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那……太子爺您莫急,奴才,這就過去瞅瞅?!?/br> 田喜干巴巴的說完,而后忍著發(fā)慌,往那人跳樓的地方挪步過去。愈靠近那處,心跳的就愈快,待見了那雙伸出來的摔折的雙腳,一顆心幾乎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 他實不敢想象,萬一待會見的真是那人……那他們太子爺,恐怕真的會發(fā)瘋吃人罷。 圍觀的人見是太子爺?shù)挠H信過來,趕忙都朝旁邊挪去,讓出了一條路。 田喜看了眼那慘狀,就忍著驚懼,讓人給撥開那覆面的長發(fā)。左右仔細辨認了一下,不由長舒口氣,那雙發(fā)軟的腿總算提了起勁。 顫巍的抬手抹了把臉,他剛要拔腿沖他們太子爺方向奔去報信,卻在此時,無意間瞥見了樓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太子爺您瞧!林三姑娘在那呢!” 大概是林三姑娘幾個字刺激的晉滁的神經(jīng),他下意識的猛地抬頭,之后就順著田喜所指方向,僵著眸光寸寸上抬。 那從窗戶里探出的一抹清瘦影子,不是她,又是誰。 晉滁猛地站直了身。 林苑沒有察覺到旁人的咄咄盯視,此時此刻,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她樓下那跳樓的姑娘身上。 她兩眼發(fā)直的盯著那凄艷的紅,覺得自己手腳都好似涼的麻木。 她大概知道是哪個。 曾經(jīng)在樓梯口遇見過幾次。 碧玉年華的姑娘,生的貌美動人,性子頗有幾分孤傲。亦是罪臣家眷,建武元年被充入的教坊司。 剛來時,還因不肯穿教坊里俗艷露骨的紗衣,被那鴇母給扇了幾個巴掌。 那倔強而孤傲的模樣,她至今都記得很清楚。 那般心性堅韌的姑娘,林苑還是不愿相信,她竟走了這條路。遂忍不住往下探了探,似想要再看清楚些確認一番。 在樓下人看來,她那搖搖欲墜掛在窗戶上的身子,似有輕生之意。 晉滁臉色驟變。 一把推開身前人,他咬牙戾著面色,拔腿疾沖向樓內(nèi)。 第48章 還有情分 樓里出了事, 鴇母心慌意亂的剛要急急出去去查看,此時雕花雙門冷不丁被人從外頭粗暴的撞開,然后她就驚見那本該早就離開的太子爺, 死咬著牙白煞著面, 猶如一股疾颶風似的沖了進來。 鴇母嚇得面如土色,以為太子爺是興師問罪的, 腿一軟剛要搗頭就磕的求饒, 卻見太子爺半絲余光都未朝她瞥過,踏進屋后,徑直大步疾奔畫窗的方向而去。 鴇母劫后余生的大呼口氣,慌亂退至門邊。 林苑終是遙遙看清了那姑娘的臉。 確實是她。 看著樓下露出的那抹染血的紅色紗衣,她心里頭絞著的難受。想那姑娘是何等厭憎這身衣裳, 可到臨到頭了, 也沒能穿上自己喜歡的衣裳干干凈凈的去,反而只能套著這身令她憎惡的桎梏, 絕望而去。 林苑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她也不知怎么了, 明明覺得樓下的凄慘場景刺的她滿目生痛,卻還是忍不住的直目去看。 一時恍惚的在想,何不再熬熬呢, 指不定來日或許還會有什么轉(zhuǎn)機。一時又似覺得, 應是那姑娘心里頭,沒了什么盼頭, 與其這般遙遙無期的熬著,行尸走rou般,倒不如…… 轟然的撞門聲響驚了她一下。 沒等她從窗戶上收回探出的身子,來人已經(jīng)疾步?jīng)_到近前,一把鉗住她的肩, 不由分說的將她整個人從窗戶上拉離。 兇戾的拽著她強行箍在身側,他同時伸出另外一只手來,嘭的聲將那敞開的花窗悍然闔死。 林苑此時終于徹底回過神來,不免吃驚的看著他。 晉滁呼吸粗重,壓低了眉眼回視她。 腦中卻不受控制的反復回蕩剛一瞬間落入視線的場景。 “你剛才想做什么?” 想她剛蒼白著臉手抓著窗欞,搖搖欲墜的往下探著身子的失魂模樣,他心頭陡然生了股莫名寒意,忍不住用力鉗住她的手臂。 “你別想死?!彼а狼旋X的說著,面上隱有戾色: “那念頭你連生都不得生半分!” 林苑發(fā)怔了會,看他面上藏匿不住的急怒,想他剛才匆匆闖進來時候的遑急,再聽他此刻變了腔調(diào)的怒聲……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些什么。 她的目光打那微亂的鬢發(fā)以及凌亂的衣衫上滑過,而后垂下眸去,暫壓著那些混亂思緒,低聲道:“剛聽得外頭喧嘩,我也就只是開窗瞅了瞅,沒做旁的事?!?/br> 晉滁死死盯她:“開窗看看,就要連半個身子都下去?” 林苑就回道:“那姑娘我見過幾回。就是想看清楚,是否是她?!?/br> 晉滁犀利的在她面上反復逡巡:“最好如此。教坊里的人命屬朝廷,自戕是重罪,不單害己,還會害了至親?!?