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第65章 可是味同嚼蠟 林苑離開教坊的那日, 天空下起了雨。 秋雨連綿,淋濕了瓦礫,淋濕了地面。 兩個婆子給她打著傘, 攙著她急匆匆的往院里停放的軟轎處走。 細雨紛亂, 透著雨氣的涼意鉆入衣裳,冷的人四肢發(fā)涼。 過密的雨幕讓人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低下頭看自己踩過的地方, 繡鞋踩在濕漉漉的石磚上, 落上淺淺的水痕,轉(zhuǎn)瞬又淹沒在細密的雨簾中。 兩個婆子攙著她上了轎。 軟轎里頭燃著火盆,干燥溫暖,與外頭的潮濕陰涼仿佛是兩個世界。 婆子殷勤的將那火盆往林苑腳底方向搬了搬,又掏出錦帕來, 給她擦過發(fā)尾、裙擺處濺的雨水。 外頭鴇母恭賀的聲兒伴著嘈切的雨聲傳了進來, 賀她否極泰來,祝她福澤綿長, 富貴無邊。 在透著雨氣的涼意中, 鴇母殷切的目送著軟轎越行越遠,直至消失在視線中。 二進二出教坊,若不是親眼所見, 她很難想象這種從來只存在那荒誕話本里的事, 竟會真實發(fā)生在她眼前。 她有預感,日后等待這位夫人的, 恐怕真的是康莊大道吧。 “mama,這廂房可要封了?” 鴇母回過神來。 回頭看了眼這狹小的廂房,她感嘆了一會,而后就對那龜公道:“封了吧,連著這院子一道都封了?!?/br> 貴主待過的地方, 日后又豈容旁人踏進? 出了教坊司后,就換乘了馬車。 車輪軋過地面的雨水,一路疾馳,載著她往京城里達官顯貴聚集的街巷而去。 前鎮(zhèn)南王府的朱門大開,迎著馬車入府。 直到馬車停到一恢弘大氣的后殿前,林苑這才方知,晉滁竟將她給安置在了前鎮(zhèn)南王府中。 田喜聞聲就從檐廊處匆匆快跑到馬車下迎著,氣喘吁吁,邊連聲給她請安,邊抬袖頻頻擦著臉上的雨水。 “您的廂房已經(jīng)備好了,就等夫人過來了?!碧锵舱f著就將那馬凳仔細放她腳下,貼心道:“您千萬當心點腳下,莫要踩空了去?!?/br> 說著又轉(zhuǎn)頭瞪眼罵那剛撐著傘追上來的下人:“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給夫人擋著雨?!?/br> 那些下人忙不迭的將傘從田喜頭頂移開,轉(zhuǎn)而急急改將綢傘撐在了馬車前。 林苑從那重檐頂?shù)牧鹆呱鲜樟四抗?,而后扶著婆子,踩了馬凳下了馬車。 “殿下這會還在上朝。最近需要朝議的政事繁多,朝會的時間難免會長些,大概得午時過后方能回府。” 田喜笑著解釋了句,而后在前方引路,帶她往殿中方向走去。 “殿下從前還是世子那會,就住這?!彼疽饬艘幌伦钪虚g的那主殿,道:“您大概不知,殿下甚是念舊,饒是毓章宮修建的金碧輝煌甚是奢華,可殿下就是住不慣。所以多半時候都是回這鎮(zhèn)南王府里住?!?/br> 他的話似乎意有所指,可林苑卻并未有多余反應。 她只抬眸略看了眼前面的殿宇后,就問了句:“不知我被安排住在哪間廂房里?” 后殿面闊五間,其余四間呈對稱排列兩側(cè)。 回廊矯若游龍,外設絞角造欄桿,中間廊柱刷紅漆,氣勢非凡。 最中間那主殿占地最大,無疑是晉滁所住之地。 田喜聞聲,就忙示意了下靠近主殿的,西邊的那廂房處,道:“給您安排的住處在那,您看看可還滿意?” 隔著雨幕看的不太真切,只一眼醒目看到的是,那高卷的錦簾,圖案規(guī)整,彩色鮮艷。 田喜看她面上無多少情緒的往那西廂房處徑自而去,不知什么意味的嘆口氣,而后匆匆跟上前去。 下了朝后,晉滁直接趨馬出了宮。 侍衛(wèi)隨從也急忙上馬跟隨,一路浩浩蕩蕩往鎮(zhèn)南王府方向疾馳而去。 府上守衛(wèi)急忙大開府門,迎了太子一行人入府。 高頭大馬一踏進府上,晉滁就手握韁繩勒馬停下。 “人可有入府?”他坐在馬上側(cè)眸低聲問。 守衛(wèi)忙回道:“回殿下,一早便入府了。田公公一直在后殿忙著安排著。” 得了確切答案,晉滁那緊握韁繩的手就剎那松懈了下來。 往后殿方向趕的時候,他不住揮鞭趨馬疾馳。 身外秋雨霏霏,可此時他內(nèi)心卻覺好似艷陽高照。 田喜見他主子僅戴箬笠,大半邊身子都讓雨水淋了,口中不免就驚呼道:“殿下怎么沒披油帔?瞧您身上濕的,這要不慎受了涼可如何使得?” 