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要說覃幼君性子,還真是像極了玉陽長公主,玉陽長公主差點脫口而出,覃幼君為了給她娘面子忍住了笑,卻又一個勁兒朝云國公使眼色,“那不成,我可是云國公府的人。出門代表的就是咱云國公府,我要是因為趙燦他們是熟人讓著他們,那豈不是丟了咱云國公府的臉面?” 瞧著云國公臉色緩和面露贊許,覃幼君說的更帶勁兒了,“更何況正因為是熟人才不該讓,萬一我讓了他們,他們豈不是有傷自尊心?我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又怎能讓旁人因為我傷了自尊心?” “唉,娘親您不知道,咱們京城的閨秀們眼睛都雪亮的很啊,我要是讓著趙燦他們,閨秀們能發(fā)現(xiàn)不了?”覃幼君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嘆氣道,“發(fā)現(xiàn)了后閨秀們肯定越看不上趙燦他們,那我豈不是罪過?” 玉陽長公主就知道她女兒的嘴巴厲害,被覃幼君一通胡攪蠻纏滿心的憤怒也消去了一半,只嗔怪道,“那你好歹收著點,你這樣以后娘哪敢再帶你參加宴席了。你簡直要被所有夫人列到黑名單上去了。” 覃幼君訕訕道,“那也沒辦法啊,誰讓我這么有魅力呢,說到底還是他們沒本事啊,他們要是厲害些哪里用得著我讓。” 見她委屈上了云國公又有些心疼,“幼君說的沒錯,男子漢大丈夫靠女孩讓像什么話。娶妻就該靠自己的本事,靠讓能讓到妻子嗎。” 玉陽長公主要被氣笑了,“那剛才又是誰因為這事跟我吹胡子瞪眼說要好好教訓幼君的?” 云國公瞪眼,“我可沒說?!?/br> 說完這話云國公趕緊背著手倉惶離開。 到了門口正碰上聞訊趕來的三個兒子,三位少年先給云國公行了禮又過去看覃幼君,“幼君可哪里受傷了?我聽說今天趙燦這小子不長眼招惹你了?” 覃幼君沒把趙燦的話當回事兒,便搖頭道,“沒有的事兒?!?/br> 玉陽長公主瞧著他們兄妹感情好忍不住翻個白眼也不多管,就像她女兒說的男子漢大丈夫需要小姑娘讓著像什么話。 完全忘記下午如何答應那幾位夫人要給她們交代的事了。 覃幼君從莊子走的最晚,如今也已經過關,其他紈绔和閨秀們也已經回家該領打的領打,該挨罵的回家挨罵。唯獨早早離開的殷序卻站在街上游蕩絲毫沒有回去的意思。 以前母親在世時哪怕他回去的再晚母親都會等著他回去,責怪也好氣急了打他也罷,起碼能讓他感受到家的溫暖。 可直到母親離世,原本深情款款情深義重的父親不過一年的功夫便續(xù)娶了林氏,家在他這里才是真的沒了。如今兄長又在年前戰(zhàn)死沙場,讓他原本冷下來的心越發(fā)的冰冷,每日看到林氏似笑非笑的臉他都覺得是折磨。 就像今日,明知他與覃幼君有齟齬,林氏還是在父親面前說這說那,逼迫他跟過去了。 想到今日他與覃幼君的賭約,恐怕到了宜春侯那里又得挨上一頓打了。 “公子,咱們得回去了?!?/br> 小廝元寶自幼陪伴殷序長大,哪里不知殷序的擔憂,但他還是殘忍道,“估計今天的事侯爺早就知道了,您就算天亮再回去,這一頓打也少不了了。” 殷序渾身一抖轉身瞪了他一眼,“小爺是害怕這個嗎?” 元寶無辜的看著他不說話,但表情很明顯。 殷序嗤笑一聲,“打吧,打死才好。” 說罷,合上紙扇別在腰間徑直朝宜春侯府大門而去。 宜春侯早已在正房等候多時,林氏使喚兒子殷烈給宜春侯端茶,嘆氣道,“侯爺莫氣,要氣也該氣妾身才是,今日這宴席若非妾身提及,二公子也不會主動去,所以侯爺要罰還是罰我吧。” 