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這樣，左臉貼右臉。

    一邊臉皮厚，一邊二皮臉，自己干過的事便是過眼云煙，不值重提。別人必須得永遠(yuǎn)忍讓，一輩子讓她做主才行，否則你就不是個東西！

    眼瞧著越鬧越僵，悶不吭聲喝酒的姜父呵斥一聲：“好了，都少說兩句?！?/br>
    “三丫啊，難得回來一趟，別因為你媽生氣，女婿還在這兒呢?！?/br>
    姜糖想到那年意外收到的包裹，情緒稍稍有所緩和。

    她神色依然冷淡，但身上的刺微微往回收：“還有你，你也不是稱職的父親，遇事便裝聾作啞，等事情一發(fā)不可收拾才開尊口，有什么用？傷害已經(jīng)造成，難道是兩句好聽話就能抹平的？我再說一次，該盡的責(zé)任我不推脫，其他的別想了。真饞別人的好日子，那就努力奮斗，誰的好日子也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姜建華怎么說也是高中生，在廠里又是技術(shù)工，難道還養(yǎng)不活你們？家有存款余糧還成天惦記占出嫁妹子的便宜，還要不要臉？”

    姜糖當(dāng)真越說越氣，什么德性啊。

    符橫云拍拍她手背，沒說話，但滅火效果極佳。

    姜糖白眼都翻上天了，也是，她有啥好氣的，有些人愿意做爛泥巴吸血蟲，她攔著做啥。

    這番話說得姜建華恨不得挖個地洞鉆下去，臊得不行。想發(fā)火但抬眸對上符橫云帶著威懾的目光，便不敢發(fā)作。他要是再擺大哥的譜，把姜糖得罪狠了，萬一她男人背地里搞小動作，把他工作搞沒了怎么辦？

    姜建華顧東顧西不敢反駁，李鐘秀則是完全被嚇到了。

    姜父再次陷入沉默。

    姜糖不想跟他們繼續(xù)浪費(fèi)時間：“以后每半年我給二老匯一次生活費(fèi)，咱們之前怎樣，以后還怎樣，但有一點(diǎn)得記住了，我不希望在京市看到你們?！?/br>
    說罷，姜糖站起身，伸手從符橫云衣兜里掏出十張大團(tuán)長，放在姜父面前：“這是下半年的?！?/br>
    李鐘秀趕緊把錢抓在手里，看著姜糖的眼神那叫一個復(fù)雜。

    夫妻倆懶得去看他們臉上是什么表情，說起來，一開始姜糖想的是在他們眼前釣根胡蘿卜，讓他們老實點(diǎn)。但李鐘秀和姜建華開口就讓她培養(yǎng)姜有才，就差把“你家的東西有才也有一份”寫臉上，這才讓她換了主意。

    從以利誘之改為以勢壓之。

    事實證明，姜家人可能是抖m體質(zhì)，非得威脅幾句才聽話。

    王明華聽到消息班也不上了，火急火燎帶著王春姐弟倆到姜糖面前負(fù)荊請罪，誰知卻來晚了一步。

    一家四口早走了。

    王春看著墻腳矮桌上擺著的一大堆東西，麥乳精、煙、水果罐頭、衣服……應(yīng)有盡有，還有一個嶄新的收音機(jī)，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偷偷戳弟弟王偉，無聲說道：小姨真的發(fā)達(dá)了。

    王偉眼睛亮晶晶的，半大小子還像小時候那般沖到李鐘秀懷里晃了晃：“外婆，小姨和小姨夫呢？”

    李鐘秀嘴巴蠕動，深深嘆息一聲：“……走了。”

    “是領(lǐng)著姨夫逛街去了嗎？那他們什么時候再回來啊？”王春也急，但她向來比弟弟會掩飾。

    付紅心里憋著一肚子氣，打量她不知道這爺仨來家里的目的？呵，搞笑，連一母同胞的哥哥姜糖都恨得不行，難道還會原諒?fù)趺魅A嗎？

    但萬事都是有對比才有傷害，一想到姜糖對王家人惡感更深，付紅又忍不住得意地翹起尾巴來，笑笑道：“哎呀，他們是干大事的人，京市那邊催著回去呢?！?/br>
    絕口不提家里跟姜糖鬧翻的事。

