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示你們很默契？”

    “……”

    聊天的最后，他主動說：“南獲先生的事……我很遺憾。”

    作為南獲病情的負責(zé)人，他在得知病患放棄生命時很受震動，也有真情實感的遺憾感。

    按照當時的治療進程，南獲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得到控制，按理說不至于惡化到那么絕望的程度。他跟同事們再分析復(fù)盤時，只能認為更多可能是一時沖動。

    沈聞霽問：“那他用的藥呢？一直都是那些嗎？”

    “每一個療程結(jié)束，我都會再根據(jù)他的最新情況調(diào)整用藥。有些是固定的，有些會更換?！?/br>
    醫(yī)生說，“但他的藥不是自己來取的?！?/br>
    南獲病情到中后期時十分抗拒出門。他都是到病人家里出診，回來之后再根據(jù)診斷結(jié)果開下個療程的藥，“是他的助理……還是經(jīng)紀人來著？那個男人來幫他拿的。我記得姓孟?！?/br>
    剎那間，沈聞霽似乎能聽見血液在皮膚下凝固的聲音，呼吸窒斷，連說話的語氣都陌生得不像自己：“孟嵐？”

    “啊，對?！?/br>
    醫(yī)生恍然，點點頭確定道：“是他?！?/br>
    南獲是個十分念舊情的人。創(chuàng)業(yè)初期曾支撐他走過艱難日子的合伙人，后來變成了他的經(jīng)紀人，即使知道孟嵐愛占便宜，但也念著兩人彼此扶持過。至少孟嵐還是關(guān)心他，總提醒他注意身體按時吃藥，確診抑郁后跑前跑后的出了不少力。

    對你好和圖你錢并不沖突。人無完人嘛，誰能沒點毛病。

    沈聞霽總聽他這么念叨，對孟嵐的印象也在于知道其人是個貪財好賭的無恥之徒，但總歸相處日久還是有點人情味。

    可是送到他手里的藥，究竟是不是在關(guān)心他，幫他好轉(zhuǎn)的藥？

    沈聞霽問醫(yī)生要了當年的出診病歷和開藥證明，跟手里那瓶鈣片上的標簽藥名對比，只在最后一個療程開始時出現(xiàn)過。

    是以前沒有吃過的藥。孟嵐如此出力地跑他的療程，或許比南獲本人更了解。

    如果在送到南獲手里之前就把藥換掉，貼上陌生的標簽，南獲根本無從察覺。

    夜深人靜，沈聞霽將車停在破舊的街道邊，熄火后降下車窗，點了一支煙。

    南獲是抽煙的，總想戒總也戒不了。但他好像并沒有煙癮，說淡也就淡了，已經(jīng)許多個月都沒有碰過，也不覺得想念。以至于再點煙時，動作都不太習(xí)慣。

    第二支時便順手了許多。第三支煙燃燒到一半，有人著一身厚重的大衣從小巷里穿行而來，神色匆匆地來到他的車門前，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行人向周圍張望一圈，迅速地拉開車門坐進后排，被車里濃度過高的煙味兒嗆得連聲咳嗽，啞著喉嚨低聲道：“小少爺知道了我要來見你，特意要我?guī)г捊o你問好。”

    他遲疑了一刻，才又接著吐出個陌生的人名：“也問‘岑意哥’的好?！?/br>
    “……不用?！鄙蚵勳V將煙摁滅在玻璃上，升起車窗：“東西帶了嗎？”

    “帶了。但小少爺吩咐過，最好在離開時再交給你?！?/br>
    “你倒是聽他的話。”

    “如果那天你答應(yīng)跟我們回家，接手一切?，F(xiàn)今該讓我聽吩咐辦事的人是你?！?/br>
    行人的聲音從后排傳來，沙啞得仿佛一聲嘆息：“小少爺畢竟年紀還小?！?/br>
    第一場雪降臨時，他們更屬意帶回本家的人選本就是沈聞霽，但也清楚，要他舍棄親手打拼多年的身份地位和干凈穩(wěn)定的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今沈聞霽主動聯(lián)系過來，不免讓人覺得還有機會。

    沒等他再多說什么，沈聞霽道：“把號碼報給我。”

    收留沈聞敘的一年里算是幫他們解了燃眉之急，要些報酬總是不過分的。他用自己的手機把號碼撥了出去，電話接通后對面鴉雀無聲。

    直到他先“喂”了一聲，才傳來不可思議的驚詫語氣：“……沈聞霽？你怎么找到我的？”

    孟嵐沒有想過，沈聞霽并非真的找不到他，只是嫌太鬧心，為平息事端才懶得再理。

    他靠著出賣沈聞霽住址的那點情報得到了沈氏對家的收容，如今也在國內(nèi)待不下去，靠著最后一點積蓄造了假身份，一周后打算偷渡出境。

    沈聞霽對這些都不關(guān)心：“我不知道你在哪，但有話要問你?！?/br>
    “你動了南哥的藥嗎？”

    一字一頓，沒有任何鋪墊，帶著風(fēng)雨欲來般可怖的平靜。孟嵐卻一下就聽懂了他在說什么，呼吸聲陡然急促起來。

    可片刻后，不知是從那句“我不知道你在哪”得來的底氣，還是自以為離脫身只差一步，他發(fā)出了瘆人的笑聲，夾著咳嗽喘氣，“沈聞霽啊沈聞霽……這都過去多少年了？你不是一直以為是你自己害了南獲么，自責(zé)悔恨的滋味這么快就嘗夠了嗎？”

    “是不是你。”

    “是我又怎么樣！”

    孟嵐說：“你跟你的那個南哥一樣笨。”

    “他早就不想活了。你以為那瓶藥他吃了多久啊？是他求著我，讓我瞞過你們所有人幫他安排自//殺的。船下刪除監(jiān)控船上關(guān)閉定位，都是我做的，他連尸體都不想讓你們找到！到頭來，他最信任的人不還是我？是我?guī)退饷摰?！明明你們都欠了我，是我……?/br>
    沈聞霽掛掉了電話。

    后座上的行人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沈聞霽沒有說話，他也沒多嘴再問。兩人安靜地待在車里，像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