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浩然好奇地道：“這是什么？”

    秀容解釋道：“那是燕莜，好吃著呢，跟小葡萄似的?！闭f著她就接過來將一嘟嚕一嘟嚕地摘下來，拿了塊米白色的帕子擦了擦，托著遞給顧寧和馮浩然。

    顧寧道了謝，拈了一嘟嚕吃了下去，微微頷首，“挺好吃?！?/br>
    那邊秀瑤又把那幾根細(xì)甜的玉米秸撅斷，遞給他一截，顧寧伸手就接過去，然后看秀瑤。

    秀瑤笑道：“跟吃甘蔗一樣?！?/br>
    顧寧笑了笑，果真就吃起來，秀容看得有點愣，她沒料到顧寧這樣的人會吃這樣粗俗的東西，更沒料到吃這樣粗俗的東西的顧寧，還是那么優(yōu)雅好看。

    馮浩然猶豫著，“好吃嗎？”

    顧寧笑道：“毒不死你的?！?/br>
    馮浩然不服氣，就拈了一嘟嚕燕莜吃了，紫色的汁水滴在他雪白的苧麻夏衫上，立刻暈染出一朵紫色的小花。他笑道：“還不錯，不過也沒有葡萄好吃呀。”

    秀瑤笑道：“葡萄也要錢買呀，不是小孩子隨便吃的?？墒沁@滿地的燕莜，可以隨便摘了吃。”

    馮浩然點點頭，道：“這也是?！?/br>
    秀容揮著手，“這里又悶又熱，沒什么好待的，我們還是家去吧，家里有葡萄架，涼快得很。正好可以吃葡萄?！?/br>
    顧寧卻有點猶豫，他道：“我們還有事，得……”

    “哎呀，有什么事兒呀，周家有什么好去的?！瘪T浩然不滿道：“你不是說專門來看看番麥的嗎？”

    顧寧見他已經(jīng)說破也就不再掩飾，笑道：“那就打擾，本來會想去看看那邊幾條河?！?/br>
    馮浩然補充道：“省里面要修河道，顧寧也能在里面說上話呢?！?/br>
    秀瑤驚訝地看著他，他可真是厲害，顧寧卻謙遜道：“哪里能說什么話，不過就是幫忙打打雜，先看看河道罷了?！?/br>
    馮浩然笑道：“你看看河道，到時候繪成了圖，要往哪里修，還不是你先說，然后他們再參考?！?/br>
    秀容歡喜道：“那我們村可要修水渠過來嗎?！?/br>
    馮浩然哈哈笑道：“你賄賂他，我可沒用。到時候我也就是給人送送飯的活兒。”

    幾個人說笑著就家去，秀瑤垮了一筐子玉米，里面有老有嫩，馮浩然搶過去幫她拎著，那馬也不用趕，就跟著他后面。

    柳氏正在家里做小孩子衣服，打算過幾天給秀芹送去。秀芹二月出嫁，沒多少日子就有了身孕，差不多要在冬至月生寶寶。柳氏最近一直都在忙活做小孩子衣服鞋帽的。如今女兒出嫁，家里條件好一些，她可不想讓閨女婆家覺得媳婦娘家沒人受輕視。

    看到馮浩然和顧寧來，柳氏很是意外，不過也沒表現(xiàn)出來，立刻放下針線，熱情地上前招呼。

    廝見了禮，柳氏笑道：“餓了吧，我給你們做飯吃，秀瑤，京里湃著瓜呢，冰冰的拿來給浩然和寧少爺吃?！?/br>
    兩人忙道謝，又跟她寒暄幾句。

    秀瑤指了指筐里的玉米，“娘，除了飯菜，我們做個喝的?！?/br>
    馮浩然笑道：“這個好，上次你們送去的，我也吃了，很好吃。顧寧對吧?！?/br>
    顧寧點點頭，“是不錯?！?/br>
    秀瑤笑道：“你們吃的是煮的，這次給你們做點別的?！彼屓銕兔⒂衩琢兿聛砼菰谒?，然后撈出來上磨推漿子。

