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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禍水在線閱讀 - 第53節(jié)

第53節(jié)

    “你給我滾!”

    第55章 你怎么這么壞?。?/br>
    蕭煜覺得半邊臉都是guntang的, 他從未想過會被人在宣室殿上甩耳光,而且甩完之后,心虛倉惶的那個人還是他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音晚, 卻見音晚趔趄后退, 忙止住步子, 道:“晚晚,對不起……”向來唇舌靈敏的他竟然也有詞窮的一天,除了這句“對不起”,他甚至不知該說什么了。

    蕭煜像個忙不迭要討心愛女子歡心的毛頭小子, 笨拙又急切:“我這就命人放了嚴(yán)西舟, 我再也不為難他了, 我也不會再為難你?!?/br>
    音晚垂著眸子,目光空洞,纖細(xì)的身子似風(fēng)中枯荷, 柔弱乏力地?fù)u晃后退,垂在腳邊的螺青鮫綃被反復(fù)踩著, 已滿是褶皺。

    蕭煜不安地凝睇著她, 道:“你身體不好, 不要胡思亂想……”聲音倉促而止,音晚像一只斷了線的華美紙鳶,飄軟地倒了下來。

    蕭煜抱住她,呆愣了片刻,才想起來喊:“太醫(yī),召太醫(yī)?!?/br>
    太醫(yī)隔著綾帳把過脈, 將腕墊收回來,面色凝重地嘆氣。

    蕭煜站在床邊,指尖飛快地捻動扳指, 問:“怎么樣?”

    太醫(yī)嘆道:“體內(nèi)毒性又被催動了。”

    蕭煜追問:“那怎么辦?”

    太醫(yī)搖頭:“現(xiàn)在尋常的藥已經(jīng)不管用,除非立即找到解藥,否則……”

    蕭煜沉聲:“否則怎么樣?”

    “就要進(jìn)入第三個階段,言行瘋癲,會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做出極端舉動。”

    太醫(yī)忐忑地看向天子,雖然那張清秀面容依舊沉靜,仿佛山巒傾于前亦不會有波瀾,但他還是感覺出了一絲崩壞的意味。

    良久,蕭煜覺得嗓間腥甜,像含了一口血,啞聲道:“好,朕知道了。”

    太醫(yī)告退后,他負(fù)袖窗前靜立許久,吩咐:“傳謝潤?!?/br>
    謝潤匆匆趕至,只見女兒躺在床上,雙目緊闔,容顏憔悴。他心疼地為音晚將被角掖好,涼涼看向蕭煜。

    蕭煜道:“這幾日你可在白天進(jìn)宮看望晚晚,若蘭亭有空,可以跟著一起來?!?/br>
    他說話時不時看向窗外,像是在等著什么人。

    快到申時,他等的人終于來了。

    內(nèi)侍稟道:“奴才們奉命翻遍未央宮,并非找到鏡中顛的解藥,但在籍簿中找到了一些關(guān)于當(dāng)年從蜀地運(yùn)物的記載?!?/br>
    他們將籍簿呈上,蕭煜和謝潤一人一本,各自飛快翻看。

    “籍簿上記載,康寧十五年,蜀地上貢過一批銀鎏金胡瓶,除此之外,當(dāng)年再無關(guān)于蜀地上貢的記載。奴才們推測,先帝為了掩人耳目,一定是命人將鏡中顛的解藥混在貢物中一起運(yùn)回了京?!?/br>
    “若鏡中顛的解藥還在,應(yīng)當(dāng)就在這批金胡瓶中。”

    蕭煜稟目問:“那這批金胡瓶何在?”

    內(nèi)侍道:“金胡瓶運(yùn)抵京中不多時,先帝便駕崩了,這批金胡瓶隨著先帝下葬,應(yīng)當(dāng)在皇陵里?!?/br>
    蕭煜擺了擺手,讓他們退下。

    他垂眸盯著地磚上的鯉魚蓮花紋絡(luò),目色幽深,緘然不語。

    望春察覺到一絲絲危險,顫聲道:“陛下,可不敢啊。那是您父皇的陵寢,您可不能挖開,這是大逆不道的事,御史的唾沫星子會把您淹了的。”

    天爺,違背祖制中斷祈雨的事可還沒過多久呢。

    蕭煜冷睨了他一眼,他訕訕閉嘴。

    蕭煜看向謝潤,謝潤也看他,這位前尚書臺仆射平靜道:“倒也不必?fù)?dān)這罵名?!?/br>
    蕭煜會意,沖望春吩咐:“你去給守陵官傳口諭,讓他們往工部遞一道折子,就說皇陵年久失修,近來有要坍塌的征兆,請求修繕?!?/br>
    望春眼珠一轉(zhuǎn),立馬道“英明”,為求周全,他親自去了。

