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這些年來他強壓著自己不去主動回憶從前的那些點滴光景,可今夜他卻放任了自己去回想,從初見她時的那一幕,直至前夜她軟語央求做他外室的一幕。 從前她因他收的通房而萬分介意,如今她卻主動要求做他消遣的玩意。 現(xiàn)在想過往的那些點滴,好似恍如隔世,也不知那些是不是他自我編織的一場夢境。 時移勢遷,或許一切早就不一樣了。 他失神的立在原地,遙遠著案面上的雙魚玉佩。 或許,應(yīng)亦如她所說,該重新定位他們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 放棄過往,其實于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那種時刻被人影響情緒的滋味,實在煎熬。 他可試著放棄過往的憎恨也好,其他也罷,試著與她平和相處,便只當(dāng)將她做一合心意的外室對待。 待他膩了……大概心結(jié)也就解了罷。 鴇母歡天喜地幫著林苑收拾著東西,嘴里頭不斷的說著恭維話,左一句‘夫人鴻運當(dāng)頭’,右一句‘夫人福運沖天’,恨不得能將那一籮筐的好話統(tǒng)統(tǒng)從肚里倒出來。 因有護衛(wèi)在樓里守著,教坊里頭的其他姑娘沒敢出屋,只是都有艷羨的打門口方向朝那三樓的方向踮腳瞅著,也是暗暗期望著或許哪日,自己也能出了這座不見天日的死地。 林苑神色淡淡的,不是沒聽出鴇母話里的日后望照拂之意,卻始終不予回應(yīng),待東西拾掇好了,就頷首告辭一聲,戴上帷帽后頭也不回的下了樓去。 鴇母遠遠望著那冷淡絕情的背影,心下不免酸了瞬。咬牙跺腳的氣了會,暗道這夫人未免忒絕情了些,好歹她也算盡心盡力伺候了這么些天,就算日后不愿照拂幾分,可敷衍兩句也成啊。 一朝發(fā)達了,這臉就立馬變了,直接就翻臉不認人,連虛與委蛇都不屑,相當(dāng)?shù)慕^情。 晉滁沒有將她安置在前鎮(zhèn)南王府,而是在外另找了個一進的宅子。 宅子與鎮(zhèn)南王府隔了條街,趨馬一刻鐘左右的時間就能到。 雖比不上豪門大戶幾進宅院的氣派寬敞,可也不算小了,偌大的四合院里安置著林苑及些護院奴仆們,已經(jīng)綽綽有余。 宅子墻角周圍種了些藤蘿花木,推開宅門便見佳木蔥蘢,籬落飄香。 林苑收回打量的目光,隨著引路的婆子進了正屋內(nèi)室。 當(dāng)夜晉滁就踏著月色過來,將那良籍文書直接遞她跟前。 林苑仔細收下,感激的道了聲謝。 “如今這些,可就是你想要的?” 晉滁眸光掃過她手里的良籍,又慢慢看過這小小的宅院。 林苑將良籍放在抽屜里擱好,而后轉(zhuǎn)身過來桌前,給他斟過一杯茶。 “太子爺大概不知,如今我擁有的這良籍身份,這棲身之所,已是教坊里多少姑娘夢寐以求的?!?/br> 晉滁端過茶杯啜了一口就放下。 她話里意思明顯不過,她如今身份不比從前,能得到這些便已滿足。 案上紅燈光暈影影綽綽,籠罩在她柔靜的面上好似覆上了層溫暖的薄紗,讓人看了竟有幾分舍不得移眸。 “是你想要的便好?!彼祈此骸澳愕某兄Z可還記得?” 林苑垂眸細語:“記得。日后定會安分守己,好生伺候殿下?!?/br> 一問一答,卻是承認彼此身份的轉(zhuǎn)變。 不再是存著芥蒂的舊情人,也不再是藏著過往的仇敵,而是京都里再普通不過的主子爺跟外室的關(guān)系。 