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見他自分家后人也活泛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呆板無趣，不禁也笑，“去你的，吃飯吧，都涼了?！?/br>
    吃了飯，柳飛和他們幾個玩了一會兒就告辭家去，柳氏也沒什么好回禮的，只能讓他空手回去了，反正他們也習(xí)慣了，只叮囑看著點秦顯。

    那么多地瓜，也不能放在外面，冬天會凍壞的，家里沒地窖，怎么放還是個難事兒呢。

    秀瑤給秦大福出主意，“爹，我有個辦法，咱們活點泥，找?guī)讐K土坯，在炕尾上壘一個炕上的炕洞子，把地瓜放在里面就好了。”

    秦大福一想，笑道：“果然好，平日里做飯生火，炕上也熱乎，這樣地瓜就凍不了?！?/br>
    秀瑤嗯了一聲，“兩三天我們煮一鍋地瓜，平?？梢责s著吃，還省柴火呢?！?/br>
    分了家，一窮二白的，怎么過日子是要精打細(xì)算的，能省就省點了。而且冬天不干什么大力氣活兒，吃點地瓜也沒什么。

    就算是吃地瓜燒心，晌午或者晚上少吃點其實也沒什么，只要早上不吃就好。

    家里沒有土坯，第二天秦大福就去村里新做過土坯有剩余的人家借了十來塊，秦業(yè)和秦顯活了泥，幾個人又忙活著壘炕洞子。

    家里就兩盤炕，東間睡五個女人，西間睡四男人，再打上炕洞子睡覺的時候就更擠了。

    柳氏道：“讓揚揚跟著我們睡，你們?nèi)齻€擠擠，差不多也夠?！?/br>
    秦業(yè)笑道：“娘，沒事的，反正我冬天還得去出夫呢，就打在西間好了?！鞭r(nóng)閑的時候就要給朝廷出力役，不過春夏秋的少一些，一般都是到了深秋農(nóng)閑，從入冬開始就去。雖然地凍天寒可朝廷不管，畢竟有任務(wù)在呢，要求每家必須出男丁出夫。

    秀瑤已經(jīng)用木棍量出了尺寸，掀開炕席，把底下鋪的麥草都抱走，舀燒火棍畫上記號，等下就按著這個尺寸來壘炕洞子。

    秦大福手巧，把炕洞子壘得像工藝品一樣，泥皮墁得溜光水滑的，沒有一點支楞八翹的地方。不僅如此，他還在朝外面的兩面小墻上用墁墻的鏟子刻上了花紋，很簡單的卷草紋。

    秦?fù)P看到了，揮舞著沾滿了泥巴的小手喊道：“爹，給我雕一只大鯉魚，我要鯉魚！”

    秦大福笑道：“好，我給你雕一只鯉魚躍龍門?！闭f著就唰唰唰幾下子，雕出了鯉魚，雖然簡單，卻也鱗片分明，甩尾張嘴的非常生動。

    砌好了墻，秦大福道：“現(xiàn)在還濕著，都別動啊?！庇謱π闳莸溃骸靶闳荩@兩天做飯就燒這邊啊，早點把炕洞子烤干了就能用。”

    秀瑤聽見了哈哈笑道：“爹，咱家就一口鍋，就在西間呢，東間想燒也不成的?！?/br>
    秦大福也笑，“過兩天冷了，東間也得燒火，要不大冷天可受不住，回頭我去想辦法弄口鍋回來?！?/br>
    那邊秀容過來道：“爹，鍋先等等，你還是弄個風(fēng)箱吧，咱們家沒風(fēng)箱，做飯可費勁，總得扇風(fēng)，天氣不好的時候，扇風(fēng)都不好燒?！?/br>
    秦大福想也是這么回事，他想讓三姥爺家先幫忙做的，不過又覺得不那么好開口，畢竟自己家沒錢，做也是賒賬，回頭還是老丈人欠的人情。

    天越來越冷，棉花也都拾光了，只剩下光溜溜的棉花柴。秦大福找時間帶著兩個兒子把花柴拔了，用擔(dān)杖挑回家，垛在門口外面，上頭用樹枝子樹葉子的蓋上，免得下雪把里面的也濕透了。

    秦業(yè)過些日子要出差役，還去修河道水庫，他就提議早點把家里的白菜收回來。柳氏就然秦大福去三爺爺家借了驢車，一家人去地里忙活了大半天，把白菜收回來。原本以為也就是一車白菜，哪里知道足足收了兩車還多。

