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在城堡里生活的條件，比在城市里都要好。

    “我跟他說，是代您去看望他的，問他有沒有忘記您的囑托?！?/br>
    伊莎貝拉倏地望向他，眼神有些克制，格林觀察了一會笑著說：“霍克夫人看上去很緊張。”他將帽子放在手中把玩，停頓片刻才說，“其實，我不是那么說的。我只是跟您開個玩笑。”他也不看伊莎貝拉，徑自說道，“我只是去找father聊了聊一些心得，比如到底是虛名重要，還是家庭更重要，我想也許是經(jīng)歷問題不同，我們始終無法在這一件事上達(dá)成共識?！彼麛傞_手，遺憾道，“抱歉，夫人，神父大約沒聽進(jìn)我的話，我想，他可能不會改變選擇?！?/br>
    不會改變選擇么？

    伊莎貝拉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一下說：“既然他不會改變選擇，那我也不會改變選擇。”

    她轉(zhuǎn)身，走到桌子前，拿起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下一段簡單的話，英文這生澀的東西，初來乍到時可以說，但寫起來有些困難，一段時間之后，她已經(jīng)連寫都這么順暢流利了，如果還有機(jī)會回去，她大概可以拿雅思第一了。

    “還要再麻煩您一次了，格林律師?！币辽惱瓕懲炅?，就將羊皮紙卷起來，用精致的絲帶系上，還耐心地打了個蝴蝶結(jié)，捧著放到了格林的手里，她笑吟吟道，“把這個交給他，告訴他一定要準(zhǔn)時安排好?！?/br>
    格林接過羊皮紙的卷，即便不看，也能猜測到里面寫的是什么，內(nèi)容不長，字?jǐn)?shù)不多，很是言簡意賅又要人命。

    “這并不麻煩，我只是有個別的問題想跟你求證?！?/br>
    這一次，他沒有用敬語稱呼她，直接坦然的眼神就像普通的男人看著普通的、可以追求的女人一樣。

    伊莎貝拉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唇，輕聲說：“你不需要問出來，我知道你的困惑，我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會做到，不是說說而已。如果事情真的不盡如人意，那么，以后我和孩子，就要拜托你了?！?/br>
    人是現(xiàn)實而涼薄的，夢幻的故事大多不存在于這樣的動蕩亂世。

    中世紀(jì)的歐洲，隨時可能會被瘟疫和戰(zhàn)爭帶走生命與財富的人，能活一天就要好好活著，孩子不能沒有父親，她必須做出選擇，這是為了生存。

    格林走的時候，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他似乎已經(jīng)斷定結(jié)局，但他的笑不會讓人不悅，因為伊莎貝拉自己心里都沒底，這是她的最后一搏，時間一天一天流逝，如果再不有個結(jié)果，她的肚子就藏不住了。

    教堂。

    忙碌了一整天的修士和修女們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在教堂中央，正對著耶穌的位置，有一個人卻一直留在那里。

    他站著，穿著黑色的長袍，銀色的發(fā)柔軟而順澤，他微微低頭，手里攥著十字架，安靜并沉默。

    教堂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有人走了進(jìn)來，但他好像沒有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低著頭禱告，手里握著十字架的力度漸漸加大。

    “father，打攪了，又是我?！?/br>
    格林出聲打破沉默，也打破了奧古斯丁的禱告，他抬起頭，看著眼前莊嚴(yán)肅穆的耶穌，彩繪玻璃在燭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微弱而神圣的光，他放下手，十字架捏在左手掌心，銳利的邊角幾乎陷進(jìn)了他的rou里。

    他回過身，望著格林，沉聲說：“我以為，我們上次的交談已經(jīng)把一切都說清楚了?！?/br>
    格林聳聳肩說：“當(dāng)然，father覺得沒有什么話需要跟我聊的，您希望我不要再來打攪，但這次是霍克夫人托我來的?！鄙酝?，笑著改口說，“哦，也許過陣子，她就會是格林夫人了。”