是她的選擇,也是他的選擇。 “日后有什么需要,你只管跟你院里管家說,他皆會照辦。” 晉滁說完,就起身往榻間走去。 “過來替我更衣?!?/br> 早朝之后,圣上將太子留下,單獨叫到御書房問話。 “倒也奇怪了,當(dāng)日將人打入賤籍,又強壓著不肯放人的是你,怎么如今改了良籍放人的還是你?這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你不嫌累,朕看著都累。” 晉滁面色如常的回道:“父皇說笑了,兒臣皆按國法辦事,斷不敢有半分徇私。” 圣上看他笑道:“你這些話,留著給那些老夫子說說就成,跟朕就不必再掰扯這些沒用的?!?/br> 說著招手,示意他近前。 晉滁從紅漆圈椅上起身過去,待到御案前瞧清楚了案面上攤開的那奏折上所述內(nèi)容,目光定了瞬,而后不著痕跡的打那官員名字上掃過。 “當(dāng)日那楊家小兒被忠仆冒死帶了出去,在深山躲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才撿回了條命來?!笔ド限垌殗@道:“太子你當(dāng)知道皇后著實不易,朕實在有虧于她。如今她楊家滿門就剩了這么個獨苗,朕就算如何補償,都不為過?!?/br> 晉滁沉吟道:“敕造國舅府倒也無可厚非??蓱舨縿⑹汤伤貋矸罟胤ㄇ逭疂崳魺o端被人頂了官職,如何也說不過去?!?/br> 不等圣上回應(yīng),他又道:“況且空降三品大員入朝,朝臣該如何作想。倒不如圣上多加賞賜,或再讓楊國舅虛職在身,既得了體面,也能堵了悠悠眾口?!?/br> 圣上皺眉:“那些個大臣就是多事。要做點事,還得顧忌著這個別多嘴,那個別反對的,也不知究竟他們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 晉滁這時從袖中掏出一本奏折來,而后恭謹稟道:“兒臣正有一事要稟。歷來御史臺權(quán)柄過重,兒臣私以為其職責(zé)不該凌駕眾臣之上,更不該觸犯皇室權(quán)威。這是朝中數(shù)位重臣奏請父皇,望能削減御史臺權(quán)柄的折子,請父皇過目?!?/br> 半個時辰后,太子抬步出了御書房。 圣上頭痛的扔了那奏折,朝后看向太監(jiān)總管王壽。 “他像了誰?如此睚眥必報?!?/br> 王壽道:“奴才也不知?!?/br> 圣上哼聲:“像極了他母妃?!?/br> 王壽上前給圣上捏背,笑道:“太子爺應(yīng)不是想與您作對。圣上也知,那御史臺三番五次的催促遴選太子妃,太子爺何等心性,從來做事自有自個的章程主意,豈容他人對自個的私事指手畫腳?想來應(yīng)是惡極了那御史臺?!?/br> “不必為他說話?!笔ド蠐]手:“他就是為了與朕作對?!?/br> 想到遴選太子妃,圣上又嘲笑道:“成吧,挑三揀四的拖著不肯選妃,朕瞅著,他是不是能挨個三五年,趕上跟陳王一道選?!?/br> 王壽笑了聲:“這應(yīng)不至于。不過……太子爺待那符家遺孀弄著實不一般,這都幾個月了吧,瞧著還是十分上心?!?/br> 圣上慢悠悠朝他看過一眼:“好像你對太子私事倒十分關(guān)注?!?/br> 王壽神色一僵,趕忙跪下請罪。 圣上哈哈笑著扶起他:“是提醒你,若不想在太子手上吃苦頭,就別好奇的想探究他的事,以防被他盯上。” 對著王壽這個他從本家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圣上也愿意與他多說兩句:“你去勢的早,所以不懂,那女子要是一直較著勁吊著太子,那才是手段高。