    秀瑤幾個樂得直喊，“爹，娘，今年冬天我們就光吃白菜也飽了。”

    家里除了白菜，還有夏天曬得一點菜干，蘿卜，地里還有菠菜，另外姥爺家還給了那么多吊方瓜，再加上之前借了二爺爺和里正家的糧食，還有秋天收的谷子，過冬是足夠了。

    而錢這方面，收了棉花去賣了，也能應(yīng)付一下丁錢了，這一年算是可以對付過去。等來年，情況就會更好了吧。

    柳氏跟秦大福商量，“咱那么多白菜呢，不如給他二爺爺和三爺爺家還有大娘家都送些去。過些天咱家去打條子割蒲子的也得用車，還得管他三爺爺家借。”

    秦大福自然同意，道：“收拾利索了，我就和大業(yè)去送?！?/br>
    三爺爺家雖然也有菜園，但是沒有這么多白菜，他們家現(xiàn)在沒什么好回謝的，也就空里去給人家?guī)忘c力氣活兒，既然有了這么多白菜，不管稀不稀罕，總歸也是自己家的心意。

    父子二人送了去，二嬤嬤和三爺爺家自然很高興，二嬤嬤還特意來道了謝，回了一把雞蛋，柳氏不肯要，她強行留下了。

    九月底柳蕓出嫁，柳氏因為傷風(fēng)生怕不吉利就沒回去，繡了副鞋墊另外備了一些禮物讓秦業(yè)送去，秦顯不好多住就自己跟著回來了。

    進入十月，天就更冷起來，地里徹底沒了活兒，孩子們的活兒主要就是去摟草。

    秀嫻因為力氣大又勤快，被周四奶奶介紹去給人看家做伴兒順便幫著干點活兒，去年她就去過。有些家境還算殷實的寡婦人家，家里沒有男人，就想找粗實有力氣的姑娘壯膽，順便也幫著干點諸如挑水挑糞之類的活兒，管吃管住，一個冬天還給兩百錢。

    這日秦大福借了牛車，讓柳氏給做了干糧，他帶著秦業(yè)、秦顯幾個去打棉槐條子。桃源村沒有山，但是西北方的鳳凰村有座鳳凰山，雖然遠(yuǎn)點，早早地趕著車去，當(dāng)天夜里也能拉一車條子回來。

    棉槐條子拉回來，成捆地泡在河里，來年夏天都泡軟了就能撈起來編筐子，這樣比新砍回來直接編的筐子結(jié)實耐用，還美觀得很。

    秀瑤和秦?fù)P要跟著去看光景，一大早也哆哆嗦嗦地起了身，不顧柳氏和秦大福的勸阻就裹著棉襖跟著去。

    月初的早晨，還黑乎乎的，四周寂靜得很，只有夜貓子的叫聲偶然傳來，在嗚咽的西北風(fēng)里，讓人有點悚然。

    一家子在車上擠著團取暖，秦顯嚇唬秀瑤和秦?fù)P，“你倆湊熱鬧，要是遇上馬虎，我跟你們說，可要快點跑?！?/br>
    秦?fù)P凍得絲絲哈哈的，他靠在秀瑤懷里，大聲道：“我才不怕呢，這里根本沒有馬虎，你們嚇唬人的?！闭f著他故意大聲吼道：“吼——我是大馬猴子！”

    秀瑤拍了他一巴掌，“快老實兒一會兒吧?！彼咽植逶诿抟\袖子里取暖，有點后悔跟著出來體會這種苦了。只是來了這么久，她還沒走那么遠(yuǎn)過，想去看看那鳳凰山什么樣兒。

    聽說那山上秋天一片通紅，跟著了火似的，她想去看看哪里有些什么樹苗野草的，看看對自己家有沒有用，來年可以來挖點。

    牛車吱呀吱呀地慢悠悠的，大家更冷了。

    秦大福跳下車，呵著手道：“冷的話就下來跑跑，一會兒就熱乎了?！?/br>
    秦業(yè)也跳下去，秦顯和秀瑤卻不肯，秦?fù)P突然道：“啊，馬虎來了！”說著他就鉆進秀瑤懷里。

    秀瑤笑著擰他耳朵，“你再狼來了，小心我們把你留下不管?！?/br>
    正說笑著，突然覺得地面一陣震動，秀瑤嚇得大喊道：“地震了!”抱著秦?fù)P就要跳下車。