    “王主任稀客啊?！?/br>
    王明華嘴角輕扯，視線往角落掃了一眼，眼底迅速劃過一抹暗光，面上卻笑得溫文爾雅：“小偉和春兒一聽說姜糖回來，就催著我?guī)麄冞^來，當(dāng)初……”

    他頓了頓，嗓音放慢：“那年兩個孩子小不懂事，聽說咱們兩家有定親的想法，便對姜糖做了些不好的事，我今天是特地帶他們上門道歉的。岳母，姜糖是去火車站了，還是在哪里落腳呢？”

    李鐘秀神色有些微松動。

    到底還是三丫不懂事鬧得兩家生了嫌隙。

    王明華睇了王春一眼，王春立馬抱著李鐘秀胳膊，低頭認(rèn)錯：“外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是不喜歡小姨，我只是……只是害怕……”

    聲音漸漸哽咽，她低聲抽泣：“我怕小姨嫁給爸爸以后，就沒人記得我媽了，嗚嗚嗚……”

    她一哭，王偉也跟著流淚，“不是jiejie的主意，是我，是我把小姨推下河的?！?/br>
    李鐘秀心里一驚，拍著王春后背的手一頓，那年三丫說的竟是真的？

    她低頭看身體開始抽抽的外孫女，眼神復(fù)雜，就聽外孫女哭道：“小姨肯定覺得我是壞孩子，不喜歡我們了……外婆，你幫我和弟弟跟小姨說一聲好不好，我真的知錯了，明明小姨以前對我們那么好，那樣疼我們，我們卻……”

    越說到后面，王春情緒越激動，倒是真的傷心了。

    付紅冷眼看著眼淚橫流的姐弟倆，又瞥了眼滿臉心疼的婆婆，輕輕地哼了哼。

    可不得哭嗎？

    三丫再不濟(jì)好歹是親姨媽，還能真虐待他們啊。

    那蘇美華生了智障兒子都能讓王家那眼睛長頭頂上的老妖婆同意她進(jìn)門，能是個心思簡單的？

    何況現(xiàn)在肚子里又揣了崽，能給這兩個拖油瓶好臉色看才怪！

    付紅唏噓的同時，不免想到王春先前說的話，那一丟丟同情瞬間蒸發(fā)了。

    得，這兩小的也毒得厲害！

    她對王春的賣慘不為所動，但李鐘秀可是心疼壞了，一會兒想到冷臉無情的小女兒，一會兒想到溫柔孝順，給她掙了不少臉面的大女兒，本就偏的心肝歪了個徹底。

    摟著王春一口一個“我的春兒，可憐的丫頭”。

    只心疼歸心疼，她更知道小女兒已經(jīng)離心，眼下絕不可能被她拿捏的了，她也怕真惹惱了，姜糖把火氣撒在老大頭上。

    是以絕口不提幫外孫女說好話的事。

    王明華見狀失望不已，面上卻不露分毫，溫和地交代王春：“好好陪陪外公外婆，爸爸先去上班了。”

    不能著急。

    姜糖回家既然帶了禮物，想必沒打算斷這門親，小春和小偉畢竟是她的親外甥，四年前孩子犯錯時還不懂事，何況，姜糖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就算有天大的怨也不至于記到現(xiàn)在。

    “爸，媽，那我先走了?！?/br>
    李鐘秀神色微頓，“嗯?！?/br>
    這邊王明華從姜家出來，趕緊聯(lián)絡(luò)人尋找姜糖一家的蹤跡，那邊姜糖夫妻攜手拜訪鎮(zhèn)委書記了。當(dāng)初符橫云遠(yuǎn)在蘇省卻能得知姜母裝病的伎倆多虧了現(xiàn)任書記和秦光耀的幫忙。

    在威懾姜家人的同時，他們也做了第二手準(zhǔn)備。

    七八年還未實行身份證，出遠(yuǎn)門依然需要戶口簿和單位介紹信，只要卡住了介紹信這一環(huán)，姜家人就走不出紅星鎮(zhèn)，如此至少能消停好幾年。等八幾年實施居民身份證制度時，她早畢業(yè)了。

