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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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瑞二年,春。 瑞雪凝梅,預兆豐年。 合家歡慶,國泰民安。 京郊紅螺寺的別苑里,因著女主人才生產(chǎn)不久,不宜外出,上元節(jié)至,那男主人便將各式花燈掛滿了整個別苑。 熱泉涌動,霧里看燈。 然后花間一席酒,他與她對坐月下。 雪釀一盞接著一盞,他本是不貪杯的,酒量也淺,今夜卻盞盞飲盡,不多時,便醉醺醺。 她抱著孩兒,他抱著她。 臉埋在她的胸口,靠在那奶娃旁,他低低笑著,有些癡。 當著下人的面,朱璃芷有些別扭這般沒個形狀。 可今夜沐懷卿卻不依她。 有燈,有酒,有她在懷。 “芷兒,我們就這樣……往后就這樣好不好?” 她抱著孩子靠在他的胸口,遠望薄霧彌漫間的重重樹影。 樹下明燈盞盞,夜色渺渺飄飄。 許久之后,朱璃芷垂下眼,低低地“嗯”了一聲。 …… 景瑞九年,夏。 瑞帝已年滿十四,在眾托孤大臣的輔佐下,已逐漸能處理國事。 每日瑞帝最盼望的,便是沐監(jiān)國來御書房講政。 雖有人說,那沐監(jiān)國乃閹宦出身,權(quán)傾朝野又擁兵自重,是個心性虎狼之人。 但在瑞帝的心里卻十分敬仰這位監(jiān)國大人。 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風姿卓然,玉樹風流。 更是因為他處理朝事的手腕高超,似乎再困難的事情到了他的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而且,沐監(jiān)國所教授的為君之道,和尋常那些啰嗦的八股老頭截然不同。 那些胸懷廣博,仁義施政的大道理他從小聽到大。 但只有沐監(jiān)國會教他,遇事斷事,或罰或賞,或殺或放,當如何制衡馭下。 只有馭下有方,朝堂才能安穩(wěn),各項政令才能有效推行。 瑞帝常想,若沐監(jiān)國能再輔政十年,大啟必將榮昌。 可這一年夏天,沐監(jiān)國帶了他的夫人前來辭行,這也是朱猷月最后一次看見自己的皇姐朱璃芷。 這些年來,他名義上已死去的三皇姐成了沐懷卿的夫人,而她每個月都會抽出幾日來宮中探望他。 他自幼無父無母,宮中亦無兄弟姊妹,只有三皇姐陪伴他。 伴他讀書寫字,關(guān)心他的起居生活,亦姐亦母,可姊妹緣分終有盡時。 他是君,他們是臣,他們可以辭官歸隱,笑傲江湖,而他只能孤坐在金鑾寶座上。 …… 景瑞九年,秋。 這幾日,位于京郊紅螺寺的監(jiān)國府有一番不同尋常的忙碌,大半家丁在半個月前被遣散,剩下的人正在收拾行裝。 部分輜重已提前先行,余下的零碎之物也已收拾的差不多。 午后,宮中來人,運來數(shù)個木箱,由福宴親自護送,抬到了朱璃芷的面前。 “夫人,督主命小的傳話,今夜有宴,恐不能歸,督主讓夫人先歇著,不必等?!?/br> 此時朱璃芷正在清理自己的藏書,聽了福宴的話,點了點頭,她的目光落在房間里的幾個樟木箱上,有些疑惑道:“這些是?” 聞言,福宴低下頭恭敬道:“督主說這些東西由夫人處理,可留也可去。” 不多時,福宴退下,朱璃芷帶著疑惑讓人打開木箱。 片刻后,她有些愣愣地命人退下。 當房間里只剩下她一人時,她走到木箱前,彎下腰身。 一本《秉燭清談》赫然手中。 翻卷的頁腳,褶皺的紙頁,掀開了多少前塵往事。 字畫、書冊、荷包、香囊,還有一件繡了數(shù)個貓腳印,卻不曾送出的青袍。 被塵封的過去躍然眼前。 這一件件舊日之物,承載著她的過去。 她的過去,德安的過去,那段生而榮寵的歲月。 曾經(jīng)的悲歡愛恨都已成為唏噓過往。 轉(zhuǎn)眼十年,她早已釋然。 朱璃芷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秉燭清談》,將幾個木箱逐一看去,片刻后她的腳步停在了末尾的箱子前。 那木箱里放著她幼時的玩具,幾個泥摩羅,兩支空竹,一只布老虎,角落還有一個不起眼的木匣。 這陌生而古舊的木匣讓朱璃芷有些奇異,她拿出匣子打開,只見一頁泛黃的紙簽靜靜躺在里面。 許諾書。 