    蕭煜也不管謝潤還在,自顧自走回床前,彎身緊貼著音晚的面,呢喃:“晚晚,不要怕。”

    床上的人動了一下,緩緩醒轉(zhuǎn),蕭煜忙抬起身子,低頭看去。

    音晚眼中猶有迷蒙未散,在看到他的瞬間卻立即生出抗拒,掙扎著向后坐,冷冷道:“走開。”

    蕭煜怔怔看著她。

    太醫(yī)說過她進(jìn)入了第三個階段,會時不時言行瘋癲,做出極端舉動,卻也不知這是不是病癥所致。

    他想使勁安慰自己,可音晚在看到父親后立馬換了副表情,淚眼汪汪,似有無盡委屈:“爹爹……”

    謝潤忙奔上前來,握住她的手。

    纖纖玉手柔膩涼滑,好像稍不趁勁兒就會從掌間滑落,謝潤心疼地道:“晚晚,爹爹一直都在,你睡吧?!?/br>
    若換做平常,沖音晚那敏感勁兒,乍見蕭煜轉(zhuǎn)性肯讓父親進(jìn)宮看她,定然要問為什么的??伤〉锰亓耍X子稀里糊涂,乖乖躺回去,眨巴著眼,容顏天真,音色清亮:“爹爹不能騙晚晚?!?/br>
    謝潤強(qiáng)壓下酸澀:“爹爹不會騙你,你是爹爹的小千金啊?!?/br>
    音晚粲然一笑,抱著被衾,心滿意足地睡過去。

    可謝潤還是食言了。

    一到時辰,宮門落鑰,他就必須出宮。宮規(guī)森嚴(yán)無情,不容踐踏,特別是這個時候,他在朝中已無實權(quán),不能再給音晚招惹事端。

    音晚醒來時已躺在昭陽殿,幻如煙沙的紫文縠帳垂疊下來,竟還有月光能透進(jìn)。

    她從被窩里鉆出來,紫引忙上前給她穿鞋,她卻微微偏開了身子,不要紫引碰她。她赤著腳在寢殿里走了一圈,紫引生怕她找不到父親會鬧,悄悄派人稟報皇帝陛下。

    音晚轉(zhuǎn)了一圈,打開箱篋,從里面找出一幅畫軸。

    她吹了吹畫軸上的輕塵,抱在懷里,沖紫引道:“我想去個地方?!?/br>
    紫引不敢違拗她,忙道:“您想去哪里?奴婢讓人備輦?!?/br>
    音晚搖搖頭:“不要驚動太多人,只有你陪我去?!?/br>
    紫引為難了,躑躅著。

    音晚道:“要不你就回宣室殿去吧,不要在這里每天看著我?!?/br>
    紫引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好,奴婢陪您去?!?/br>
    她哄著音晚穿上鞋,系好披風(fēng),提了一盞犀角燈,悄悄地出了殿門。

    音晚不是很擅長識路,只知道遠(yuǎn)遠(yuǎn)落于西峰的卷棚歇山頂?shù)钣钍撬肴サ牡胤?。領(lǐng)著紫引左拐右拐,走了許多彎路才終于走到,路上還碰上巡夜的禁軍,紫引亮出玉令才得以通行。