    這些都是稍微嫩的玉米，里面還有很多水分，上了磨一推就成了漿子，嘩啦啦地流進桶里。這磨是老柳頭幫秀瑤家請來的，專門用來磨豆腐之類的小磨，用一根棍子插上，一個人就能推動。

    馮浩然看著好玩，就過去幫忙推磨，一邊轉(zhuǎn)一邊看淡黃色的漿子流進桶里，他笑道：“真是神奇?！?/br>
    顧寧笑道：“別說你沒見過磨豆子的?！?/br>
    馮浩然不服氣道：“顧寧，你說你怎么就知道那么多？我都懷疑你是不是顧家的少爺。”

    顧寧淡淡道：“我本來也不是什么少爺?！庇心锾塾械鶒郏俑F苦也是少爺，他算什么少爺呢。

    秀瑤看他臉上露出一種傷懷的表情，剛想說話，他卻又溫雅如昔地笑起來，道：“我自小就喜歡跟著爺爺下田莊去玩，自然懂得比你多一些?！?/br>
    磨好了玉米漿子，那邊柳氏也把飯菜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家里有地窖，冬暖夏涼，rou魚的放在里面也不容易壞。尤其這兩天家里農(nóng)忙，大家干活都累，rou魚的都是常備著的，可著勁的吃。

    柳氏知道馮浩然和顧寧兩人平日里大魚大rou的不稀罕，想吃點清淡的野味，可太粗糙的人家也咽不下去，她就做了幾個爽口小菜，另外一個鯽魚豆腐湯，還有一小盆涼拌鹽蒿。

    顧寧吃得津津有味，詫異道：“這里竟然有這種東西？”

    秀瑤笑道：“是托朋友從萊州府那里買的種子，我們隨便種了種，竟然也長了一大片?！?/br>
    顧寧點點頭，笑道：“這個東西好，常吃會長壽的。”卻又為她這么小年紀(jì)，竟然有那么能干的朋友心頭覺得詫異。

    柳氏一聽，笑道：“有寧少爺這句話，那我們以后可要多吃吃了?！彼f著就去盛了一小盆，“你們吃，我去給他爺爺家送去?！?/br>
    等柳氏回來，大家吃得也差不多了，馮浩然吃得很盡興，笑道：“柳mama，我覺得你做飯比我們家廚子好吃?！?/br>
    柳氏笑道：“那是四少爺你吃膩了，要是天天吃我家的菜，你又覺得寡淡。我們前幾天還整天野菜黑面疙瘩呢?！?/br>
    馮浩然有點內(nèi)疚，他嘆道：“那兩年是我們不好，沒有及時幫柳mama你?！?/br>
    柳氏道：“四少爺你善良，其實完全不必如此。二奶奶已經(jīng)幫了我們許多，如果不是二奶奶，那兩年我們家連丁稅都交不出的?！绷嫌终f了一通馮家?guī)椭惖脑挘M可能地讓馮浩然不必覺得他沒有幫到他們而難過。況且柳氏一點都沒覺得馮家有義務(wù)幫助她，人家沒有幫助，是應(yīng)該的，幫了那就是情分，自己家也要感恩。

    秀瑤也笑道：“馮家哥哥，我們現(xiàn)在賺的錢，可一多半都是靠馮掌柜呢，你再這樣說，馮掌柜聽見都要哭了，以為咱們抹殺他的功勞呢。”

    顧寧一直在慢慢地品嘗那碟子鹽蒿，他笑道：“這道菜看似普通，其實倒是極易于養(yǎng)生，要是販運到城里面去，請醫(yī)館的郎中說幾句，說不得就賺錢的?！?/br>
    秀瑤心下一動，“那我請孫郎中試試?！?/br>
    馮浩然笑道：“我?guī)湍銕Щ厝?。?/br>
    秀瑤搖頭，“那倒是不用，請他辦事，還是自己去比較誠意?！彼X得孫郎中的脾氣有點古怪，有時候覺得很隨和，可有時候又有點乖張，一不小心就得罪他。也有日子沒見，她還是自己去的好。

