這法子好。”

    知州立馬就差人去辦此事，嚴(yán)樹又跑去橋頭去查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午時正是人流最多的時候，兩頭的侍衛(wèi)都開始限流，后邊排著長長的隊伍等著過去。

    沈郁以前來過，人流根本就沒有這么多，沒想到這幾年發(fā)展下來，來往之人已經(jīng)多到橋梁無法承載。她奇怪地問：“嚴(yán)侍郎，為何章大人不考慮再修一座橋梁？”

    嚴(yán)樹連忙擺頭，“沈大人你有所不知，三十年前的利江跟現(xiàn)在的利江完全不一樣，當(dāng)年水位還沒這么深，修這座橋都失敗了無數(shù)次，更不用說現(xiàn)如今這么湍急的水流，根本就做不到再修一座?！?/br>
    所以利江大橋的成功是無法復(fù)制的？沈郁有些意想不到，立馬追問：“那再過十年二十年，大橋跨了，又該如何？”

    “哎，章大人現(xiàn)在就是在愁心這件事，若真有誰解決了此事，那當(dāng)立一大功?！?/br>
    沈郁默默記下了此事。心想，還真是來對了，她現(xiàn)在迫切需要一件大事證明自己。

    第75章 醉酒

    隨后的幾天沈郁一直跟著嚴(yán)樹里外奔波, 走得早，回來得晚，基本沒怎么歇過腳, 最后終于將修繕之事全面搞定。

    知州彭大人為了慶祝, 特意訂了酒樓，邀請沈郁他們前去。沈郁想著九千歲有傷在身, 便為他推了此事, 反正知州他們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不去也沒關(guān)系。

    酒宴之上歌舞升平，大家都喝得有些上頭，嚴(yán)樹不勝酒力最后被小五小六抬著回去。沈郁也喝得暈乎乎的，趴在酸菜身上, 回去喝了一大碗醒酒湯才舒服了些許。

    白日喧囂燥熱, 夜里起了一陣大風(fēng)，終于清明涼爽了起來。沈郁摘下發(fā)簪, 拍了拍通紅的臉, 酒意散去些許，望著窗外的明月，竟是越來越清醒。

    忽然窗戶被小石子打了一下, 沈郁探頭出去, 也沒瞧見人，然后額頭就被打了一下。她捂住腦袋, 連忙道：“九千歲，你別扔了！”

    鳳千瑜停下了手，他坐在房頂上，望著觸手可及的月亮，聲音慵懶道：“今天的月亮特別大, 沈大人不上來看一看嗎？”

    沈郁偏頭一看，果然是大。

    然后她踩著小板凳，爬到了窗臺上，又踩著凳子，努力墊著腳趴到房檐上。她終于找到了鳳千瑜，他坐在屋頂上，長劍隨身，手邊還拿著一壺小酒，那姿態(tài)好不愜意。

    “九千歲不好好養(yǎng)傷，爬這么高做什么？”

    他輕輕笑了起來，隨后懶懶起身，伸出指節(jié)分明的手，朝著她勾了勾，“沈大人也上來?！?/br>
    沈郁試著爬了一下，完全爬不上來，她努力墊著腳尖，腳下的凳子移了位，她突然就踩滑了。鳳千瑜幾乎是瞬間就到了她跟前，抓住她的手，攬住她的腰身，將她拽了上來。

    她撲到了他的懷中，猝不及防對上他的視線，鼻尖碰到了他的白玉面具，又冰又涼。

    沈郁趕緊坐了起來，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縮著腿坐在他旁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真是腦子一熱就上來了。

    鳳千瑜不似她拘謹(jǐn)，自顧自地躺在了上面，枕著手臂，望著又大又圓的月亮。俞都看不到這樣的月亮，即便是爬得再高，也與月亮隔得很遠(yuǎn)，那里沒有這么干凈的天。

    “沈大人，你也躺下來試試?！?/br>
    他的聲音干凈而柔和，讓她慢慢地沒有那般拘謹(jǐn)，她嘗試著躺下僵硬的后背，慢慢放松，終于瞧見了跟九千歲一樣的風(fēng)景。

    那輪月亮仿佛在觸手可及的位置，仿佛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它的冰涼，月光亮如白晝，所有的一切都照耀在它的銀輝之下，那么的柔和，那么的寧靜。

    沈郁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放棄一切世俗的觀念，回歸本真，才是最干凈純粹的自己。

    她偷偷看了鳳千瑜一眼，月光灑在他的白玉面具之上，就像鍍上了一層銀光。她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起來，忽然很想掀開他的面具看看他的模樣，可是她沒有那個膽量。

    “沈大人在想什么？”

    他忽然開了口，側(cè)過身子看著她，身上帶著淡淡的酒香。他的皮膚太過白皙，稍稍喝一點酒便會泛著桃花的粉色，就連那雙眼睛也染上了旖旎。

    他趁著她走神，伸手輕輕將她的亂發(fā)拂到耳后，認(rèn)真看清她的臉，用帶著醉意的嗓音輕聲問她：“沈大人喜歡什么樣的人？”

    沈郁仿佛置身于海水之中，一不留神便會被海浪吞沒。她捂住“撲通”亂跳的心，想問他喜歡什么樣的人，可她最終還是羞于開口。

    鳳千瑜枕著手臂，酒壺就放在他的手邊，他仰頭喝了一口，隨后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沈郁這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完全醉了，面上七分都是醉意，只剩下三分的清醒，他的眼神也越發(fā)迷離。她也不知道他喝了有多少，只是看到他身后的酒瓶子七七八八躺著好多好多，看來還真不是一瓶兩瓶。

