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那還是幾年前的事,他跟著毛子那邊的專家到京市拜訪學(xué)習(xí),無意中見過符橫云一面,當(dāng)時聽人介紹說那是賀司令家的長子,剛從莫斯科留學(xué)回來,是上頭著重培養(yǎng)的骨干。 沒想到幾年后,他搖身一變成了光明村的村民符橫云。 他沒有戳破符橫云的偽裝,更沒有提賀司令,而是直接問起他的來意。 聽完符橫云的話,李廠長愣了一下,笑了:“這……老趙讓你過來,就為了說他房子的事???放心,只要他不樂意賣,肯定沒人從你們手里拿到房子。” 符橫云也笑了笑,對孫主席要陷害文秘書的事只字不提。 實則已經(jīng)想好了另一套說詞:“我聽廠里的嫂子們說,文秘書的大哥在木工方面尤其擅長,我想請他幫著打一具雙人搖籃,剛剛才知道,文秘書竟不住廠子里?!?/br> “嗯……” 難道他想說小文有問題? 李為民皺了皺眉,忍不住想岔了。 他沉思了一瞬,照樣順著符橫云的話:“確實,他們家祖上就是做木工的,以前在省城這一片都很有名。” “是,初次做父母,總是想給孩子最好的?!狈麢M云泰然自若,“李廠長能把文秘書的地址給我一下嗎?” 他這副從容不迫的模樣更讓人覺得高深莫測,李為民手指輕捻著茶盅的耳朵,思前想后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作為省一機(jī)的廠長,那些害群之馬他有義務(wù)把他們抓出來。 更關(guān)鍵的是,符橫云身份不一般,被他盯上就意味著省一機(jī)里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這變化到底是好還是壞,完全不由他控制。 況且,廠子如今百廢待興,正是需要穩(wěn)定發(fā)展的時候,實在禁不住大動。 李為民起身給符橫云倒了一杯茶:“去年的陳茶咯,符同志不要介意?!?/br> “當(dāng)然不會。” 他斟酌了下用詞,突然說:“幾年前我其實見過你?!?/br> 符橫云眉眼倏地凌厲起來,不疾不徐:“是嗎?可能人有相似吧?!?/br> “不,當(dāng)時你是賀家人。”李為民搖頭,說完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符橫云。符橫云戰(zhàn)術(shù)后仰,面上依然淡笑著,挑眉說道:“我曾經(jīng)確實是賀家人?!?/br> 曾經(jīng)這兩個字很有趣。 李為民心中有所猜測,他沒揪著符橫云的身份說事,而是迅速轉(zhuǎn)移話題:“可是在廠里查出了什么?” “不錯?!?/br> 李為民又想了一會,道:“如果有任何需要我?guī)兔Φ牡胤?,不妨直說,我忠誠于黨,我始終希望省一機(jī)好?!?/br> 他從一個放牛娃走到現(xiàn)在,見過的大風(fēng)大浪不少,自己也幾起幾落,最困頓時曾被下放到農(nóng)場改造了幾年。 深知派系斗爭的殘酷。 此刻愿意配合并非是他怕了眼前的年輕人,不過是希望盡快查清廠里的蛀蟲,盡量將不良影響降到最低。 “我可以相信你嗎?” 符橫云目光沉沉,身上的威亞散發(fā)出去。 這一刻他不是妻子面前那個插科打諢,嬉皮笑臉的小符同志。 而是刀山火海,真刀真槍拼出來的來自京市特種部隊的賀營長。 李為民目光滯了一瞬:“當(dāng)然。” 符橫云定定地看著他,李為民的脊梁始終挺得直直的,不懼他的審視。 約莫半分鐘后,符橫云收斂氣勢,再次變回溫和有禮的小符,慢條斯理道:“我要廠里近五年職工的名單,包括已經(jīng)退休的?!?/br> 隨后又把孫英銳算計文秘書的事說了。 李為民大怒。 “什么?他跟瞿萍竟是那種關(guān)系,他們居然有這么惡毒的心思?”他勃然大怒,重重拍在桌子上,然后指著門外大罵:“平日黨同伐異也就罷了,竟用如此低級如此齷齪的手段來毀掉一個人,簡直是,簡直是……無恥!” “怎么了?老李?!?/br> 屋外李廠長的太太聽到書房傳出這么大的動靜,顧不得敲門,直接闖了進(jìn)來。 正巧看見李廠長揮著手像是要打人的樣子。 趕緊跑過來抱住他的胳膊:“咋回事喃,有話好好說嘛?!?/br> 她邊安撫丈夫,邊歉意地看著符橫云:“不好意思,同志,老李脾氣急?!?/br> 符橫云搖頭,表示不介意:“夫人誤會了,我和李廠長沒有發(fā)生不快?!?/br> 李為民緩過來了,揮手讓妻子出去,還囑咐道:“玉英,你去外邊看看,別讓人靠近咱們家?!?/br> 沈玉英一聽,表情緊張起來,看看符橫云,又看看怒容猶在的丈夫,“哎”了一聲出去了。 等書房門再次關(guān)上,李為民也冷靜下來了。 他到身后的玻璃書柜里翻出五公分高的一本簿子交給符橫云,“小文那里,我會讓他注意的。