    吃完飯，秀瑤沏茶來，她本以為普通茶葉，人家馮浩然和顧寧這樣自然不會喝的，不過是應(yīng)景罷了。哪里知道顧寧喝起來一點都沒有違和，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好像是生來喝這樣的茶一樣。倒是馮浩然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了，只跟他們說話。

    說了會話，顧寧就去拿了紙筆來，問了秀瑤幾個問題，多半是關(guān)于那個玉米如何種、如果護理、如何收獲等問題。他將問題精細(xì)到了如何浸種，耕地施肥的要求，除草保墑的次數(shù)，生長發(fā)育的階段，容易出現(xiàn)的病害等等問題。

    秀瑤都一一作了解釋，顧寧看她對答如流倒是佩服，“若是縣里有人來問，你也敢去應(yīng)答嗎？”

    秀瑤笑得很爽快，“那有什么不敢的？”當(dāng)初他們的農(nóng)場，中央都有領(lǐng)導(dǎo)前來視察呢，全是她負(fù)責(zé)接待，也不見得有多害怕，來視察的人都是走過場，態(tài)度非常和藹的。如果是來找茬的，領(lǐng)導(dǎo)當(dāng)然不會來的，所以沒什么好怕的。

    看她如此自信，馮浩然笑道：“瑤瑤你真厲害，就算是我家的兄弟姐妹，知縣老爺要問話，都會緊張得要死呢?！?/br>
    秀瑤謙虛道：“才不是我厲害呢，只是我知道這種都是知縣老爺前來關(guān)切罷了，又不是來責(zé)難的，若是要來責(zé)難，我早嚇?biāo)懒恕！?/br>
    大家被她說得笑起來，柳氏又去洗了葡萄來，“咱們自己家結(jié)的，在井水里湃過的。”

    紫瑩瑩的葡萄，洗得干干凈凈的，一咬清甜可口，還帶著微微的酸。

    休息了一下，顧寧就和馮浩然告辭第一次來，吃了飯就好，不能呆太久。

    柳氏知道自己家也沒什么好東西，瓜果的人家不缺，她就送了他們幾簍子玉米，帶回去給二奶奶他們嘗嘗。

    ☆、204誰怕老婆

    晌飯還剩下一些,柳氏就又收拾一下，讓人給老秦頭送去。

    老秦頭和秦大福還在給秦三順家?guī)凸つ?就在地里吃了。

    誰知道吃完了,秦大福也沒回家，直接就被拉著在那里幫了整整一天的工，晚上回來累得頭暈眼花的。

    柳氏有心要說什么，又覺得秦大?？隙ú粫牎?/br>
    這個人，有時候也是倔的,認(rèn)死理。他會說什么沒拿錢拿東西出去,不過是幫著干點活,什么爹找兄弟叫的,不去不好意思。

    反正家里有人幫工呢,也不是非要他去，他又抹不開臉不聽老秦頭的話，所以這幾天是連軸轉(zhuǎn)地去給老秦頭和秦三順家?guī)凸ぁ?/br>
    倒是忙活了柳氏，自己家這頭的還好說，有閨女看著給地里送飯。

    可秦三順那里，她就擔(dān)心吃不好，所以每天打發(fā)秀容去送點飯菜過去。

    一來二去，她覺得也不是個事兒，自己男人自己家的活還沒干呢，倒是去給他們幫工。

    這日她就不管了，從秦大福一早起來就拉著臉不高興，秦大福被老秦頭喊著快點，也沒顧得上仔細(xì)看，抓了幾個饅頭捧著雞蛋就和老秦頭邊吃邊走了。

    而秦業(yè)還是領(lǐng)著那兩個幫工去地里忙活自己家的玉米地。

    很快晌午到了，秦大?；貋沓燥?，臉色不是很好看，累得很厲害，他沖到水桶前拿起水瓢舀了水就喝。

    柳氏看見忙喊道：“怎么喝涼水，家里有熱水呢?！庇众s緊給他拿手巾洗臉。

    秦大福在盆里洗了臉，道：“餓壞了，快弄點吃的?！?/br>
    柳氏頓時來氣，“你們忙成這樣，那邊沒管飯？”

