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受不了行人奇怪的目光,蒲郁回頭走到車子跟前,客氣道:“不要再跟著我了?!?/br> “上來?!彼f。 “你沒看到旁人的眼神,指不定以為是三流話本上的橋段?!?/br> 吳祖清笑了一下,“什么橋段,公子哥兒追女郎?” 蒲郁擰眉道:“先生!” “先什么先生,是不是要二哥親自給你開車門才肯上車?” 蒲郁瞪了他一眼,躊躇片刻,拉開車門鉆了進去。 她還弓著身子沒有坐下,他直接抬手越過去關(guān)車門,害得她一下?lián)淙胨麘阎小?/br> 險些叫出聲來,她僵硬地往后縮,“……先生,抱歉我失禮了?!?/br> 吳祖清一派坦然,攬著她坐穩(wěn),偏還注視著她,“不聽話,讓你叫什么?” “二……哥?!逼延舸鬼÷曊f。 “嗯?!眳亲媲迨栈厥?,滿意點頭。 “二哥要說什么?” “去哪兒?送你?!?/br> 蒲郁怔愣,“送我?” 吳祖清覺得她的反應(yīng)可愛,笑問:“二哥不能送你?” 蒲郁仍認真地確認,“跟了半條街,只是想送我?” “順道在路上同你談一談?!眳亲媲暹@才正經(jīng)了。 蒲郁在心里把各種可能都估摸了個遍,想到最壞的結(jié)果也只是昨日那番話遭到拒絕,鼓起勁兒問:“談什么?” “你先講要去哪邊,免得小劉等一陣把車開遠了。” “施高塔路,去探望師父。但我得先上集市買些水果?!?/br> 吳祖清隨口說:“小女孩還懂這些規(guī)矩。” 蒲郁又蹙起眉頭了,辯駁說:“人情常理,女孩怎么不能懂了?況且,我不小了,夏至就滿十七歲了?!?/br> “你夏至出生的?” “我是哪天出生的,與二哥有何干系?” 吳祖清笑起來,抑制不住似的還用指關(guān)節(jié)抵住上唇。 蒲郁嘀咕道:“有什么好笑的?!?/br> “你,”吳祖清緩了緩說,“為什么今日渾身帶刺,我哪里得罪你了?” “不敢,小郁唯恐得罪了二哥?!?/br> 吳祖清又笑,過了會兒,恍然大悟般說:“你聽阿令說了昨日的事?的確是路——” 蒲郁急忙打斷,“沒有,二哥同誰往來是二哥的事?!?/br> 忽地安靜了。 吳祖清問的不是這個,蒲郁說錯了話。 吳祖清咳了一聲,正色道:“阿令怎么講我的?” “不是的……”蒲郁只得誠實地說,“先前師哥去四馬路碰見了你,然后阿令又說……總之,是我個人的看法。” 她跟紙青蛙似的,戳一下跳一下。他饒有興致地再“戳”了一下,“什么看法?” 她“跳”一下,“二哥是浮浪公子?!?/br> “嗯,我想想?!?/br> 吳祖清說著轉(zhuǎn)身,離蒲郁愈來愈近,幾乎面貼面。她一動也不敢動,屏息靜氣。 他撥開她臉頰的頭發(fā)繞到耳后,輕笑一聲,“這樣的嗎,浮浪公子?” 第14章 很恍惚,感官盡失,獨獨心在跳動。 “好了,不逗你玩兒?!眳亲媲遄厝?,“小劉師傅停一下?!?/br> “我……”蒲郁沒說出話來。 吳祖清沒注意到她慌張無措的神色,說:“我們下車?!?/br> 施高塔路附近的集市人聲鼎沸,絡(luò)繹不絕。 司機將車停泊在巷口,一眾水果攤就在近處??蓞亲媲逭f:“來都來了,陪我吃頓早飯?!?/br> “哦?!逼延魶]法拒絕,亦不愿拒絕。 吳祖清虛護著蒲郁避開來往的人,輕聲說:“還惦記昨日的話?” 蒲郁一下緊張起來,“我以為二哥忘記了。” “我來就是想講,最好你忘了?!?/br> 原來這是“談一談”的真正意義。蒲郁頓住腳步,望著吳祖清說:“恢復(fù)如常,可能嗎?” 吳祖清實在疑惑,“小郁,你到底想要什么?” “二哥?!?/br> 靜默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下文,吳祖清擰眉,“什么?” “你是不是……秘密警察?” 