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躍然紙上,朱璃芷疑惑地拿起紙簽,只見上面龍飛鳳舞,潑墨成書。 【本宮諾藍佑霖,若沙場歸來無處安頓,可許駙馬之位蔭庇。 一紙千金,二書成諾。 宏德十六年,六月十六,德安親筆】 末尾還蓋了她的私章,可此時朱璃芷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何時寫過這份許諾書。 一紙千金,二書成諾。 那年的她不過十一二歲,數(shù)十載后,已然難以回想當初因何而諾。 同樣,藍佑霖也從不曾向她索要過這份承諾。 轉(zhuǎn)眼十年匆匆,故人已成黃土。 舊日時光掀開一隙,最后,一支褪色的長釵放在了許諾書上。 關(guān)上木匣,合上木箱。 或許有一日,她祭奠故人時,會將這份許諾書還給他。 也或許,就帶著這份無法兌現(xiàn)的承諾,過完此生。 …… 景瑞十一年,秋。 青州濮陽舊宅。 近日朱璃芷愁眉苦臉,有些煩躁不安。 沐懷卿剛料理了前院的雜事,回到后院,就見朱璃芷苦著臉,摸著自己的肚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沐懷卿攏了一件披風在懷中,走到朱璃芷的身后,為她披上。 “怎么了?” 朱璃芷微愣,轉(zhuǎn)身看向沐懷卿,想了想,卻搖頭,“沒什么?!?/br> 方至掌燈時分,濮陽彌生恭恭敬敬地向父親母親問了安,便回房中繼續(xù)挑燈夜讀。 朱璃芷坐在寢臥里的八仙桌前,撐著下巴,疑惑道:“不知彌生這書呆子性格是承了你還是承了我?” 沐懷卿剛絞好熱帕子,轉(zhuǎn)身展開正欲給朱璃芷擦臉。 朱璃芷見他不語,伸手推了推,“你倒是說呀……” 那嬌滴滴小模樣,眼波流轉(zhuǎn),又嬌又嗔,毫無婦人的成熟風韻。 這十年來,她被他養(yǎng)的太好,不論是性子還是皮rou,都一點都沒有變。 “彌生喜讀書,自然是承了公主?!?/br> 這些年來,私底下無人時,他偶爾還是會喚她公主。 朱璃芷頓時像被捋順了毛的貓兒一樣,丟出一個得意的小眼神,“我也是這樣想的?!?/br> 可想了想,又覺不對,遂有些憂慮地看向沐懷卿,“懷卿,你說彌生會不會也學我當初都包些封皮……” 曾經(jīng)她珍藏的小黃書,被沐懷卿扒了封皮,碎了個干凈。 沐懷卿低低一笑,又絞了帕子繼續(xù)給她擦手,“芷兒在擔心什么?你夫君我教導得了一國之君,難道還教不好自己的兒子?” 這話倒是很有道理,朱璃芷點了點頭,一臉欣慰。 擦完了手,沐懷卿又端來熱水,蹲下身去,給朱璃芷脫掉鞋襪。 兩只白凈的小腳泡在熱水里,被細細揉搓,這是他每一夜睡前都會做的事情,十年如一日。 朱璃芷看著眼前的男人,已經(jīng)十年了,他一點沒變。 容顏沒變,性子沒變,對她呵護備至,視若珍寶,皆沒有變。 離開盛京,回到青州的濮陽舊宅后,沐懷卿辦了一場親事,八抬大轎,將她迎娶進門。 至此濮陽家的族譜上,到了最后的子嗣濮陽蔚然旁,添上了朱璃芷的名字。 而他們名字的下面還多了一個濮陽彌生。 在青州日子過得太好太閑,朱璃芷覺得,還可以再添一個濮陽初蕊。 彌生向新而生,初蕊嬌花見蕊。 連名字都取好了,可這一年來,她左等右等,都等不來自己肚子的消息,每個月月事都是準得不能再準。 這不禁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生產(chǎn)彌生時,傷了身子。 私底下也悄悄找了大夫來看診,結(jié)論是她的身子被養(yǎng)得好著呢,沒有絲毫問題。 大夫反倒勸她,這種事不能急,夫妻感情好了,孩子自然就有了。 便也沒有其他辦法,朱璃芷只能尋思著,也許自己再努力一把,才能懷上個孩子。 這般想著,剛擦干的小腳也不往鞋子里去,轉(zhuǎn)而抬起,去蹭那個正蹲在地上,還在給她擦腳的男人。 蹭了蹭腿,又蹭了蹭胳膊,見沐懷卿沒有反應,干脆膽大包天地用腳指去點他的肩頭。 終于擦干了另一只腳,沐懷卿握住朱璃芷放在肩頭的腳,側(cè)首輕輕一咬。 “最近怎么這么調(diào)皮?” 他睨著她,低笑。 朱璃芷嘟了嘟嘴,伸出另一條腿,兩只腳都搭上沐懷卿的肩頭。 她斜撐著身子,向后慵懶地躺在貴妃椅上,朝著他壞笑,“不知廠公大人今夜還能侍寢否?” 禦宅箼怺匛備砽詀:И2QQってΟ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