    還真是等著她去送飯呢

    秦大福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來，嘆了口氣，笑了笑，“太晚了，我尋思還是回來吃?！彼苷f什么？自己家糧食沒收，就去給爹家?guī)兔Γo爹幫忙也就算了。結(jié)果爹說老三家不會干活，去幫著干干，這一幫可好，被套住了，一干就是好幾天，可爹叫他也不知道怎么拒絕。

    今天去了他覺得不那么舒服，幾次想說回來，三嬸一個勁地說這里干完去那里，那里干完還有另外一塊。她那么說，他也不好意思不留下幫忙，結(jié)果過了晌午還沒吃飯。

    前兩天秀容會去送的，他自然有飯吃，今兒過了晌天秀容都沒來。

    三嬸幾個就開始嘟囔，還催他呢，怎么還不送飯來，說什么“大哥，要不就家去看看，把飯帶過來。”

    當(dāng)時老秦頭直接火了，罵了一句什么，三嬸就不吱聲了。

    秦大福以為秀容不來送，三嬸會留飯，誰知道她氣呼呼地直接來了一句，“等秀容的飯就餓死了，咱們還是歇歇吧?！比缓笠膊徽f招呼吃飯，他們夫妻就回去了。

    留下他和老秦頭兩個面面相覷，他趕緊邀請老秦頭過來吃飯，老秦頭卻氣得很，徑自家去了。

    他也不好意思跟柳氏說，生怕她笑話，柳氏重新給他收拾了飯菜，秦大福吃了，柳氏道：“你休息一下吧，看累的?！苯o自己家干活也沒舍得累成那樣，這幾天去那邊幫忙，簡直是當(dāng)老黃牛的。

    秦大福累狠了，沾著枕頭就睡得呼呼的，柳氏也不打擾他，給他放下蚊帳就讓他多睡會。

    秦業(yè)和那兩人在地里吃飯，吃完了就地打個盹，然后繼續(xù)干活。秀瑤讓秀容幫忙去弄鹽蒿去，所以這會兒家里就柳氏和秦大福。

    柳氏坐在門口繼續(xù)做小孩兒鞋子，納了幾針，就看三嬸走過來。三嬸到了跟前，笑道：“大嫂，做針線呢，真悠閑，都不用下地?！?/br>
    柳氏道：“雇了兩個人，要不雇人，累死也忙不完?！?/br>
    三嬸笑道：“俺大哥呢？”說著就往屋里走，叫道：“大哥，大哥，三順和爹等你干活呢?！?/br>
    柳氏擋住不許她進去，不悅道：“娟娟娘，大業(yè)爹太累了，睡了?！?/br>
    三嬸驚訝道：“呀，睡了？真是好命。俺們家去就吃了口涼飯，趕緊就去地里呢。他怎么睡覺了？”

    柳氏氣道：“忙了一天，連口水都沒喝，回來累得倒頭就睡。給俺們自己干活，也沒這樣過?！?/br>
    三嬸笑道：“看大嫂子你說的，俺們可沒累著俺大哥，他就是幫忙抱了抱谷秸，根本沒用幫忙干重活?！闭f著又叫了一聲。

    柳氏道：“反正也不用干重活，別讓他去了。我們地里還收番麥呢?！?/br>
    三嬸道：“大嫂，你們不是雇了人嗎？我們收不完，得讓大哥去幫幫忙，爹都去了，大嫂不會這么小氣不幫忙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