尋常市民見到?jīng)]穿制服的人持槍,要么認為是幫會爛仔,要么以為是秘密警察。 實際上沒有秘密警察這個職務(wù),他們認為的秘密警察,即是替政府抓捕赤-色分子的殺手。他們沒法知道抓捕的不止赤-色分子,許多事件的發(fā)生是由多方原因造成的,不論什么統(tǒng)統(tǒng)歸咎到秘密警察身上。 按照這么廣闊的定義,吳祖清當(dāng)然算是。 他反問:“這就是你想知道的?” 蒲郁不依不饒,“你是什么樣的人?” “我是什么樣的人,”吳祖清傾身,在她耳邊說,“你聽好了。我殺過人,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殺人。如若需要,也包括你、你親近的人。很可怕,對嗎?” 在他直身之際,她攥住了他的西裝衣領(lǐng),微微發(fā)顫,“不,若是有那樣一天,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會,殺掉你?!?/br> 即使他這番話不夠唬人,可昨日遠超出嚇唬人的程度,險些掐死她。怎么還敢對他說這樣的話,甚至“殺掉你”這樣的字眼? 吳祖清掰開她攥緊的手指,說:“我太放縱你了?!?/br> “不曉得的是你,我是什么人。” “我現(xiàn)在清楚了。”吳祖清頗有些郁氣,掐了下她的臉蛋。 “你不要隨意講那樣的話,我是認真的,”她補充,“像你昨日一樣?!?/br> 吳祖清微怔,被人看穿了似的。 他是認真的,但最終后悔了,不知道為什么,那瞬間心底有點兒不舍。 57號從未失手過,第一次敗給了她。 “……老板,兩碗蔥油面?!眳亲媲蹇绮阶呓鏀?,“不放姜?!?/br> 蒲郁頓了一下,慢吞吞跟著吳祖清坐在矮桌矮凳上。 吳祖清仿若無事,問:“你還想吃什么,粢米糕?” 正在攤位后舀湯湯水水的老板說:“粢米糕好的咧,這里的招牌,趕早才吃得上!” 吳祖清回說:“要兩塊?!?/br> 老板包好兩塊粢米糕送過來,招呼道:“小姑娘,吃好啊。” 蒲郁垂著頭,抿著唇,忽然不會說話了一般。 吳祖清替她回應(yīng)老板,“我家小姑娘認生,出門就跟啞巴似的?!?/br> 回過頭來,見蒲郁瞪他,他邊把粢米糕分給她邊說:“分明你欺負了我,怎么擺出一副我欺負了你的樣子?!?/br> “我哪有欺負二哥……” “這下又知道喊二哥了。我看你就像那樓下小白貓,餓的時候圍著你喵喵兒的,其他時候張牙舞爪,恨不得撓傷人?!?/br> “我——”蒲郁一口氣提上來,卻無從辯駁。 吳祖清含笑,從筷筒里抽出兩雙筷子,拿去攤位后的滾鍋里燙。 不多時,兩碗蔥油面上桌。蒲郁后知后覺地說:“這才吃上?!?/br> “是啊,餓了快吃?!?/br> 又被將一軍,蒲郁徹底無話。好在老祖宗有“食不言”的規(guī)矩,不講話也無妨。 嘈雜的集市,炊煙裊裊,他們坐在一隅安靜地吃著面。吳祖清時?;叵肫疬@時候,像極了平凡日子里,最好的日子。 吃過早餐,吳祖清與蒲郁往回走,在巷口小攤買了些櫻桃與晚熟的柑橘。錢是吳祖清付的,他說:“一點心意,代我向張師傅問好。” 蒲郁堅持要把錢給他,他又說:“你是不是擔(dān)心我食言?不會的,等我這兩日忙完就帶你去吃館子?!?/br> “……哦,二哥這兩日很忙嗎?” “有些事要處理?!?/br> “棘手嗎?” “是沒喂飽?小白貓喂飽了,就該一溜煙不見的。” 蒲郁提起水果袋子,告別的話也沒說,往施高塔路的石庫門弄堂去了。 吳祖清輕輕搖頭,回到車上。 一早要去的地方是商會辦公室,吳祖清到的時候,幾位理事、秘書圍坐著,已開始討論如何處理高教授一案。人來齊,唯獨馮會長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