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 前后的兩架馬車疾馳，尾巴還很有趣地拖了個簡易板車。

    板車躺著的是只小馬，小馬瞪著大眼睛, 眼睫毛撲閃, 馬鼻噴氣噗嗤噗嗤，看起來挺興奮。

    符欒坐上馬車后，蘇明嫵便自發(fā)地從廂椅挪到了他懷中。

    她覺得沒甚好矯情的, 他那副身子, 只管與她索取, 她都沒討到太多好處。

    眼下她周身疼痛，符欒的懷里又香又暖和，能免去顛簸, 借來用用正合適嘛。

    想是這么想, 蘇明嫵乖巧地道：“臣妾謝謝王爺?！?/br>
    符欒看著被蹭的臟兮兮的寶藍(lán)裰衣，伸手摟過她, 笑道：“原來, 王妃屬貓的麼?！?/br>
    蘇明嫵低頭瞥了眼自己身上, 她底氣不足，低聲囁嚅：“等回去, 能洗干凈的。”

    她是不曉得，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多惹人憐。

    烏黑的青絲披散，精致的小臉和秀項沒沾到泥沙, 尚算干凈。但袍擺污臟遍布黃灰, 早看不出原本的月白色。

    稍微不小心碰到哪兒了，她還會疼得發(fā)出輕輕吟哦, 鶯聲婉轉(zhuǎn), 更似撒嬌。

    符欒許多天沒生出情.欲, 然而從昨日書房看到蘇明嫵開始，他的心念動了有好幾次。

    蘇明嫵沒留意男人的細(xì)微表情，她說完那句話就繼續(xù)趴窩在符欒身上，偶爾坐累了換個更舒服的姿勢。

    至于符欒到底是如何處置那些人，蘇明嫵故意不去追問，也不想知道。

    想起這個話頭，她情緒就有些沉重。

    蘇明嫵又開始受心情影響，覺得唇齒間有說不出的苦味蔓延，很輕易的，她想起了落在練馬場上的糖。

    她忿忿道：“哎，真可惜，我還沒吃完呢！”

    符欒聽她開口念叨著那包飴糖，其實，他還挺想知道，他以前用來藏手弓機(jī)關(guān)的腰際側(cè)袋，“藏了多少顆。”

    “十五顆...”

    蘇明嫵氣呼呼地說完，“就吃了三顆，給了王爺一顆，還有十一顆都掉了...”

    “早知道，還不如把糖都給王爺?！狈凑膊粣鄢?。

    符欒斂眸，笑道：“王妃，是要本王做你的糖袋子？”

    蘇明嫵聞言微微一愣，而后想到了什么，默默地低下頭輕聲，“嗯，因為只有王爺護(hù)得住啊?！?/br>
    符欒是與她開句玩笑話，見她當(dāng)真后蹙眉委屈的模樣，心頭似被幼獸的嫩爪輕輕撓了撓，莫名酸脹。

    蘇明嫵也不明白，符欒的話觸到了她哪條心弦，讓她油然生出脆弱感受。

    她曾經(jīng)在重生回來的那日想過，若是活的再早一點，她或許可以避開符欒，嫁給普通的夫君。

    最好是那種謙謙如玉公子，會待她溫柔的男人。

    可今天的事讓她明白，正如她護(hù)不住的那堆糖，別人也同樣護(hù)不住她。

    她的父親的確是太子太傅，可他素來清高，桃李滿天下，那也都是看在符璟桓的面子上。

    太子，抑或是隨便哪個官階高的，看上她的人，都能對她進(jìn)行搶奪和逼迫。

    這可惡的世道，女子性命和尊嚴(yán)輕賤，她是那么厭惡卻無能為力。

    所以，蘇明嫵看清了，以往她可能有不甘，甚至有半點自詡不凡，現(xiàn)在，她只會慶幸，她嫁的是能與太子抗衡的雍涼王。

    否則，洞房翌日，符璟桓重活回來，估計就把她擄走丟進(jìn)外面新買的院子里了。

    當(dāng)然，蘇明嫵依舊想逃開，依舊想變得能有實力與符欒叫板，但同時，她也會更細(xì)致地綢繆。

    假使她沒有足夠的財富，她便不能一往無前；但假使，她有富可敵國的錢財，她是不是真的再也不用看任何人臉色？

    不管如何，倘若做不到自保，那她寧愿留在符欒身邊...

