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行沒碰。

    兩相沉默良久，周舟開口了：“你mama曾經(jīng)來過G?！?/br>
    這個詞語于別人是家常便飯般的熟悉，于紀(jì)行卻已經(jīng)陌生了很久——他猛然抬頭。

    周舟笑了一聲：“沒想到吧？誰都沒想到。你mama知道你住在祝嵐家，不好直接去說，就一路問到了G?！?/br>
    “她拿著你高?中三年所有的成績單，跟祝嵐說，你不能打職業(yè)，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周舟說，“那些成績單我也看了，的確好成績，你不走這條路也不愁飯吃?！?/br>
    周舟：“電競的確還沒發(fā)展到人人都能接受的程度，你mama這么想也正常，她當(dāng)時是為了你好......”

    紀(jì)行家里的情況太復(fù)雜，宛如一團亂糟糟交纏的絲線，他自己都不想理。

    所以聽見別人這樣一刀切似的評語，紀(jì)行冷笑了一聲：“為了我好？所以為了我好，所有人都該瞞我騙我？你和祝嵐又知道什么，憑什么當(dāng)年她一句話，就可以直接否定掉我？你們以為自己在演什么狗血八點檔？”

    他情緒起伏太大，只想知道一件事，于是撇開了其他所有話題，單刀直入地問：“祝嵐當(dāng)年到底為什么走？”

    周舟看著他，沒出聲，只把東西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像在考慮怎么回?答。

    紀(jì)行看多了這種表情，往往下一句就是精致的敷衍，而這種敷衍他已經(jīng)聽的夠多了。

    他氣到極點，直接一揮手，打?掉了周舟遞過來的手機，冰冷的金屬殼砸在墻面上，瞬間四分五裂：“——我他媽問你！祝嵐當(dāng)年到底是為什么走！”

    碎裂的零件在會議室的地板上“叮當(dāng)”作響，徹底摧毀了原本還算能維持得下去的平和。

    周舟從起床開始折騰到現(xiàn)在，也是一肚子火，他一開始還能忍著語氣說話，但忍了兩年，實?在是到了極限忍不住了，便一下子也爆發(fā)了開來。

    “你他媽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委屈？”周舟火極，根本控制不住音量，“你覺得兩年前祝嵐是在忽悠你？是在騙你？你是被拋棄的那個人，是受害者？”

    周舟從口袋里把手機掏出來，解鎖了之后直接砸到紀(jì)行面前：“你他媽看看，祝嵐到底有沒有對不住你??！”

    手機里全是圖片，一張張的，全是各個角度的，血rou模.糊的照片。

    紀(jì)行盯著那些圖，一時之間覺得整個人都被釘住了。

    周舟的怒吼由近而遠，仿佛被拉長的慢鏡頭，一切都在提醒他：“——看??！這就是真相！”

    那些冰冷的空氣有如實?體，從四面八方碾壓而來，它伸長了觸角，張牙舞爪地從耳朵里、嘴巴里、眼睛里攀爬至心臟，然后狠狠勒緊——勒得他無法呼吸，渾身顫抖，周遭全是鋪天蓋地的血腥氣。

    ——那是祝嵐的照片。

    準(zhǔn)確來說，是祝嵐的手。

    一道猙獰的傷口橫過他的小臂內(nèi)側(cè)，邊緣處皮rou翻起，鮮血淋漓，直到拍照片的時候還在不斷往外流。溢出的血讓傷口都看不清了，只一路留下瘆人可怖的嫣紅，叫囂著蔓延游走，在白皙的手臂上劃出大片交錯的痕跡，最終順著垂落的指尖不斷淌下——

    那是祝嵐的手。

    那雙靈活自如，瀟灑又輕盈地握住鼠標(biāo)和鍵盤的手。

    那雙捧起過無數(shù)獎杯的手。

    那雙與電競天生契合，本該在山呼海嘯的歡呼聲中接受眾人矚目的手。

    紀(jì)行眼睛紅得快要滴血，從頭至尾，把那些照片一張一張地看了過去，翻完最后一張，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

    周舟看著他這幅樣子，心里的火早就熄了，不忍心地想要把手機抽走。

    紀(jì)行不讓。

    他受虐一般，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這一次看得更慢，仿佛是要把所有的照片都刻在自己腦子里。

    “好了！別看了?！敝苤壅f。

    他原本是想著等祝嵐回?來再說，可話趕話的，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也沒必要再遮遮掩掩，干脆一股腦全說了。

    “你們吃完夜宵過去沒幾天，陳繼峰喝多了，來G基地撒潑，”周舟抹了一把臉，“那時候年假還剩幾天，G沒幾個成員回?基地，俱樂部里就一個阿姨在打掃衛(wèi)生。”

    “陳繼峰喝到他媽都不認(rèn)識他，在G基地門前賴著不肯走，找茬兒，非說是祝嵐搶了他那年世界賽的冠軍，罵祝嵐......罵祝嵐是走狗，為歐洲效力，搶自己國家的冠軍，然后歐洲混不下去了還要跑回?國內(nèi)撈金......”

    還有更多難聽的話，周舟說不出口，便干脆略了過去：“基地里就阿姨一個人，嚇壞了，給我打?電話，但我那時候......”周舟深吸一口氣，眼眶也紅了，“我那時候在親戚家，趕不過來，給保衛(wèi)處打?電話也沒人接，實?在沒辦法，就給祝嵐打?了電話?！?/br>
    “——誰想這逼身上居然帶著刀！”周舟的聲音突然拔高?起來，幾乎咆哮。

    紀(jì)行手指節(jié)都被自己攥得發(fā)白。

    他握著那些血淋淋的圖片，恨不得穿越時空，叫那一刀割在自己身上。

    “還有什么？”紀(jì)行聽見自己問。

    他聲音啞的厲害，連自己都快要辨認(rèn)不出。

    周舟情緒也太激動，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問：“什么？”

    “我說，”紀(jì)行閉上眼睛，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當(dāng)年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