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他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沈郁莫名淡然,跟個傻子計較什么。 “初步來看,這套制度還算行得通,等我回去跟禁軍統(tǒng)領(lǐng)他們商量一下,看提哪四位都軍上來,這事就算是落實了。”祁夙凜說這話的時候很自信,跟他想象中的差不多,“督察院也建起來了,領(lǐng)事的是跟你一年的新科狀元,剩下幾人也大多都是新人,初生牛犢不怕虎,讓他們做這些正合適?!?/br> 沈郁記得當(dāng)年的新科狀元肖欒生,據(jù)說是脾氣太過直擰,沒少吃苦頭,做到現(xiàn)在也不過是個不大不小的官,也沒什么人際來往,現(xiàn)在提他來做檢察史,再合適不過。 沈郁忽然感嘆,“今年又是科舉之年,一晃三年過去了,我當(dāng)年參加科考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祁夙凜那年也參加了科考,他考得比沈郁好,但他勤于練武疏于看書,還是比不過那些專攻于精的學(xué)子們。 “是啊?!币彩悄且荒?,就跟撞了邪一樣,每天上朝都能遇到沈郁。 太子爺想起這些不禁笑了起來,他那個時候恨沈郁恨得咬牙切齒,沒想到現(xiàn)在還能心平氣和地一起處事。 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憎恨的只是那道束縛住他自由的婚事,而并非是沈郁這個人。 他被那些莫須有的東西遮住了眼,等真正退了婚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他一點也不討厭沈郁,甚至還隱隱有些欣賞她。 沈郁奇怪地看著他,“太子爺笑什么?” 祁夙凜立馬恢復(fù)冷漠臉,“我笑了嗎?” 從訓(xùn)練場出來,沈郁還是坐自家的馬車回去,走之前,嵐三塞了一袋果子給酸菜,走了老遠(yuǎn),回頭還能看見嵐三戀戀不舍,一臉情深的模樣。 沈郁頓時警覺了起來,探了探酸菜的口風(fēng):“酸菜,你覺得嵐三那個人怎么樣?” 酸菜打開袋子,全是她愛吃的東西,“我覺得嵐三挺好的啊!小姐,你看!嵐三給我買的小吃食,都是我喜歡的!” 沈郁擔(dān)心她著了嵐三的道,連忙提點她:“不就是幾個果子嘛?又不值幾個錢,我是問他人怎么樣?!?/br> “他人挺好的呀,對我很好?!?/br> 沈郁心想,完了完了。 “你就沒發(fā)覺他有哪里不對勁嗎?比如說,經(jīng)??吹剿鷦e的女子在一起,或者說他對別的女子也這么好……” 酸菜一臉懵,“可是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你不吃醋嗎?” 酸菜點點頭,“我吃果子,不吃醋?!?/br> “不吃醋好,不吃醋好?!鄙蛴暨@下子放心了,她再也不擔(dān)心她家小白菜被豬給拱了。 因為她家白菜太小了,還沒長心。 第25章 假面 這樣完美的人,果真是…… 沈郁回到府中,瞧見暮玉就站在門口,吳主事守在她旁邊,一直勸她離開,可她就是不走,低垂著頭誰的話也不聽。 “小姐,是暮玉姑娘!”酸菜開開心心地跑過去,被沈郁一把拉住衣領(lǐng),給拉了回來。 沈郁跳下馬車走到暮玉跟前,她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抬頭看向她,原本抿緊的唇,忽然就滿心歡喜地朝著她笑了。 她嘆了一口氣,終究是沒說出什么重話,“暮玉,你走吧?!?/br> 暮玉的笑容逐漸消失,她紅著眼眶拉住她的衣袖,“沈大人,你為什么要讓我走,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高興了嗎?” 沈郁既然知道她跟秋羅門有關(guān),這件事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去管了。 她輕輕扯下她的手,認(rèn)真看著她說:“暮玉,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來了?!?/br> “可是我不知道該去哪……” “你表哥會來接你?!鄙蛴粽f完便進(jìn)府。 “沈大人!”