宜春侯接過殷烈的茶,臉上才露出滿意的笑來,“若序兒有烈兒一半懂事我也不會這么cao心了。我已經沒了大兒,若他都不能撐起這個家,也只能靠烈兒了?!?/br> 殷序進門時掐好聽到宜春侯這話,他腳步未頓,臉上猶帶著吊兒郎當?shù)男?,到了近前直接便道,“父親能如此想最好,兒子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做紈绔了?!?/br> 話音剛落熟悉的鞭子便落在殷序的身上,殷序身形一晃繼而站定,臉上仍舊掛著吊兒郎當?shù)男?,“打吧,隨便打?!?/br> 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更令宜春侯惱怒。 此時云國公府內,云國公站在門口聽四個兒女嬉笑說悄悄話忍不住咳嗽一聲,四兄妹連忙收了聲,規(guī)規(guī)矩矩喊了聲,“爹?!?/br> 云國公雙手背在身后進去,然后問覃幼君,“今日你當真應了殷序的賭約了?” 覃幼君點頭,“應了。” 云國公眉頭微皺,“那恐怕他這頓打是少不了了?!?/br> 覃幼君一愣,“為何打他?” “殷璞此人,哼。”云國公面帶諷刺道,“偽君子一個,不過他為人不怎么樣生的兩個兒子倒是不錯,只可惜……唉?!?/br> 云國公并未細說,但從語氣就聽的出來瞧不上宜春侯,對宜春侯會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的做法見怪不怪。而宜春侯長子征戰(zhàn)沙場英勇無畏卻令云國公欽佩,也正因為如此云國公更加瞧不上宜春侯,老子不如兒子,如何讓人瞧得上。 不過這是別人的家事,哪怕是與覃幼君有了賭約,那也是殷序主動提出,挨了打那也得受著。 記得十幾年前頭一次見殷序時也是玉雪可愛的孩童,十多年過去竟長成了這般模樣。 云國公沒放在心上,覃幼君卻隱隱皺眉,總覺得這事與她有點關系。 更何況還有其他的緣由,真的眼睜睜的瞧著殷序挨打她似乎也做不到。 “幼君,你做什么去?!瘪坐Q叫的功夫覃幼君已經快步出了院子轉眼不見了蹤影。 待兄弟幾人追到大門去,卻只瞧的見覃幼君身穿紅衣騎著白馬絕塵而去的背影。 第四章 幼君,好久不見 自打娘親離世,殷序都記不清楚自己這些年挨了多少頓打,起初他還會解釋兩句,后來發(fā)現(xiàn)解釋沒用。父子之情都抵不過繼母幾句輕飄飄的話,自那時起殷序便不再解釋了。 但殷序的不解釋也坐實了許多事,許多不該背的鍋也背了,開始還會委屈,慢慢的就習慣了。 就如此時宜春侯拿著慣用的鞭子打在他身上時他也不覺得有多悲傷多難過了。 疼的越厲害,心底的絕望就多一分,何必去計較。 然而殷序如此態(tài)度瞧在宜春侯眼中卻是冥頑不靈的表現(xiàn),再加上林月娘在旁邊時不時的勸上兩句,宜春侯越發(fā)的生氣,鞭子揮舞的就越發(fā)的急促。 “你可知錯?”宜春侯到底上了年紀,抽打片刻便覺得胳膊酸軟,但作為一個父親,斷沒有在子女面前示弱的時候,只怒視著殷序,希望他這兒子能浪子回頭。不說與大兒那般保家衛(wèi)國為家門爭光也好過如今只知斗雞走狗人嫌狗憎。 殷序背部火辣辣的疼,想他當初也是一追求自由的青年,如今竟落得這樣的下場。 只是穿越大神坑他,古代的社會哪是他能憑借一己之力能夠改變的。 他費力的抬頭看著宜春侯輕笑,“我哪里做錯了?” “你竟還不知錯!”宜春侯恨的咬牙,鞭子又揮舞下去,“早知你如此冥頑不靈,當初就該讓你……” “讓我與大哥一起上戰(zhàn)場死在戰(zhàn)場?”