    符欒發(fā)現(xiàn)他很不喜看到蘇明嫵沉下心不說話的樣子，他的指腹推開她眉間的細(xì)發(fā)，“以后，本王不會來得那樣晚?！?/br>
    蘇明嫵被符欒難得的溫聲語調(diào)拉回現(xiàn)實，本就靠枕在他肩窩，脆弱敏感之際，興起了淡淡的依賴感動。

    兩人之間暗流涌動，竟是第一次有這般溫馨的相處。

    蘇明嫵側(cè)臉蹭了蹭他，“王爺，上次的答案，臣妾能重新答么？”

    “哪次。”

    “就是暗街回來，坐在黑馬上那次?！?/br>
    符欒想起來了，那是他第一次問女子，喜不喜歡，“嗯？”

    蘇明嫵支吾了兩聲，“唔...王爺?shù)拇_是最厲害的人?！?/br>
    她明白現(xiàn)在這情愫，可能算不上男歡女愛，但喜歡有那么多種，她為何只執(zhí)著那一種呢？

    蘇明嫵想通了，垂著眼瞼，咬唇開口，“我，我喜歡王爺。”

    ***

    到府宅已是子時，李泰慶笑臉盈盈，疊著雙手在門口等著王爺王妃下馬車。

    當(dāng)看到符欒抱著披頭散發(fā)的蘇明嫵出來時，他臉上笑容立刻消散，朝旁邊門房小廝果斷吩咐，“騎馬去找林大夫，快！”

    黃昏燒好的熱湯儲在桶壺籮，倒進(jìn)木杅里便能梳洗。

    暈乎乎剛醒的綠螢服侍不了人，蘇明嫵只能由著內(nèi)院幾個二等丫鬟攙扶進(jìn)凈室，雖則她們手生，好在人多，細(xì)心照顧下并沒有傷到她分毫。

    符欒在主苑沖完涼水，換了纻絲中衣，肩上隨意披件團(tuán)花繭綢袍子就匆匆趕去內(nèi)院，正好和剛洗了澡的蘇明嫵撞上。

    丫鬟們見了他如老鼠見了貓，怯怯弱弱，符欒也懶得計較，直接從她們手里撈過被熱湯蒸得粉撲撲的小女子。

    被衾蓋住至半張臉后，他才同意李泰慶帶來的醫(yī)師進(jìn)門。

    林大夫和李泰慶是老友，素昔是太醫(yī)院的醫(yī)官，年紀(jì)大了之后告老致仕，住得離王府不遠(yuǎn)。

    大晚上從被窩里被叫喊出，他還以為雍涼王發(fā)生了天大的事，跑來才知，是王妃被馬兒碰傷了。

    林大夫來的匆忙，額頭上的汗不及擦，見了符欒先準(zhǔn)備下跪行禮。

    符欒掃了他一眼，攏眉冷聲：“看本王作甚么，看王妃。”

    “是，是。”

    既然王爺有吩咐，林大夫不敢耽擱，他從紅木小匣里抽出條絹紗，鋪在蘇明嫵的手腕上，然后仔細(xì)診脈聽音。

    片刻后。

    “啟稟王爺，放心，王妃她沒事，只是體質(zhì)虛弱受點驚嚇。心緒不寧，小人開幾副安神藥就行。”

    符欒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氣，“嗯。”