暮玉急忙朝著她追過去,剛抓住她的衣袖,忽然氣急攻心,吐出了一口鮮紅的血,落在她的衣裙上如梅花一般瀲滟。 沈郁猛然回頭,便瞧見她唇間殷紅,衣衫都被血染紅了,心里一驚,“暮玉!” “沈大人……”她一臉茫然地朝著沈郁走過來,手里還念念不舍地拉著她的衣袖,而后眼前一黑,整個人都倒在了沈郁身上。 沈郁當(dāng)真是被嚇得魂飛魄散,她摟住她的腰身,跟酸菜兩個人把她扶了起來。 “吳主事,你去請郎中!” 府中眾人都被這出其不意的一幕嚇壞了,幫忙把暮玉抬回房間,她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一點聲息都沒有。 “暮玉?”沈郁輕輕拍著她的臉,當(dāng)真是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她擦干凈嘴角的污血,急得去探她的鼻息,也是時有時無,“郎中呢?” “吳主事已經(jīng)去請了!” 酸菜跑到外面焦急地等著,終于等到了吳主事回來,趕緊帶著郎中入屋,給暮玉把脈。 郎中把完脈,面色沉重的不行,“姑娘這是受了很重的傷,根本就沒好全,如今淤血堆積,氣急攻心,才會血脈逆行而暈?!?/br> “那該如何?” “恕老朽無能,實在是把不出她受傷的緣由,自然也無法幫她治傷。只能是先開一副活血祛瘀之藥,為她化去淤血,這究竟能不能醒過來,全然看她的造化了。” 沈郁聽完,心都冷了一截。 她能猜出暮玉是受了內(nèi)傷,這事只怕是只有秋羅門的人才能明白她的傷究竟因何。 “勞煩郎中了……” 酸菜憂心忡忡地守在她身邊,一直守到深夜,兩人皆是沒怎么吃東西,強行給暮玉喝下半碗藥,可她一點要蘇醒的意思都沒有。 屋里的油燈忽明忽暗,沈郁好像感覺到了什么,叫醒了昏昏欲睡的酸菜,讓她下去歇息。她守在暮玉身邊,看著她蒼白的臉,俯身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門,被輕輕推開了。 冷風(fēng)灌入屋中,吹的人睜不開眼睛,一個頭戴斗笠身著白衣的人,緩緩踏入了房間。 沈郁知道他是什么人,“閣下怎么稱呼?!?/br> 白衣人戴著面具,渾身上下都裹著白色,嗓音卻意外地鋒利:“白鋒?!?/br> “你是暮玉的表哥?” 他點點頭,似乎對沈郁并沒有什么敵意,朝著床上的人走了過來,“暮玉傷勢過重,又沉溺練武導(dǎo)致走火入魔,才會控制不住失去心智。幸得沈大人多次出手相救,沒讓他吃太多的苦,受太多的罪。” 他的話應(yīng)證了沈郁的猜測,只是心里還是覺得有些可惜,“那她的病治不好了嗎?” “若控制得當(dāng),便不會失了心智,但是近來,他似乎有什么煩心事,屢屢失控,我多次為他調(diào)息,仍然沒有徹底治愈他的傷勢?!?/br> 白鋒來到床邊,嘆了口氣,“他這一生醉心武道,癡迷功法成魔,遲早都會有這一遭。師父說的一點也沒有錯,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他是在拿命修煉,早晚要吃大虧……” 沈郁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沒想到暮玉這般柔柔弱弱的女子,也會癡迷于練武。 白鋒喂暮玉吃下一粒藥丸,用內(nèi)力為她調(diào)養(yǎng)了傷勢,暮玉的面色終于回了一點血色,好像沉沉睡了過去。 “她沒事了嗎?” 白鋒把手里的藥瓶遞給沈郁,“還需要再調(diào)養(yǎng),若明日還沒醒,你再喂他吃一粒?!?/br> 沈郁接住了藥瓶,忽然反應(yīng)過來,“誒?你不把她帶走嗎?” 白鋒聲音懇切,“我還有任務(wù)在身,無法一直看著他,難免會有疏忽,懇請大人讓他留在府上養(yǎng)傷,他若恢復(fù)了神智,便會自行離開,不會叨擾大人太久?!?/br> 沈郁點點頭,終于明白了,為何暮玉總說她被她表哥丟下了,原來她表哥也是個大忙人。 白鋒傳完內(nèi)力,本想為暮玉蓋上被子,瞧見她衣服上全是血跡,便問沈郁:“大人有換洗的衣服嗎?” 沈郁去拿了自己的衣服,就是不知道暮玉這么高的個子,能不能穿下。 她拿著衣服進(jìn)屋,白鋒伸手就要去拿,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退了一步,“那個,暮玉她表哥,還是我來吧?!?/br> “你不方便?!卑卒h說著又伸手過來。 