    秦業(yè)忙攔著她，低聲道：“沒事沒事，不是的?！?/br>
    秦大福也趕緊把車趕到一邊，低聲道：“沒事的，咱們靠路邊慢慢走，應(yīng)該是路過的騎兵?！?/br>
    ☆、105兄妹親事

    那人見車上小姑娘說話,歪著頭掃了一眼,目光充滿了審視，依舊是凌厲冷肅的，秀瑤雖然害怕，卻還是咬著唇勇敢地跟他對視著,生怕因為自己的一個眼神躲閃會害得爹被人砍死。

    這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陳千總,他們就是桃源村的百姓,不是賊人。”一人騎馬過來，看了秀瑤一眼。

    雖然他穿著盔甲，頭上戴著軍帽,秀瑤還是認(rèn)出來他就是齊風(fēng)。

    齊風(fēng)看了他們一眼,道：“我們正在搜捕幾個人販子，你們不必害怕，只管去干活兒就是。”說著就策馬追上去。

    秦大福被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根本不敢抬頭去看齊風(fēng)，他說什么都沒聽仔細(xì)，眼睛里只有那明晃晃的刀鋒，耳朵里也轟隆隆的都是馬蹄聲。

    秦業(yè)扶著他，“爹，他們都走遠(yuǎn)了，是抓人販子的?！?/br>
    秀瑤望著那群騎兵遠(yuǎn)去的方向卻有點疑惑，就算是幾個人販子，還用得著這么大張旗鼓的出動騎兵她又好奇那個齊風(fēng)，他不是什么什么金刀幫還是長槍幫的，怎么又成軍爺了？

    見不是強盜也不是隨便舀蘀罪羊的差役，秦大福也收住了魂，他看了看秦業(yè)幾個孩子，又問秀瑤幾個，“嚇壞了吧，沒事了?！?/br>
    秀瑤幾個說沒事。

    慢慢地天大亮，東方浮起魚肚白，太陽露出一點腦袋，也把天空映得湛藍如洗，大地一片光亮。

    雖然遇到了這么個小插曲，條子還是要去打的，他們?nèi)チ锁P凰山，秦大福和秦業(yè)幾個打條子，秀瑤就領(lǐng)著秦?fù)P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撿拾一些種子，收獲也頗豐的。

    打條子回來已經(jīng)又是傍晚，他們還得把條子一捆捆的捆好，然后綁上大石頭，沉在河底下浸泡著。等來年開春就可以拖上來，那時候條子浸泡得軟軟的了，想怎么編都行，一點不費力氣，而且條子還更有韌性。

    除了打條子，他們也去沙河邊割了一車蒲子回來放在家里備用，冬天可以編蒲襪。本來老秦家冬天都是在院子里挖地窖然后編高粱蔑席子的，如今已經(jīng)分了家，秦大福就不能再去編席了?，F(xiàn)在家里也沒秫秸，他也沒編席的材料，所以只能編草鞋。

    除了自用，也能換點錢回來補貼家用。

    對于路上遇到的驚險事兒，秦大福幾個回來也就那么一說，只說是遇到官差捉舀人販子什么的，沒說被人舀刀指著的事情，生怕嚇著柳氏等人。

    可秦?fù)P少不得還是自己想象著，然后添油加醋給人講，似乎這樣講講，他就成了那樣威風(fēng)八面的大將軍，騎著高頭大馬，披堅執(zhí)銳，英勇無敵一樣。

    沒幾日，秦?fù)P和秦二貴又一起去服差役，要到年底才能回來，那邊管口糧，一天還能給幾文錢的補貼。本來秦大福家不用去的，可秦業(yè)想給家里賺點錢，所以還是跟著二叔去了。

    這日秀瑤帶著秦?fù)P去摟草回來，兩人凍得哆哆嗦嗦的，路過爺爺家的時候，恰好秀麗跑出來，看到他們喊道：“jiejie，揚揚，大姑來了，我要去喊你們呢?！?/br>
    秀瑤把自己撿來的酸棗給她吃，“嗯，我回家說一聲。”她對秦?fù)P道：“小羊兒，你直接去嬤嬤家，給大姑問好啊?！?/br>
    秦?fù)P答應(yīng)了，和秀麗去了嬤嬤家，秀瑤送草回家，順便告訴娘。