    “九千歲喝了多少？”

    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拽到了懷中，枕著她的手心，留念地摩挲著，輕聲回答她：“喝了好多好多，沈大人不理我，我就一直喝，一直喝，喝到了現(xiàn)在?！?/br>
    “那你…為何不來找我？”

    他輕聲道：“沈大人太忙了，我想等你忙完了，再來找我，可你好像把我給忘了?！?/br>
    酒意忽然沖上了頭頂，沈郁也越發(fā)不清醒，她沒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緩緩躺在了他的身邊。她其實也隱隱感覺到，自己這樣做是錯的，可是身體就像沉鐵一樣，重得無法動彈。

    人這一輩子好不容易才醉一回，真的有必要非要去清醒嗎？

    她慢慢放松了下來，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迷迷糊糊道：“再有下次，九千歲主動來找我不就好了……”

    鳳千瑜聞言，抬起了眼瞼。他伸手輕輕觸碰她guntang的面龐，已經(jīng)分不清是夢境還是幻覺。她靠在他的手心里，慢慢地閉上眼睛，就這樣睡了過去，睡得毫無防備。

    明月的銀輝灑在屋頂，好似鍍上了一層雪色，他的皮膚白到透明，微微俯身，長發(fā)散落之下，他低頭在她唇角落下了一個淡淡的吻。

    她什么也不知道，越睡越熟。鳳千瑜有些不想破壞這樣的氣氛，過了許久許久，才俯身輕輕攬她入懷，將她抱進(jìn)房間里。

    沈郁被輕輕放在床上，似乎睡得有些不安，側(cè)身壓住了他寬大的衣擺，還下意識地捏著他的衣袖，怎么不肯松手。

    鳳千瑜脫了她的鞋子，把她塞進(jìn)被窩里，垂頭看著她的手，不知怎的，入了魔障似的沒去掙脫，就地而坐，慢慢靠在床邊睡了過去。

    長夜漫漫，溫涼入骨。

    第二天酸菜來拍門，“小姐，起床啦。”

    沈郁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著床邊的九千歲，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認(rèn)真擦了擦眼睛。?。【尤徊皇腔糜X！

    她嚇得縮進(jìn)了被窩里，眼看著酸菜就要推門進(jìn)來，她光著腳跑過去，一把按住了房門，“我還沒穿衣服！酸菜你先別進(jìn)來！”

    酸菜嘟囔著：“小姐你怎么回事，沒穿衣服還不關(guān)門……”

    沈郁趕緊放下門閂，方才真的是要把她給嚇?biāo)懒?，她正后怕著，就瞧見九千歲醒了過來，幽幽地看著她，“你、你醒了？”

    他坐在地上，腿腳都坐麻了，撐著身子起身走到她跟前，低頭看著她光溜溜的腳。

    沈郁努力想藏住，可是腳尖還是露在了外面，互相遮掩著，看起來特別局促不安。她顫巍巍地問他：“九千歲怎么會在我房里？”

    鳳千瑜沒說話，他俯身將她抱了起來，轉(zhuǎn)身放到床上，讓她踩在自己的腳上，半跪著身子幫她穿鞋。沈郁嚇得三魂去了六魄，連忙阻止他，“別別別，九千歲，我自己來！”

    他沒聽，自顧自幫她穿上，“沈大人睡相實在是太糟糕，又是拽我的手，又是脫我的衣服，還說了一晚上的夢話……”

    沈郁這才看到他的衣襟都被扯了開，白皙的脖子上還有一道紅痕，簪子也歪了，頭發(fā)也散了。他半跪在她腳邊，面色如雕琢的白玉，細(xì)膩而光滑，面上還帶著幾分宿醉后的紅暈，那身白色的衣袍活活生出幾分旖旎之色來。

    她瞬間紅了臉，下意識捂住了鼻子，又覺得自己這動作就像是不打自招，連忙又放下了手，這一來二往更顯得做賊心虛。

    “九千歲你昨晚……”她惴惴不安地看了他一眼，“為什么在我房間里？”

    他輕聲道：“衣袍被你壓住了?！?/br>
    就不能扯出來嗎？沈郁正想反駁他，他忽然抬起了頭，用那雙干凈無塵的眼睛，認(rèn)真地看著她，“都怪沈大人，不讓我走?！?/br>
    他不戴面具的時候那張臉真的好看到要人命，不光是那身好看的皮囊，他好像骨頭都是美玉雕琢而成，由內(nèi)而外透著驚艷絕倫。

    美人在骨不在皮，原以為是一句妄語，直到見到九千歲她才明白這句話真正的寒意。都說瑤皇后的美，畫師畫不出十分之一，可是九千歲的美，卻是真的畫不出來。

    算了，算了。

    他長得好看，說什么都是對的。

    沈郁瞬間就沒了底氣，聲音也跟著小了下來，“那九千歲，也不能宿在我屋里啊，這叫別人看見了可如何是好……”

    鳳千瑜仔細(xì)想了一下她的話，她沒說不可以，只是說被別人看見了不好，下次不要被看見就行了。于是他認(rèn)真地點了頭，“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