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林苑不甘示弱的與他對視。片刻后,最終是敗下陣來,身體輕晃了幾下。 “算我怕你了還不成?”她抬手揉了揉額頭,聲音低落下來,眉目間也落了疲色:“事情鬧開,又將我置于何地?!?/br> 聽她稍許妥協(xié)之意,他不敢再逼,可眉眼依舊蘊藏著銳利,在她面上反復(fù)打量。 “我自也不愿將事情鬧到這般地步。我是打算待年底我父王入京,屆時派官媒上門來提親,同時趁著我父王在京的這幾個月,將我們的事辦下。那事情自然是體面,隆重,皆大歡喜。”頓了瞬,他目光蘊含威脅:“所以,阿苑莫要逼我才是?!?/br> 林苑在拔步床前的雕架上虛靠著,低垂著眉眼靜聽著。晉滁見她聽得進去,不似之前一副冷言冷語要與她散的模樣,就緩了聲又道。 “我自問,的確是達不成阿苑口中的所謂要求??上肽蔷┏悄切┦兰易拥埽喂苣募伊T,還真不信有能讓阿苑滿意之人。阿苑若不信,就去打聽打聽,京城里,哪家公子哥沒個通房小妾,還能許諾了此生唯你一人不成!” 林苑聞言難免就失神在那。 晉滁上前來,抬手撫上她略顯冰涼的面龐,嗓音放柔道:“阿苑,你信我,我能給阿苑的,已勝其他人遠矣!便是將來有旁人,也絕越不過你去?!?/br> 第13章 何其可笑 臨走前,晉滁又特意朝她面上暗暗逡巡幾番。見她雖側(cè)了身特意不去看他,一副與他置氣的模樣,可那眉梢眼角間卻不復(fù)先前的冷漠疏離,這倒讓他稍稍安了心。 此時天色已不早,他也不好再在此多停留,于是拉過她又說過些軟和話后,便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離開長平侯府的路上,他還兀自想著,阿苑到底年紀還小,雖平日表現(xiàn)的聰慧明智,可有些想法還是天真了些。也怪他之前沒有及時察覺她的真實意圖,否則早點將話與她攤開來說,以她的聰慧也能早點想開了,又何至于他們二人鬧到今日這般難看地步? 想到這,他不免執(zhí)著扇柄惱恨的敲了下額頭。 “哎喲世子爺,您可悠著點,當(dāng)心蹭掉了痂留疤呢?!?/br> 晉滁冷眼斜睨了田喜一眼,剛要出口諷刺他大男人還怕留疤,卻冷不丁想起一事,腳步就突然頓住。 田喜見他們世子爺神色難辨的模樣,便知怕是這會是想起什么不開心的事了,就忙放輕了呼吸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晉滁無意識的在股掌中轉(zhuǎn)著烏木扇,腦中卻在反復(fù)想著,阿苑自始至終都未曾對他的傷過問分毫。 他忍不住又抬手撫上額上突兀的痂。 那么明顯的痂掛他額上,她也不知是沒注意還是不在意,全程竟是瞥都未曾朝他傷口這里瞥過半眼。 換作從前,她怕早是著急的上前查看,會心疼的責(zé)備他粗手毛腳,也會再三叮囑他務(wù)必忌口,好生養(yǎng)傷。 可如今,她卻對此不提只詞片語。 他的心情陡然落了沉重,已不復(fù)之前那般輕松。 握了烏木扇,他抬腿大步就走。 內(nèi)心暗道,或是她尚置氣的緣故罷,冷落他也是正常。待她日后徹底想明白,他們便也能和好如初了。 晉滁離開后,林苑也沒再讓下人進來,只面色難看的在鶴膝桌前坐著,閉眸撫胸,兀自平復(fù)著情緒。 晉滁今日的所作所為,徹底將她從前的種種襯為了笑話。 之前她該有多白目,竟妄以為周全細致的待他,就能撫平他幼年喪母、生父忽視所致的心理缺憾,進而能感化他,讓他此后就能改掉跋扈浪蕩的性情,變得正直仁善?甚至,她還妄想著,他能記著她的好,將她牢牢放在心坎第一位? 他今日就完全讓她明了,這些全完是她的自以為。 衣破時她縫補,生病時她叮囑,犯錯時她勸誡……她以為做的這些是有意義的,是對癥下藥的,能夠暖他的心。