晉滁翻身下了馬,直接看他問:“人呢?” “在西廂房?!碧锵策呥f過巾帕,邊詳細說著今日她入府的事情。 “辰時就將人接來了。給夫人備的廂房也連夜拾掇好了,早早的燒了地龍去了潮氣,掛了錦簾帷幔,也安置了不少器物擺件,皆是最好的。夫人來了后,奴才就與她說了殿下的安排,雖她沒多說什么……不過瞧來,夫人應是滿意的?!?/br> 晉滁摘了箬笠,大概擦了擦臉脖,而后就抬步往西廂房的方向大步而去。 田喜從旁邊下人那奪過一把綢傘,而后抓過傘柄,快步跟上給他主子打上。 “進屋后,夫人喝了熱湯驅(qū)了寒,然后就問了句這后殿里都住了誰。奴才就答她道,這些年來除了主殿是殿下在住著,其他房里除卻下人的房間外,其余皆空曠著。大概是累了,夫人問過這句后就沒再多說什么。婆子伺候她梳洗過后,她就榻上歇著了?!?/br> 田喜低聲解釋:“奴才見夫人精神不濟,也不好再多打攪,就只吩咐那兩婆子不離身的伺候著,而后奴才就出來看著那些奴才房間屋后的再仔細打掃著?!?/br> 晉滁抬眸望著門窗緊閉的西廂房處,腳步卻突然慢了起來,在走到廊下時就止了步。 田喜也忙停了下來,候在一側(cè)。 晉滁突然看他問:“可有問那些下人,今早去接人的時候,她鬧了沒?” “沒呢?!碧锵驳溃骸奥犎苏f夫人甚是配合,一路上安安靜靜的,面上也并無不悅之色?!?/br> 晉滁那眉眼就舒展開來。 他立在廊下望著廂房處好長時間,而后低聲囑咐道:“多淘些新鮮的小玩意來,越稀奇越好,送她屋里的架子上擺著。她最喜歡這些?!?/br> 田喜連連應是。 “另外……”他望向庭院整齊鋪砌的青石磚,轉(zhuǎn)而吩咐:“讓人將磚石都起開,單獨開辟一空地來,給她栽花種草藥?!?/br> 田喜先是詫異的朝地面望了眼,而后反應過來匆忙應下。 “讓她歇著吧,前些時日她怕是多不得安寢的?!?/br> 說完他最后望了眼廂房門的方向,而后轉(zhuǎn)身離去。 夜里,秋雨仍未停歇,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將天地間暈染的一片潮濕。 晉滁本是最厭這下雨天,可今夜卻是例外。 透過半抬的窗屜,他倚窗而坐,隔著綿連的雨幕,遙望西廂房的方向,看那格子窗里透出的溫暖昏黃的光,覺得這細密的冷雨都似讓人心頭熨帖起來。 他坐在窗邊失神的望了許久。 望著那窗紙上隱約透出的綽約剪影,他雙眸迷離,恍惚,胸口處不由鼓脹起來。 好似終年的缺憾處被填滿,卻又好似還差些什么。 林苑這夜也坐在窗前許久。 她沒有開窗,只是獨自枯坐著,望著桌上的那盆榆葉梅出神。 她在想這十年,在想從前的日子,也在想她這光怪陸離的一生。 從前她總以為她的命運可以掌握在手中,她可以掙脫時代給予她的枷鎖,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可如今她卻茫然了,曾經(jīng)堅定的信念甚至開始出現(xiàn)動搖。 至如今,她還能再掌控自己的命運嗎? 林苑突然可悲的發(fā)現(xiàn),在她自問的時候,她的心底深處竟閃過了些許膽怯。 若在從前,她定會義無反顧的說是,可如今,她卻產(chǎn)生了退意。 她猛地攥了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rou里。 她不敢置信,她的信念竟被摧毀至這般地步! 是因為沒了信心?怕熬不過這十年? 還是覺得與其對抗的傷痕累累,倒不如妥協(xié)下來,接受旁人對她命運的挾裹? 她不知道。 林苑痛苦的閉了眼。 晉滁是想熬她,猶如熬鷹。 妄圖用時間將她給熬乖順了,徹底變成他所期望的模樣。 時間是個可怕的存在。 她也不敢想象,會不會真有那么一日,她會徹底妥協(xié)認命,變成了他人手里隨意揉捏的模樣。如同沒有型的泥巴,任人如何捏造,她就變成如何形狀。 那,她還是她嗎? 不是了。她苦笑。 那樣的她,不過是具擁有心跳的軀殼罷了。 大概是為了給她適應時間,這些時日晉滁并未主動來見她。 林苑時常見的人反倒是田喜。 他每日都要過來幾趟,不是送來些珍奇玩意,就是給他主子當個傳聲筒,傳些話來。 她屋里博古架上的玩意與日俱增。有價值不菲的擺件,也有市井里略微稀罕的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