沈郁堅持不給他,“畢竟男女有別。” 白鋒愣了一下,回頭瞧見暮玉的模樣,忽然笑了,“大人誤會了,暮玉并非是女子。我們秋羅門都有兩個身份,暮玉不過是他其中一個身份而已,他并非是女子,那張臉也并非是他真正的臉?!?/br> 沈郁聽完腦中里忽然“嗡”的一聲,回想起第一次見暮玉的時候,還有幫他救他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暮玉的身份,因為他碰到自己的時候,沈郁一點也不反感。 她因為小時候的經(jīng)歷,對男子有很深的畏懼,便是林晏太子爺這般從小相熟的人,也會有害怕的時候,更不用說這樣一個陌生人。 “他、他是男的?” 白鋒解釋道:“并不是暮玉故意欺騙大人,而是他失了心智,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誰?!?/br> “他小時候被師祖帶上山的時候,穿著裙子,我們都以為他是女孩兒,就連師父也這樣認(rèn)為,所以一直都是把他當(dāng)女孩兒來養(yǎng),房間和浴室都是單獨的。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以為自己是女孩兒,覺得自己跟我們不一樣,所以從小就疏遠(yuǎn)我們,總是一個人練武?!?/br> “后來師祖云游回來,我們才知道他是男兒身,喜歡過他的師兄弟們,因此多有厭惡于他,時常惡言相向,所以他就更加孤僻,一直都是一個人潛心修煉,等到了年紀(jì),便自請下山了?!?/br> “因為師父一直以為他是女孩兒,給他練的是一張美人皮,所以他下山之后,一直是以女子的身份做任務(wù),一直到后來高升,才徹徹底底脫離了他曾經(jīng)的身份?!?/br> “可是后來他練功走火入魔,失了心智,潛意識里一直都還以為自己是女孩兒,故而穿衣裙,帶假面,用假名……他并非是故意欺瞞大人,而是他,他只是忘記了很多事情,請大人莫要責(zé)怪他……” 沈郁聽完之后,一點責(zé)怪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有些心疼他曾經(jīng)的遭遇,“那就不算是騙我,我自不會怪他?!?/br> 她說完,便將手里的衣裙放在床邊。 沈郁走出房間,關(guān)上了房門。夜里一片冷寂,冷風(fēng)四起,吹動著院子里高高的青棗樹,吹落了一顆掉在她腳邊上。 那上頭的棗兒,才是最大的。 沈郁彎腰撿起青棗,想起那人放在她窗臺上的棗兒,說不遺憾那都是假的。 原來她認(rèn)識的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她的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臉也是假的,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這樣一個人。 唯瀟瀟之玉兮,恐美人之遲暮。 沈郁回憶起他干凈的眼睛,不食人間煙火的與世無爭,不諳世事的臉,這樣仙子一般的人,果真是不存在的。 白鋒換好了衣服,便離開了,他走之前還特意謝過了沈郁,謝她照顧暮玉之恩。而后又懇求她不要問暮玉的身份,不要調(diào)查他的來歷,也不要去干預(yù)他的人生。 因為秋羅門的人,失了身份便等同于失了皇命,便失了自己的使命。 沈郁在門外站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她緩緩?fù)崎_房門,又回到了房中,一步步來到暮玉的床前。 他睡得很安穩(wěn),微微側(cè)著頭,長長的睫毛在燭火下映出一片青影。手微微動了一下,不小心從被子里滑落了出來。 那雙指甲都不曾留長的手,如此修長勻稱,這世間只怕是美人兒見了他都要自慚形穢。不知道他真正的容貌,比之這張臉,會不會更加動人心魄。 沈郁有些遲疑,她微微伸手,卻又不敢觸碰他,糾結(jié)了半晌,最終還是試探著觸碰了一下,然后迅速把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那手中的細(xì)膩,一點也不像個男子,不管再來多少遍,她估計也識不破他的男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