    拜訪完，一家四口坐上了返程的火車。

    起初沒有人察覺到不對勁，等姜建華錯失前往鄰市采購零件的機(jī)會后才隱約回過味。

    姜建華心中不忿，但他們出不了省，除了每半年如期而至的匯款單，拿姜糖一點(diǎn)轍都沒有。

    而王明華在九月被撤職了。

    他利用職務(wù)貪污的事被鎮(zhèn)政|府貼在了辦公廳樓下的公告欄上。

    王明華不僅被撤職，家中廚房墻壁里還被搜出不少老物件，也不知從哪些人家里搜刮來的。

    除了金銀物，還有一小箱大團(tuán)結(jié)，負(fù)責(zé)搜查的人仔仔細(xì)細(xì)清點(diǎn)了好幾遍，足足有兩萬六千塊。

    在這個人均每月二三十，勒緊褲腰帶一年也就攢幾百的年代，兩萬六千塊無疑是一筆巨款。

    紅星鎮(zhèn)面積不小，常住人口也不少，加之“王主任”的名頭一直很響亮。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一傳十，十傳百，王家的名聲徹底臭了。

    王父被捕，王明華心知自己也大難臨頭，連夜丟下懷孕待產(chǎn)的蘇美華，拿著家里未被搜到的兩千塊朝沿海方向逃了。

    幾天后，紅星鎮(zhèn)遠(yuǎn)輝橋下發(fā)現(xiàn)一具燒焦的尸體，蘇美華堅稱那就是王明華，哭得一度不能自抑。王明華父子倒了，一輩子盛氣凌人的王母接受不了現(xiàn)實，對王春姐弟非打即罵，兩個孩子本就被教得涼薄心狠，不知打哪弄來了農(nóng)藥……

    索性劑量不大，鄰居發(fā)現(xiàn)及時，沒出人命。

    但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王母中風(fēng)了。

    王春姐弟也后怕不已，一口咬死不知道那是要人命的東西，并推到后媽蘇美華身上。

    可公安也不是吃素的，怎會聽他們的一面之詞，不到一天就查清了真相，王春姐弟最后進(jìn)了少管所。

    ……

    姜糖得知這一切時，已經(jīng)是國慶節(jié)后。

    彼時王秋彤氣勢洶洶沖到她面前，滿臉憤恨：“你滿意了？”

    姜糖覺得她莫名其妙，沒搭理繞開她走了，只有順著風(fēng)聲傳來的只言片語在她大腦中短暫停留。

    過了一段時日見王秋彤不復(fù)開學(xué)時高調(diào)享樂，反而在學(xué)校附近的小飯館打工，整個人氣質(zhì)大變變踏實了，姜糖才想起問紅星鎮(zhèn)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

    得知王春姐弟進(jìn)少管所，姜糖是一點(diǎn)兒也不意外。

    但王明華自焚而亡，她不信，回頭就把自個兒的猜測說給符橫云聽。

    “嗯，這事你別管。”

    姜糖睨了他一眼，誰想管了，她就是看不慣王渣男逍遙法外，改名換姓二十年后功成名就。

    膈應(yīng)誰呢~~

    哦，只能膈應(yīng)到她??！這種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她一個人知道王明華是披著人皮的畜生的情況，簡直跟被喂了“屎”一樣令人作嘔。

    “放心，法律不會饒過他?！?/br>
    “希望吧。”

    很快到了八二年，姜糖本科畢業(yè)了。

    這幾年她陸陸續(xù)續(xù)又設(shè)計了不少東西，品類繁雜，有武器方面的，也有民用的小產(chǎn)品，除了組織上給的微薄獎金，大頭幾乎來自京市幾家工廠。航大沒有人不知道，能源系的姜美人是個研發(fā)小能手，是教授們搶著收的關(guān)門弟子。

    不僅上過報紙，還被電視臺記者采訪過。

    大家為畢業(yè)后分配的工作心急如焚時，姜糖已經(jīng)跟單位談妥了，還打算繼續(xù)深造。

    同窗們羨慕的同時也將全部心力投入到學(xué)習(xí)中，每天上課渾身都是勁兒，專業(yè)課教授們成天都眉開眼笑的，直呼好榜樣的重要性。

    八四年底的一天，符橫云突然說，人抓到了。

    “王明華很狡猾，他換了六個名字，第一桶金是幫對岸走|私得來的，而后認(rèn)識了于城化工廠一名員工，兩人合伙制造毒|品?！?/br>
    姜糖驚呆了。

    乖乖。

    王明華成了毒|販子？

    不知道原文生意是否清白，反正現(xiàn)實里，王明華走的是一條絕路。

    “……得槍斃吧？”

    符橫云點(diǎn)頭：“就算不嚴(yán)打，他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