殷序早知宜春侯會如何說,譏諷道,“若早知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我的確不該留在京城,哪怕跟大哥死在戰(zhàn)場,也好過與爾等做家人!” “逆子!”宜春侯盛怒,揚起鞭子便要打下去,殷序閉上眼笑道,“打吧?!?/br> “侯爺!”林月娘給殷烈使個眼色娘倆齊齊上前抱住宜春侯,“使不得啊,他只是個孩子啊?!?/br> “孩子?”宜春侯看了眼毫無悔意的殷序卻更加憤怒,“誰家會有十八的孩子,閃開?!?/br> 宜春侯輕輕一抖,娘倆便順勢被抖開了,轉瞬間宜春侯的鞭子便朝著殷序早就殷紅的背部打去。 卻在這時門口位置突然飛來一物正打在宜春侯的手腕上,宜春侯手腕吃痛,鞭子竟直接掉落在地,他登時大怒,“來人,抓刺客!” “抓個什么刺客?!?/br> 清脆中帶著笑意的聲音由遠及近,就著院中掛著的燈籠,院中諸人看清楚來人。 一身火紅衣衫,身姿曼妙,一張臉更是張揚又美貌,除了京城鼎鼎有名的樂平郡主覃幼君又能是誰。 宜春侯和林月娘對視一眼,兩人眼中俱是驚訝,然而轉瞬后兩人又默契的看向殷序,在他們的印象里覃幼君也曾這般闖過宜春侯府,但那時殷序招惹了覃幼君,使得覃幼君下床后第一件事便是單槍匹馬沖進宜春侯府將殷序揍了個人仰馬翻。 事情過去不過一年有余,眾人的記憶非常深刻,所以在此時宜春侯毫不懷疑是殷序在今日的宴席上不光是打賭斗雞這么簡單,定是有其他招惹覃幼君的地方。 其實不光宜春侯夫妻覺得驚訝,就連被打的渾身傷痕的殷序也是驚訝,他趴在長凳上瞇著眼朝覃幼君看去,笑了笑,“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閉嘴!”宜春侯回身怒喝。 哪怕與云國公再不和,覃幼君也是郡主。以前有長子殷庭軍功在身光耀門楣他尚且能與云國公一斗,如今長子已然過世,他們宜春侯府又沒有頂梁之人,日后沒落也是不可挽的結果,在如此時候他們又如何招惹得起覃幼君。 覃幼君嫌棄的瞥了眼宜春侯,手里提著鞭子繞過礙眼的三人到了凳子前,目光掃過殷序的后背,輕笑道,“疼嗎?” 殷序覺得姿勢有點丟人,想挪動一下起來,卻扯動身后的傷頓時疼的齜牙咧嘴,“你說疼不疼?!?/br> “嗯,”覃幼君眼角含笑還伸手戳了戳,見殷序疼的直冒冷汗這才點頭,“好像是挺疼的?!?/br> 殷序還未怒斥就聽覃幼君道,“知道疼你怎么不知道跑?長兩條大長腿就為了好看的?挨打的時候都不跑,你莫不是個傻子?” 聽了這話殷序更加抑郁,他哼哼唧唧道,“跑又能跑到哪去,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彼爸S的笑了笑,“只要他想打,哪怕我半月不歸回來一樣挨打,所以還跑什么?” 如此明目張膽的指責令宜春侯面色不佳,“不知郡主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覃幼君直起身子看向宜春侯道,“侯爺,沒事我不能來嗎?” 宜春侯對她的無禮頗為不悅,他皺眉,“郡主既然要來訪,也該懂得禮數(shù)提前遞拜帖……” “遞拜帖?”覃幼君輕笑,“我是來救人的,等我遞完拜帖人也被你打廢了,我還來做什么?替侯爺為兒子收尸嗎?” “放肆!”宜春侯如今固然畏懼云國公府,固然覃幼君是郡主,但也容不得她如此無禮,他好歹是個長輩,覃幼君竟如此無禮當堂頂撞于他,讓他如何不著惱。 旁邊林月娘輕輕扯了扯宜春侯的衣袖,低聲勸道,“侯爺,郡主肯定不是這個意思,您別生氣?!?