/br> 此話一出,還不等林苑反應,他先心頭突跳了下,胸悶了起來。 因為此刻他陡然想到,她已沒了夫家,娘家人也早早的棄了她,如今她還有何顧忌?若她真存了那等念頭,他沒法拿旁的來拿捏她。 一想至此,他忍不住猛抓緊了些她,目光下意識的就在房間里環(huán)顧打量。 那窗戶,那墻壁,那柜角,那桌沿……他倏地將眸光重新倒回到桌面上,盯著上面那把鋒利的剪刀,眼神變了。 “怎么房里還會有這等利器!” 他戾聲喝問,卻不是對林苑,而是對那瑟縮在門邊的鴇母。 鴇母惶恐跪地解釋:“夫人說要做些針線活,所以……”下一刻她猝不及防想起前頭剛被那夫人剪成兩瓣的香囊,陡然息了聲。 林苑這會也想到了這茬。 前頭她覺得這香囊已經(jīng)沒了用處,再留著她看著也礙眼,索性就去內(nèi)間尋了剪刀,想著給剪零碎了扔了。不成想剛一剪刀下去,樓外就出事了,她就撂了剪子,忙開窗去看。 提起針線活,晉滁這會也注意到桌上那被人一剪兩截的香囊。 收回了目光,他眉眼壓得低沉:“滾出去?!?/br> 鴇母如臨大赦的忙出了房間。 房間里重新靜了下來,唯余兩人緩急不一的呼吸聲。 晉滁松了對她的鉗制,轉(zhuǎn)而拉過她的腕,將她拉至桌前,與他對坐著。 林苑坐下后,就略微低垂了眉眼,可饒是如此,還是能感應到他落在她面上身上打量的目光,反反復復,似帶著某些情緒。 他不開口,她便也繼續(xù)沉默,兩人相顧無言,室內(nèi)一時又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林苑聽得他問了句:“為何不讓人進來給你擦洗?可是下人怠慢?” 林苑下意識看了眼周身錯落凌亂的松垮衣裳,就回道:“沒,是我自個想先靜下,就沒讓他們進來?!?/br> 室內(nèi)一默后,她感到下巴一緊,而后被人抬了起來。 他盯著她問:“伺候孤,你可覺得委屈?”不等她開口回應,卻又額外補充了句:“你如實回答便是?!?/br> 林苑隱約感到了他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 不似從前的逼迫,怨懟,而是多了些不易察覺的探究,平和。 她忍不住抬眸看他,與他眸光對視的同時,艱澀的發(fā)問:“那不知殿下可否也如實回我一句,當真是不能放我一馬?” 狹長的眸一瞇,眸光隱有陰戾。 放她一馬,何為放?如何放? “這里是死地。只有殿下,才能放我一條生路?!?/br> 他盯她:“這里如何不好,左右不過伺候孤一人?!?/br> 林苑的眸光微顫后垂了下來。 “脫了賤籍出去,也不是沒可能?!?/br> 他本以為他此話一出,她斷是會欣喜激動,卻未曾想,她卻是在稍稍沉默后,問了他一句:“若是出去,太子可是要將我養(yǎng)做外室?” 一語畢,晉滁臉色即變。 直待他拂袖而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林苑方收回了目光,安靜的看向桌面上被剪斷的香囊。 她總算知道了,為何之前她的種種應對皆不奏效。 原來……他待她,竟還有情分。 第49章 當你外室 晉滁離開后不久, 她房里就多了不少奴仆進來,忙著釘死她屋里兩扇窗戶,也忙著給那桌沿柜角包上厚厚的綢布。 林苑默不作聲的看著, 也不阻止, 任由他們搗騰。 這時候鴇母帶著兩個婆子匆匆趨步過來,語氣帶著小心的向她請示說, 因坊里出了事, 現(xiàn)在要挨個房間的查收違禁之物。似怕她多想,鴇母又額外強調(diào)了下,坊里頭每個姑娘的房間都得查,不單只查她這一間的。 林苑自不會多說什么。 鴇母就帶著兩婆子去了內(nèi)間。 不多時,內(nèi)間就窸窣傳來翻箱倒柜的聲音。中間夾雜著鴇母壓低的斥聲, 似在讓她們手腳都放輕些。 林苑只做未聞, 兩眸只望向雕花鏤空的房門方向,略微出神。 約莫一刻鐘左右的功夫, 鴇母總算帶著人從內(nèi)間出來, 手里頭揣著個綢布小包袱,趨步至林苑跟前后,就將那包袱打開擱在了桌面上。 “夫人, 望您體諒, 我也都是按照坊里的規(guī)矩行事。” 鴇母小心覷著她面色解釋說。 林苑往那包袱里頭的零碎物件看過去,而后看向鴇母輕聲問:“小刀剪子等物收繳倒也是了, 可這針線就不必了罷。還有這簪子……那我日后該如何挽發(fā)?總不會讓我用筷子吧?” 鴇母訕訕:“這,也都是坊里的規(guī)矩。” 見林苑最終頷首,不再有什么異議,鴇母就忙收拾了包袱,連同桌面上之前余留的鋒利剪刀以及那剪碎的香囊一道, 拾掇好后,就帶了人出去。 稍待一會,又有下人抬了浴桶進來。鴇母知她素不喜人伺候洗漱,遂指揮人將屏風放置好后,就讓人一概退了出去,關好了房門。 林苑褪了衣衫,步入了騰著霧氣的浴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