    音晚沒有挽髻,披散著頭發(fā),外面一襲墨藍(lán)披風(fēng),沒有任何能看出身份的配飾。黑夜沉沉,那些禁軍沒能認(rèn)出她,紫引也不點明。

    兩人停在一座荒涼的寢殿前,陳舊的匾額上書著南薰殿三個字。

    若是仔細(xì)看,這院子雖然年久破敗,無人打理,但依稀能看出布置得很雅致精妙。

    由竹籬、游廊割分成兩個小院子,鑿渠穿過,雖然里面水已經(jīng)干涸,但可料想它全盛時的模樣,草木蓊郁,清水潤澤,必定是靈秀清雅的。

    音晚在院子里發(fā)了會兒呆,推門進(jìn)去。

    殿宇塵封已久,里面透著股霉味兒,蛛網(wǎng)懸結(jié),紗帳翩飛,那些看上去很名貴的紫檀木臺具靜靜擺放著,像在等著它們的主人回歸。

    可它們的主人永遠(yuǎn)也回不來了。

    音晚讓紫引在外面等著,自己拂開紗帳,把歪倒的杌凳扶起來,坐下,拿出揣在懷里的畫軸。

    她環(huán)顧四周,穹柱刻鏤通透,柱石邊放著貔貅香鼎,擺設(shè)甚是奢華考究,一圈看下來,卻是生出無邊的落寞與凄惶。

    她睡夢中好似看見了母親,醒來就想過來看看。

    只坐了一小會兒,外面就有了動靜。

    紫引刻意拔高聲調(diào):“參見太后?!?/br>
    謝太后把宮人都留在了殿外,也是獨自入內(nèi)。

    她聽說這狐貍精發(fā)了病,南薰殿又離啟祥殿不遠(yuǎn),比蕭煜先一步得知謝音晚來了這里,特意過來,想再刺激刺激她,最好能像蘇惠妃那賤人一樣,瘋得認(rèn)不出人才好。

    音晚坐在杌凳上,抬頭冷淡地掠了她一眼,并沒有起身的意思。

    謝太后冷笑:“怎么?想娘了?你知道你娘最后瘋成什么樣子了嗎?”

    音晚冰寒地盯著她。

    謝太后抬袖掩唇“咯咯”一笑:“她瘋到連世宗皇帝都認(rèn)不出來了,一見著他就讓他滾,還拿刀去刺他,世宗皇帝讓人把她綁起來,她掙脫得厲害,粗繩子把手腕都磨破了,滿腕都是血。”

    她走到音晚跟前,憐愛地垂視她:“你不用急,你遲早也會這樣的,含章也遲早會讓人把你綁起來,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音晚并無懼色,只仰頭看著她,傾城絕美的容顏上鋪開純澈的笑,甚是無辜道:“你這滿臉怨氣的模樣真丑,難怪世宗皇帝不喜歡你,要來喜歡我母親?!?/br>
    謝太后的臉色登時沉下來。

    音晚恍若未覺,只遺憾地?fù)u頭:“唉,你的夫君寧可喜歡一個瘋子,也不要理你,你真是可憐。還有你的兒子,他根本就不聽你的話。就算你做到太后又如何?夫君、兒子都不屬于你,真是可憐?!?/br>
    謝太后滿面陰梟,森森地盯著她,怒道:“還不是因為有你們這些狐貍精!”

    音晚笑道:“你口口聲聲說別人是狐貍精,那你又是什么東西?食人吸髓的老妖怪嗎?”

    謝太后揚(yáng)起手掌要打她,她靈巧地一閃身,躲了過去。

    音晚身形纖纖,裹在寬大的披風(fēng)下,披風(fēng)一角被風(fēng)吹得揚(yáng)起,像夜行的仙娥,衣袂翩翩,飄然出塵。

    月光從殿門照進(jìn)來,正落到她的臉上,照出精致脫俗的五官和細(xì)膩柔潤的雪膚,皎皎風(fēng)華,美得剔透。

    她抱著卷軸,嘆道:“你惱羞成怒了,你可真容易動怒,你該是活得多么不順心才會脾氣這么大?!?/br>
    謝太后沉下氣,譏嘲:“放心,再不順心,也快順心了,等你徹底變成個小瘋子,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去地底下跟你娘那個賤人團(tuán)聚了?!?/br>
    音晚上前一步,道:“你口口聲聲說別人賤人,你呢?你也不是世宗皇帝的正妻,不過一個妾,有什么資格這么說別人?”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美眸光澤流轉(zhuǎn),挑釁:“哦,我差點忘了,你是妾啊。我可是你兒子的正妻,我娘也是我爹明媒正娶的正妻,我們再瘋,可這世上總有一個男人愿意給我們正妻的名分,你呢?原來你才是個賤婢?!?/br>
    “你!”

    謝太后被戳中了半生的苦楚憤恨,再也壓抑不住怒氣,霍然上前揪她的衣領(lǐng)想揍她,卻發(fā)覺她寶貝地抱著一幅畫軸。

    謝太后轉(zhuǎn)了主意,要去搶那幅畫軸,音晚死命握住不給她,騰出手把她推開。

    她趔趄著后退,險些被委地冗長的裙擺絆倒,剛一站穩(wěn),立即又要撲上來。

    蕭煜剛好趕到,見殿內(nèi)打成了一團(tuán),飛快奔進(jìn)來,擋在兩人中間,皺眉怒斥:“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音晚冰冷瞥了謝太后一眼,旋即換了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怯生生躲在蕭煜身后,抱著畫軸探出個頭,沖謝太后道:“你不光要打人,還想搶人東西,你怎么這么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