    柳氏正帶著秀芹秀容在家里給秦大福把泡醒的鋪子用鐵梳子梳破呢，聽見秀瑤說大姑來了，她起身擦了擦手，對倆女兒道：“你們先弄著，我去看看。等你們爹和二顯回來讓他們也過去啊。”

    秀芹和秀容應(yīng)了，就繼續(xù)梳蒲子，秀瑤喝了口水出來問道：“爹和二哥呢？”

    秀容道：“被人找去幫忙挖地窖了?！?/br>
    秀瑤嗯了一聲，道：“大姐，三姐，那我去看看大姑。”說著她就跑去爺爺家。

    三個姑姑基本都要正月里回娘家的時候才會回來的，平日里很少回來。一是路遠(yuǎn)，二是家里也有公婆管著，活兒多，不自由。三是張氏也不想她們總回來，忙忙活活的，回來一趟不容易。

    那么現(xiàn)在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大姑回來干嘛呢？

    秀瑤就好奇了，所以要去看看，否則她才不會主動去嬤嬤家看人臉色呢。

    秀瑤大姑婆家條件好一些，她倒是不怎么受累，但是有個不亞于張氏的厲害婆婆，把她管得有點過了。在婆家唯唯諾諾的，可回了娘家又覺得自己挺體面的，至少比三個弟媳要強的多，所以說話什么的也挺有氣勢的，尤其喜歡插手娘家的一些事情。

    秀瑤湊過去，看大姑穿著厚實的棗紅色棉衣，綰著鄉(xiāng)下流行的發(fā)髻，頭上插著鍍銀的銅簪，耳上戴著銀墜子，看起來白凈胖乎，富態(tài)得很，她叫了一聲，“大姑.”

    秦大姑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有些嚴(yán)肅，“瑤瑤也八歲了吧，是大姑娘了，該多幫襯家里干活?！?/br>
    秀瑤立刻道：“大姑，我剛?cè)Р莼貋?。?/br>
    秦大姑嗯了一聲，“這樣才好，多幫著家里干活兒，都上進一家子才有希望?！?/br>
    聽她回娘家竟然說教來，張氏把臉一沉，“你一年回來這么一回，就別說這些，說正經(jīng)事兒吧?！?/br>
    秦大姑笑了笑，“娘，俺婆婆說，咱們是親家，讓我多回來走動走動，我這不是都脫不開身，要不一年也多回來兩回。”

    她又對柳氏道：“我方才聽咱娘說分家了，真是沒想到的事兒。大業(yè)娘分了家也還是一家人，你可不能和爹娘生分，有什么事兒也得先想著爹娘?！?/br>
    柳氏笑道：“大姐你就放心吧?！?/br>
    站在堂屋的二嬸聽了，一撇嘴，沒好氣地道：“娘家送東西來可就不想著這邊，當(dāng)然是自己吞了好?！?/br>
    秦大姑瞥了一眼，喊道：“二貴家的，有話就進來說，怎么在外面嘀嘀咕咕的，讓人看著小家子氣?！?/br>
    二嬸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出去不肯聽她啰嗦。

    秦大姑見二嬸沒進來，對張氏道：“娘，你現(xiàn)在對媳婦兒們越來越縱容，這是什么規(guī)矩？真是讓人笑話。要是俺婆婆，家里來了人還這樣，早舀棍子敲上了?！?/br>
    三嬸湊過來笑道：“大姐，二嫂沒聽見去曬草了?！?/br>
    秦大姑哼了一聲，又對張氏道：“娘，你們分家也不讓人給我捎個信，我也回來看看?！?/br>
    張氏道：“你回來能頂什么用，能給家里多兩畝地啊?！?/br>
    秦大姑見張氏面色不善，就笑道：“地我管不著，但怎么還不帶點家什兒回來？”她轉(zhuǎn)首對柳氏道：“大業(yè)娘，我?guī)Я艘恢伙L(fēng)箱回來，另外還有幾尺布，還有些針線零碎的，雖然不起眼，可都是好東西，你們剛分出去，肯定沒東西，就給你們使用吧?！?/br>
    柳氏知道大姑姐的脾氣，對人好但是嘴上不饒人，也要說東說西的，她給東西你若是不感恩戴德的留下，那就是得罪她的。

    在婆婆這里也不合適推推搡搡，對待秦大姑就得收下她的東西，然后回頭把錢送上，不留下把柄，否則以后也有的纏。

    柳氏有了計較自然就不推辭，她笑道：“多謝大姐，我們正犯愁沒風(fēng)箱怎么做飯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