如今早早的屈從了,太子過上幾回手,慢慢就會覺得與旁的女子無甚兩樣,早晚會膩的?!?/br> “所以,掀不得風(fēng)浪?!笔ド闲Φ溃骸霸僬f,區(qū)區(qū)一女流之輩,又能掀得什么風(fēng)浪?不必在意?!?/br> 第51章 忘了嗎 橋市上浮鋪林立, 小販在橋面兩側(cè)設(shè)攤售物,來往人群絡(luò)繹不絕,頗為熱鬧。 林苑立在一攤位旁看手藝人編草蚱蜢的間隙, 暗自打量了下身前身后跟隨出來的人。 婆子兩人, 護院加上抬轎的有六人。 瞧起來對她的看管有所松懈。 可暗處究竟還有沒有人隨著,她也不敢十分確定。 只在心里反復(fù)揣測, 大概是沒有。畢竟她與他既已將話說開, 在他看來她已脫了賤籍,如今依附著他日子過得安穩(wěn),斷沒再逃跑的必要。既然如此,便著實沒有必要再額外派人盯梢著。 林苑不著痕跡的收回了目光。 看著手藝人籃子里那些活靈活現(xiàn)的草蚱蜢,她隨口問了句:“皆是蚱蜢嗎?可有旁的小玩意?” 那手藝人見生意來了, 忙道:“現(xiàn)成的倒是沒, 不過可以現(xiàn)編。夫人是想要個什么小玩意,家禽, 鳥獸, 還是閣樓桌椅等,我都能馬上給您編來?!?/br> 林苑道:“那你看著編些可愛些的小獸之類的吧。” “好嘞夫人,您就擎等著瞧好了?!?/br> 手藝人歡喜的拿出藤草來, 在編前問了聲:“那我先給您編個貓狗以及兔子可成?” “成的?!?/br> 見面前的夫人甚是好說話, 手藝人為了多賣些銅錢,嘴上不由打著殷勤:“夫人要不要再編個屬相?給您家中的小公子或小女郎耍玩, 想必他們定會十分喜歡?!?/br> 林苑怔了瞬。 身旁的婆子臉色微變,沖著那手藝人當(dāng)即呵斥:“胡亂說什么呢!我們家夫人尚且年輕,有兒女也是將來的事。做你的活計便是,嘴里瞎咧咧個什么?!?/br> 手藝人知道自己言語冒犯了,趕忙連連道歉。 林苑回過神來, 道了句沒事。 他放下心來,手上繼續(xù)編著,可嘴巴卻緊閉起不敢再隨意說話了。 “等編好了你說的那幾個小獸,再給我編個小馬駒吧?!?/br> 手藝人自然應(yīng)承下來。 可那那婆子卻陡然屏住呼吸,忍不住悄悄往林苑面上偷覷過一眼,而后迅速低下頭來。 今夜的床笫之間,晉滁頗有幾分狠辣。 一回過后,林苑險些昏了過去,眼前一陣昏過一陣,好似神魂在外飄蕩,身子都似不是自個的。 晉滁撈過床邊案上的參茶,吃了口哺喂了過去。 林苑星眼微餳,似睜非睜著眼,被人抵著唇迫吞咽著,同時也被迫承受著那隨之而來的親密纏裹。 等放開了她,他就起了身來,撩開床帳喚人抬水進來。待拾掇完后就披了外衣坐在床沿上,靜等她恢復(fù)。 林苑勉強恢復(fù)兩三成氣力后,就撐了身坐起,歪靠在床頭上,強提著精神半睜著眼看他。 “瞧著殿下,似乎不大如意?” 晉滁的聲線里帶著冷淡:“若沒記錯的話,當(dāng)日是你先提及要將過往放下的。怎么,如今你可是要出爾反爾?” 林苑幾乎是立即就明了他今日的反常是源自何處。 “只不過……就是個念想?!?/br> 她非草木,如何能時刻維持冷靜與理智。所以在今個無意被那手藝人觸及心底事時,饒是知曉此舉大概會令他不快,可還是忍不住想要他編一個瑞哥的屬相。 她料定他會不虞,只是沒料到,他竟如此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