    他的話刺痛了奧古斯丁的心，他握著拳的手愈發(fā)緊了，蔚藍(lán)的眸子安靜地凝視他，格林也不廢話，直接走上來把卷好的信交給他，看著他接過去，才繼續(xù)說道：“我并沒有在刺激您，father。您和伊莎貝拉的事情除了你們本人，只有我知道。如果您這次做了錯誤的選擇，我想終其一生，你這段感情都會埋葬在塵埃里，即便你痛苦，也無法跟別人分享你的痛苦。您將看著她和別人結(jié)婚，生下您的孩子，卻只能聽他叫別人父親。您將看著您的孩子長大，那么健康可愛，而遠(yuǎn)在梵蒂岡的您，甚至都承擔(dān)不起他的一句問候?！?/br>
    格林不愧是律師。

    每一句話都說在了點子上，每一個用詞都能輕而易舉地?fù)魸W古斯丁。

    他很快打開了羊皮紙。

    格林的話說完，事也做完了，轉(zhuǎn)身便走了，那么禮貌的人，甚至都沒和奧古斯丁道別。

    也許，在格林看來，奧古斯丁的選擇是愚蠢的，沒有經(jīng)歷過他的人生的人是無法了解他的選擇的，在別人看來，他也許只是個古板呆滯、毫無責(zé)任心的人渣。

    羊皮紙攤開后，上面是少女纖細(xì)的字體，很簡短的一句話，她安排了時間，將在他的教堂里和休·格林舉行婚禮，她不會請什么客人，也不需要別人圍觀，她要求在那一天，這里只有他們?nèi)齻€人。

    而那一天，就是后天。

    他甚至只有一天時間去準(zhǔn)備這一切。

    但她知道，只要他想，他就有能力做到。

    奧古斯丁不清楚他當(dāng)時的感想，但等他再次看清楚眼前這一幕時，發(fā)現(xiàn)羊皮紙已經(jīng)被自己撕碎了。

    他的手在顫抖，十字架躺在手心，帶著些血跡。

    他深呼吸了一下，夜幕越發(fā)深了，周圍一片靜謐，他卻覺得耳中十分喧囂。

    他的心無法安靜。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能過去。

    前幾天，他還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一分一秒都煎熬難耐，但明日的一天，卻過得異常迅速。他還甚至還來不及反應(yīng)，太陽便再次落山了。

    奧古斯丁整夜難以入眠。

    他捧著圣經(jīng)，站在教堂中央，修士擔(dān)心地說：“father，您太累了，您應(yīng)該休息一下，前往梵蒂岡是一段很長的旅途，您需要良好的身體狀態(tài)?！?/br>
    梵蒂岡。

    這三個字，再以前的他心目中，始終閃爍著神圣的光輝。

    在他終將有機(jī)會前去的時候，這三個字卻變成了一根刺，時時刻刻被提到，時時刻刻便讓他心痛難忍。

    “我很好，你去休息，不用擔(dān)心我?！?/br>
    他慢慢說了一句話，修士無奈，只能嘆息離開。

    教堂的大門緩緩閉上了。

    明天，這里的所有修士修女都將外出到克斯卡納的各個小村子里進(jìn)行巡查，這間偌大的、管理著整個克斯卡納的教堂將只剩下三個人。

    看看臺階上的桌子，上面還擺放著修女今天新摘來的鮮花，嬌艷、美麗。

    明天，他就要站在那張桌子后面為伊莎貝拉和格林舉行婚禮，他不是沒給人主持過婚禮，那些詞句印在他腦海中永遠(yuǎn)無法抹去，可想到明天要結(jié)婚的人是誰，他就想不起那些話要怎么說了。

    然而，即便你自己不眠不覺，時間依然在繼續(xù)往前走，很快，天涼了，教堂的大門再次被打開，奧古斯丁回過頭，伊莎貝拉穿著圣潔的、雪白無暇的婚紗，戴著美麗的頭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