/br> “我就這意思?!瘪拙袷莿偪吹搅衷履镆粯?,驚訝道,“呀,您哪位?我以前怎么沒見過您?長的還湊合,就是褶子多了些?!?/br> 一句話令宜春侯臉色更加難看,林月娘面色慘白。 林月娘容貌不差,心思玲瓏,不然也不會將宜春侯籠絡在手里這么多年。但唯獨一點,她的身世不好,小門小戶上不得臺面,當年還是因賣身救母結識的宜春侯。 當年宜春侯以為救了人便再無瓜葛,誰知后來林月娘多次找上宜春侯,一來二去兩人有了情愫便被宜春侯養(yǎng)在外頭生下兒子,后來殷序母親病重去世,宜春侯守了一年便將林月娘娶進門直接成了殷夫人。 宜春侯這些年也曾奔走就為了給林月娘冠上侯夫人的名分,但大周在民風上雖然開放,在這種事上卻不含糊,當初因為此事宜春侯被言官彈劾,朝廷擔心此事會讓殷庭不悅便壓了下來,如此便一直未能如愿。 也因此林月娘哪怕如今是宜春侯府的女主人,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不被朝廷認可,更不會被京城侯門女眷所接待。 覃幼君原本身份就高貴,若是林月娘有侯夫人的稱號興許能在宴席上相見,但偏偏林月娘沒有侯夫人的稱號,所以此時就尷尬起來。 林月娘聽的出來覃幼君是故意給她難堪,頓時淚盈于眶悲傷不已。 林月娘委身宜春侯時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如今殷烈剛過十五,林月娘也就三十歲出頭,平日保養(yǎng)得宜瞧上去自然有一股風情。 她一哭,宜春侯便心疼不已,瞧向覃幼君時便不覺帶了怒意,“云國公好歹是國公,竟是如此教導女兒的。” 覃幼君挑眉笑道,“我云國公府教導子女都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能打的時候就打,打不過或者不能打的時候就跑,從來沒有白白挨打的道理。另外家父雖然是粗人,但是對待子女卻是疼愛有加,我們兄妹四人從小更未挨過一次打。哪像侯爺教子有方不分青后皂白便將人打一頓,知道的您是教導兒子做人的道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巴不得打死對方呢。” 宜春侯冷哼,“這是我們宜春侯的家事,還輪不到郡主替我們做主?!?/br> “嘖嘖?!瘪拙疾幌肜磉@樣的狗男人,她回頭,伸出涂著蔻丹的手指戳了戳殷序的臉,“這張臉怪好看的,幸虧沒打臉,不然往后娶媳婦都娶不著了?!?/br> 殷序沒料到覃幼君不光替他說話與父親頂撞,還像個流氓一樣戳他臉。 一瞬間殷序有些不自在,他挪了挪臉道,“這事你莫要摻合,我都習慣了,反正也打不死?!?/br> “這習慣可不好?!瘪拙抢种割^嘆氣道,“我這人最看不得仗勢欺人的事兒了,況且這事兒似乎有點關系?” 覃幼君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問的殷序,殷序無賴一笑,“這可我不知,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為何挨打,沒法回答郡主的問題請郡主見諒?!?/br> 殷序這樣說倒是在說宜春侯不分青紅皂白打人了,宜春侯頓時氣惱,抬起鞭子又想打人,可覷了覃幼君一眼又將鞭子收了回去,有外人在場再打下去傳出去也該說他宜春侯氣量小了。 宜春侯道,“如此便勞累郡主走這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