    李泰慶適時上來領(lǐng)走了林大夫，“林醫(yī)師，隨老奴出去開藥方子吧?！?/br>
    外室門被輕輕地闔上。

    符欒站在床沿前的木頭踏板，垂眸緊緊盯著床上閉目的蘇明嫵 。

    她剛被溫水泡過，只露出的半張臉，白皙透著緋粉，峨眉婉轉(zhuǎn)，濃長卷翹的眼睫像把小刷子，令人怦然心動。

    他彎腰，左手修長，骨節(jié)如玉的食指拉下被沿，女子的翹鼻之下，殷紅的檀唇如點朱。

    符欒看到她嘴角輕抿了抿，笑道：“別裝睡了，本王今晚不動你?！?/br>
    其實，她身上大都是淤青和擦傷，真碰了，最壞的結(jié)果無非就是留疤。

    可符欒雖然不介意強(qiáng)人所難，但也沒有癖好，在女人受傷的時候趁勢而入。

    他不打算繼續(xù)留下，轉(zhuǎn)身要離開時，袖口忽地被拉扯住。

    符欒側(cè)過眸往下看，蔥根似的纖瘦指尖，兩指夾住他衣角的薄薄布片，沒使力氣，布片欲掉不掉。

    符欒停住腳步，沒有抽走衣料，“有事？”

    蘇明嫵還是閉著眼，臉卻漸漸紅了起來，“王爺，今天...你要不要留下來啊...”

    符欒聞言，嘴角慢騰騰勾起弧度，“好?！?/br>
    ...

    蘇明嫵扯住符欒的衣角，是因為他的那句揶揄，讓她心上一軟，純屬沖動之舉，

    再后來說的話，則更多是帶著今晚糊里糊涂的依賴感，她后怕，想靠著男人熟悉寬闊的胸膛入睡，反正，他都說過不碰她...

    很不幸的，男人明顯誤解了她的意思。

    他將她輕柔放下。

    手掌動作恰到好處地繞過她的傷處，把她的全身嵌進(jìn)了軟衾里。

    他每個步驟都小心翼翼，帶著人拋擲云端，當(dāng)她害怕地以為要被狠狠扔下的時候，他又剛好穩(wěn)穩(wěn)接住，托住她在手心里輕柔呵護(hù)。

    于是，不久后，嬌花便被推送讓無邊熱浪里，粗糲的海底砂石被溫柔裹挾，浪水不斷繾綣砥舐，難以言語地將她推至于高聳浪尖，一波又一波，在浮沉中來去....

    春宵一刻，半晚貪歡。

    符欒并沒有饜足，卻也不想再折騰在他身下昏睡過去的女子。

    霍刀背身站立在門口，“王爺，屬下有事稟報。”

    符欒離開之前，看到自己的褻衣依舊被蘇明嫵的手緊緊攥著，他笑著揉開：“本王會回來，先放手?！?/br>
    他起身罩上綢袍，將門虛掩，在不遠(yuǎn)的還能看見門口的地方，“說?！?/br>
    ...

    蘇明嫵不算太難受，符欒方才可能念在她有傷，像是轉(zhuǎn)變了副性子，待她極盡溫柔。

    只是她畢竟身上酸疼，疲累地頻頻犯困，根本沒聽清符欒說了什么。

    她睜開眼，床上余溫猶在，卻早已不見了人影。

    明知符欒沒有留宿的習(xí)慣，蘇明嫵還是有股淡淡的失落縈繞心間。

    這感受，陌生的真是惱人...

    綠螢一瘸一拐地拎了提桶進(jìn)來，小聲道：“王妃，奴婢帶了熱湯來?！?/br>
    蘇明嫵看到她的動作，“放下吧，你快回去休息。”

    “沒事，奴婢沒有大礙，可以伺候的?！本G螢看了眼蘇明嫵的模樣，心疼道：“要不，今日王妃您就別洗了?！?/br>
    蘇明嫵美眸如霧，她勉力支起半身，軟被從她光潔的肩膊褪落，露出男人吮咬出的紅色痕跡。

    她羞著臉，伸手遮蓋住，邊道：“上次避過，說明這個法子有用，今日怎么能不洗呀。”

    臨近啟程，若是懷了，一路可怎么走。

    “綠螢，你把木桶拿過來些，我可以自己洗。”

    “是?！?/br>
    她們談話間沒有留心的門外，男人眸中本就零星的溫柔盡數(shù)散去，唇邊重淬起寒霜。

    他嗤笑了聲，轉(zhuǎn)身走上游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