對了,孫英銳妻子娘家有個弟弟在常茂街屠宰場工作,這人工資不高,但頓頓大米白面……他應(yīng)該知道些什么?!?/br> 李為民之前就一直在查孫英銳的底。 他妻弟每隔一陣子便帶著老婆孩子上國營飯店改善生活,時不時逛百貨商場。 李為民察覺出其中有鬼,可對方謹(jǐn)慎得很,他明里暗里查了幾個月也沒抓住切實的把柄。 “嗯。”符橫云拿著名單,隨手找了個口袋把冊子套上,李為民到廚房拿了兩顆大白菜塞到他懷里,正好擋住資料簿。 回去時遇到人的話,理由都是現(xiàn)成的。 李廠長擔(dān)心小輩沒吃的了,送兩顆菜而已。 *** 另一邊,姜糖在屋里走來走去,已經(jīng)等急了。 聽到開門聲,她趕緊迎上去:“怎么樣,找到文秘書了嗎?他怎么說?!?/br> “文秘書沒找到,不過你放心,我已經(jīng)跟李廠長說了,接下來你就安安心心養(yǎng)胎,其他的事先放一放,我來解決?!?/br> 說著,符橫云半蹲下身體,將耳朵貼在姜糖小腹上:“寶寶,你們有沒有想爸爸????” “想了,想了!” 姜糖掐著嗓子模仿孩子的小奶音,配合符橫云的幼稚演出。 “那,寶寶,告訴爸爸,mama又沒有想爸爸呢?” 姜糖捂嘴咯咯笑,輕輕捏著符橫云的耳朵:“快去做飯啦,寶寶說他們餓了,寶寶的娘也餓了?!?/br> 聽到媳婦軟軟的撒嬌,符橫云覺得自己心里仿佛灌了蜜,別說做飯,簡直想把命都給她。 “得令,領(lǐng)導(dǎo)!” 姜糖被他這么一哄,倒是把原本要問的問題給忘了。 時間飛逝,就像沙漏里的沙不知不覺間就流失了。 新年過去,元宵過了。 河里的薄冰劃了,綠樹長出了新芽。 姜糖還穿上著厚厚的棉襖,她的肚子出奇的大,可四肢依然修長纖細(xì)。 文秘書那邊早有防備,黃小蘭沒得逞。 見這邊無望,黃小蘭也發(fā)了狠,仗著和楊高義不清不楚直接跟瞿萍叫板上了,他們的位置仿佛顛倒了,從前是瞿萍作為囂張的小三挑釁黃小蘭,黃小蘭為了孩子委屈求全。 如今黃小蘭破罐子破摔,直接上演“回家的誘惑”,搞得瞿萍快瘋了。 楊家烏煙瘴氣。 就當(dāng)姜糖以為“艾麗”和“品如”即將開啟世紀(jì)大戰(zhàn)時,瞿萍突然一下熄火了。 她直接從楊高義家里搬了出去。 聽說是在帽兒巷子里租了個小院。 姜糖正疑惑她是不是改邪歸正,決定重新做人呢,就從符橫云嘴里知道,原來瞿萍剛搬出去,就勾搭上隔壁鄰居了。而這個人啊,姜糖還不陌生,是研究院c組的史磊。 雙胞胎就在這則八卦的刺激下,降生了。 姜糖情緒太激動宮縮了,很快肚子就疼了起來。 符橫云一路抱著姜糖,曲麗拎著大包小包的毯子尿片跟在旁邊,邊跑邊摸著姜糖的肚子:“不著急,離生還有一會呢,呼吸放緩,不要害怕?!?/br> 廠里有車,但用車得提前打報告。 符橫云不是省一機(jī)的職工,沒法借車,索性醫(yī)院離廠子不遠(yuǎn),他直接抱著人小跑過去了。 進(jìn)了醫(yī)院,立馬送到了婦產(chǎn)科。 姜糖懷孕后沒少鍛煉,沒顯懷前每天雷打不動地練拳,她不做太難的動作,就鍛煉胳膊和腿上的肌rou。后來肚子大了,她就每天在屋里慢走,因此身體還算不錯,胎位正常。 王醫(yī)生每個月給小夫妻做檢查,大致摸透了兩人的脾氣。 便多嘴問了句,要剖還是順。 “雖是雙胎,但兩個胎兒不大不小,胎位很正,順產(chǎn)條件很好。若是順產(chǎn)的話,大人會遭罪?!蓖踽t(yī)生看著滿臉是汗的姜糖,接著說道:“剖腹的話,此時不疼,但傷口復(fù)原慢,得在床上躺一段時間?!?/br> 這簡直戳到了符橫云的知識盲區(qū)。 如果可以選擇,他既不想現(xiàn)在疼,也不想孩子出生后她再疼。 姜糖疼得肚子一抽一抽的,汗水把頭發(fā)打濕了,她緊緊咬著嘴唇,不讓痛苦的呻|吟傾瀉出來。 看見符橫云面露難色,她當(dāng)機(jī)立斷道:“先順。” 都是疼,她寧愿早點疼。 符橫云權(quán)衡一二后,倒是覺得剖好一點,但姜糖根本沒有和他商量的意思,語氣十分堅決,他只能不放心的跟王醫(yī)生說:“實在不行就趕緊剖腹,一定要優(yōu)先保證大人的安全?!?/br> 王醫(yī)生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但眼里明顯寫著“你在教我做事?” 符橫云以為王醫(yī)生沒聽清,懵懵地又說了一遍。 疼得死去活來的姜糖差點被這一幕逗得笑岔氣。 符橫云在產(chǎn)房外沒等多久,或許一個小時,或許兩個小時,就聽到媳婦高亢凄厲的嚎叫聲。 他急得來回踱步,趴在玻璃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手術(shù)室的布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