卻忘了,他晉滁堂堂王府世子爺,金尊玉貴,奴仆無數(shù),何曾在意這些?衣破自有新衣,生病亦有御醫(yī),就算犯錯自有皇帝親舅維護,他活的恣意瀟灑,怎么就需要她來拯救了? 自始至終,她感動的,大概是她自己罷。 妄想讓浪子回頭,她得有多大臉面跟本事。 何其可笑。 愚蠢至極。 林苑頓覺頭昏腦漲,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角。 好半會,她方能勉強壓住內(nèi)心翻騰情緒,讓自己冷靜思索開來。 當(dāng)下最為緊要的是,不是再去在意她過去做過多么可笑的事。而是她得仔細盤算好,該如何處理這棘手的局面。 林侯爺回府后,自然聽說了晉世子來府拜訪之事,心下納罕,就將那林昌翰叫過來詢問。 “那晉世子竟特意來府上找你?是有何要緊事?” 林昌翰在他父親面前大氣都不敢喘,尤其是他此刻心虛的情況下,更是連呼吸都發(fā)緊。 “沒……沒什么緊要的事。”他咽了咽喉,“也就閑來無事來找兒子閑聊,再就是,在花園子里逛了逛?!?/br> 林侯爺素來見不慣他這兒子唯唯諾諾的樣子,遂皺了眉,拉下臉對著他呵斥道:“縮頭縮腦的什么樣子,可還有世家公子的氣派!” 林昌翰冷汗如瀑,連聲應(yīng)是。 林侯爺見了,眉皺得愈發(fā)深,卻未再呵斥,只另外囑咐道:“與那晉世子日后少來往。所謂交友之道,擇友為先,你需時刻謹記擇善而交,省的沾惹了些不好的習(xí)性?!?/br> 他在做禮部尚書之前,曾在國子監(jiān)任司業(yè)一職,掌儒學(xué)訓(xùn)導(dǎo)之政。因而他素喜那些勤奮好學(xué)上進有為之輩,最惡那些仗著家世胡作非為之徒。 那鎮(zhèn)南王府的晉世子,行事做派,整個京城誰人不知?縱使如今收斂許多,可畢竟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指不定哪日又故態(tài)復(fù)萌。 他自是看不慣這等紈绔子弟。 林昌翰出來后,被涼風(fēng)一掃,只覺得后背都冷颼颼的。 心不在焉的回到了自己的院里,剛一進門,就被楊氏給悄悄拉到了一旁,又急又快的在他耳旁小聲說了幾句。 原來晌午剛過,三姑娘院子的春杏就端著新做的桂花糕過來,說是三姑娘親手做的,拿來給她跟三爺嘗嘗鮮。 待到?jīng)]人時候,春杏就將他們家姑娘的話傳了她聽—— “望三哥跟三嫂日后處事當(dāng)記一慎字。否則,若府上真出了丑事,那么是宗哥能得了臉面,還是萱姐兒面上有光?” 宗哥跟萱姐兒,是楊氏去年生下的龍鳳雙胎。 楊氏跟她家爺倉皇相互看過,皆是心慌。 他們自然明了話里的意思。若真有個婚前失貞失得的親姑姑,宗哥跟萱姐兒將來的前程可就得斷了。 林昌翰咬著牙道:“不成,決不能再見那晉世子。我得想個法子躲出去,萬萬不能再讓他給逮著了去。” 這日,晉滁剛又弄了批好玩意,就讓那田喜將東西給人送過去。 沒成想,田喜之后又將東西原樣給帶了回來,苦著臉說找不到那林三爺了。往四周人打聽了一圈,才曉得,原來早在昨個,那林三爺就被林侯爺給派到鄉(xiāng)下收租子去了。只怕沒個十天半月的,回不來。 晉滁一聽心里突了下,當(dāng)下就有幾分懷疑,莫是他跟阿苑的事情給暴露了? 后又覺得大概不是,否則那林三就不是被派出去收租子這般簡單,而是要被打的半年下不得床了。 卻也不敢十分確定。他遂就讓那田喜多派些人,時刻打聽著長平侯府上的事,一有什么情況即刻向他匯報。 同時,他亦決定修書一封予他父王,提前告知父王他與阿苑的事。若有萬一,他得直接遣媒婆上門去,或者直接入宮請旨。提前告知他父王,也省的他父王責(zé)備他先斬后奏。 陶氏看著林苑一頁一頁的翻看著那些京城里適齡青年的資料,明顯的察覺出她的意興闌珊來。 “怎么了苑姐兒,可還是沒中意的?” 近十日來,她拿來給苑姐兒相看的資料也有幾沓了,可瞧苑姐兒模樣,貌似一個都沒相中的。 陶氏不免心下犯嘀咕。這些青年才俊,模樣也出色,怎就瞧不中? 莫不是苑姐兒對那沈文初念念不忘,所以對哪個也沒了興趣? “太太?!狈畔率掷镔Y料,林苑斟酌了番,輕嘆著說道:“倒不是說他們不好,只是……我還是希望能有那潔身自好的男子,能讓我日后免于妾室庶子紛擾。太太知我的,女兒這性子,真的不善于處理這些?!?/br> 陶氏這才知她顧慮所在。 而后她亦憂慮起來,因為苑姐兒那性子孤僻,又悶又靜,從不是那種八面玲瓏頗有心計的,若將來姑爺后院真出那么一兩個手段了得的妾室,那她家姑娘還不得吃虧吃的死死的? “不成?!碧帐峡此袂樯跏菄烂C:“打今個起,你便隨我學(xué)些掌家事宜。娘也會抓緊時間派人打聽著,屆時請個宮里頭退下來的嬤嬤來,專程教導(dǎo)你?!?/br> 說著就要起身喚人進來,抓緊時間去打探消息。 林苑忙將她拉住。 “太太,我不想這般?!?/br> 見陶氏詫異的回頭看她,她便直接將自己的想法清楚的表達出來:“太太,我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br> 陶氏重新坐了回來。只是面露難色:“可哪有那般合適的人家。” 陶氏又將京城里世家子弟的名單過了一遍,門第高矮全算上,也沒找到合適的。 “除非入贅罷。”陶氏嘆氣。 入贅,那便只能是寒門子弟了。還是胸?zé)o抱負的凡庸之輩。 林苑揉了揉額角。她倒不是沒想過入贅,可寒門子弟無權(quán)無勢,一旦娶了她去,依晉滁那無法無天囂張跋扈的性子,只怕那她入贅相公,別說護著她了,怕是連他自個都護不住。 “可惜你晚生了幾年?!碧帐线@會突然倒是想起一人來,不免惋惜嘆氣:“不然前右都御史符家的二公子,人品性格皆好,與你是極合適的??上鐜啄昃统苫榱耍⒘肃嵓倚〗?。” 林苑帶些疑惑的看她。 陶氏就耐心解釋說:“符家是清貴人家,詩書起家,忠孝傳家,世代為天子近臣。符家的家風(fēng)嚴謹,雖說沒有苑姐兒你口中所說的什么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之類的規(guī)矩,可子孫卻在此方面極為約束,他們家從老到小,就沒見到有納妾的?!?/br> 林苑帶了些詫異:“平日里,我倒沒怎么聽人說起過他們家?!?/br> 陶氏就笑道:“天子近臣,自然有諸多顧忌。他們家女眷,平日里鮮少來往于世家。” 林苑恍然。 “那的確是可惜了?!比粼缧┠曛獣?,饒是她歲數(shù)尚小,卻也有謀劃的余地??扇缃衲疽殉芍?,說什么也太晚。 “說來,他們家也確是難得。老御史的長媳,昔年難產(chǎn)去后,他那長子就一直未娶,著實長情。” 陶氏說者無心,可林苑聽者有意。 “不過近來那老御史夫人卻難得的在京城官眷頻頻往來。我倒是聽旁人說過一嘴,道是老御史相逼,那符家長子沒得法子,只得同意再娶?!?/br> 陶氏說的口渴,就拿過案上養(yǎng)身茶慢慢喝過。 林苑在沉默思索片刻后,抬眸看向陶氏。 “太太,我想試著了解下符家長子?!?/br> 陶氏差點被茶水嗆著,猛地抬眸駭問:“誰?老御史家長子?” 她驚個夠嗆,差點拿不穩(wěn)手里茶盞。 “苑姐兒怕不知罷,他家長子,可足足大你一旬!”陶氏駭笑:“再多長你幾歲,那足矣當(dāng)你父親了?!?/br> 說著就一個勁擺手:“不成不成!更何況還是繼室。苑姐兒,你快快打消這念頭罷,娘是不會同意的?!?/br> 林苑也不急,拿過茶壺給陶氏斟滿茶,慢聲道:“我知太太為我著想。可太太也知,我是喜清凈的,他家沒那么些腌臜事,我當(dāng)真覺得合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