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jié)
…… 晉王給寧王妃安排的院子在延昭宮北面的隨喜堂,院子不小,除了寧王妃帶出來的四個女尼皆有寬敞住處,在靠西面當真還騰出了一間佛堂。晉王妃又命人即刻把蒲團禪床也給即刻備好來。王妃再三道謝,晉王妃卻罕見高興地拉著她說長說短,又指著延昭宮各處說著陸瞻小時候的事情。 這邊廂熱熱鬧鬧不提,府上突然來了這么一位,王府里可都傳遍了,紛紛私下議論,又遣人來打聽。寧王妃覷見了好幾個人來來去去,便與晉王妃道:“弄出這么大的動靜,總歸得見見府上眾人才像話?!?/br> 晉王妃道:“不急,你先歇著,晚飯前我會把人召過去說明。你是王妃,又是與我們平輩,不必露面,待他們回頭來拜見你便是。” “我哪還便以什么王妃自居?一個出家人,不敢拿大。” “我知你一心向佛,但心中有佛,又何必拘于形式?如今案子未曾最終定論之前,你就是寧王的妻子,來日抓到真兇,你也是苦主。更別說這份體面是皇上給的,你大可安心接受?!?/br> 宋湘聽聞也勸道:“母親就聽母妃的吧?!?/br> 寧王妃便應允下來。只是道:“那瞻兒的身世?” “自然是先不說。”晉王妃道。 宋湘看了她一眼。 晉王妃接收到,揚了揚眉。 宋湘垂眸,轉為默契地道:“母妃言之有理,反正隨喜堂與延昭宮這么近,咱們彼此往來,外人也不會知情,云側妃他們也只會是來拜見罷了,只要把話放下去,并不會時常打擾,母親深居簡出,露出破綻的機會很小?!?/br> 晉王妃道:“你有什么話就放開膽子說,還怕我怪責你不成?” 宋湘笑了下,說道:“兒媳不敢。倒也沒有什么別的話,只是想到皇上既然下旨讓母親進府來,自然該考慮過這層。來日我們出府去,府里還是得有位世子,此時隱瞞不說,只怕會讓兩位哥哥存下誤會。” 陸瞻的身世其實如今已沒有再對王府中人隱瞞的必要,但是晉王府的情況比較特殊,王妃雖在,卻無嫡子,陸瞻身世要是說也來,晉王世子之位懸空也是明擺著的,府里還有兩個庶子,那么搞不好到時又要弄出一番風波,晉王妃的考慮自然是對的。 但是相對于陸曜陸昀而言,陸瞻反而是外人了,晉王妃為陸瞻做的已經夠多,將來不管是陸曜還是陸昀承接這個世子之位,她的晚年都需得靠他們奉養(yǎng),此時若還不坦誠,不是給將來晉王妃與庶子們之間的關系留下隱患么? 晉王妃沉默下來。 寧王妃說道:“湘兒說的很對,你倒是別這樣一心一意地為我們,如今在皇上那兒過了明路,瞻兒身世就是傳了出去,也不打緊了。他近日為案子賣力奔走,久而久之,難道就不會有人猜想嗎?瞞是瞞不住的。還是跟孩子們說實話吧?!?/br> 晉王妃抻身,望著她們,點了點頭。 …… 宋湘安頓好寧王妃這邊才回宮,門下正好遇見陸瞻,原來聽說她們在這兒,直接奔了過來。宋湘便又伴著他進內說了會兒話。 眾人出來,晉王妃去安排跟府里人交底無疑,陸瞻卻與宋湘回房把先前皇帝賜了玉蓮花給漢王,并與漢王的那番話說了。 宋湘甚為意外,便把先前主張晉王妃不要再瞞著他的身世也給說了。 “果然是心有靈犀!”陸瞻高興地道,“沒想到我們能這么有默契!” 宋湘也沒有想到,但還是有些開心便是了。 皇帝能讓漢王知道寧王妃的存在,期望著手足和睦,必然也是贊成晉王府能夠團結起來的。這么說來她先前的主張也差不到哪里去。而元兇在背后百般搗鼓,不就是希望看到宗室子弟不齊心嗎?陸瞻的身份即便流傳出去,當人們知道晉王府為了保護寧王遺腹子付出了多少心血,對宗室子弟的品行也只有更贊賞吧?這對敵人來說又何嘗不是個打擊呢? “大理寺那邊也不知道樓參審得如何了?” 想到緝兇,就不免說到樓參這個重要人物。 “沒接到上報。但聽說皇上日前已經準備請幾個致仕的老刑獄出山了,都是從前辦過好些大案的人,再頑固的犯人也敗在他們手上過。” “什么時候能到呢?” “人在京外,估摸得十天半月。” 宋湘點頭。十天半月,倒也等得起。 陸瞻坐了會兒,忽然又問道:“當時我們猜測這兇手,符合些什么條件來著?” 這話雖提得奇怪,宋湘卻也給他總結起來了:“事情最初先發(fā)在太子還在時,首先從年齡看,那怎么說也得四十往上了。 “其次,他們對宮闈動向十分了解,朝政也很有數,那么他們必然在朝中有人。 “或者,他自己就在朝中做官。再次,他們曾經私挖鐵礦,基于大量的鐵礦用途只能是造兵器船只等,我傾向他是個武將。 “以及,他們對宮闈動向很了解,但又居然沒能發(fā)現(xiàn)到咱們母親的下落……這要么是母妃行事太縝密,做到了萬無一失,要么則是他們在京的人手也有限,沒有料想到她就住在跟前。另外還有……” “還有什么?”陸瞻望著她。 宋湘深深凝眉:“我總覺得,當日搶在你前面來截胡樓參的人,速度快的有些驚人,就像是身在圍場看著那件事發(fā)生,然后知道秦王妃逃不脫了,便立刻下令讓人來截樓參一樣?!?/br> 陸瞻若有所思點頭,贊同了她。 宋湘繼續(xù)道:“他們當然不知道我派了人提前回京的,所以他們必定認為能得手,但結果失了手。所以我又在想,這件事出現(xiàn)意外,他們私下必定是亂了陣腳的。那么近日就該有些表現(xiàn)才是,——所有奉旨進京的將領,還沒有離開吧?” 第409章 處處有疑 “除了背景實力確實不可能有疑的,比如南平侯等,其余的都還在京師?!?/br> 宋湘深深思索:“這些人里,到底誰符合條件呢?” 一看陸瞻半天沒有回應,正坐著不知發(fā)什么呆,便拍了拍道:“你想什么呢?我說話你聽到了嗎?” 陸瞻回神,眉頭又蹙了蹙:“今日臻山跟我說了件事?!?/br> “何事?” 陸瞻沉了沉氣,便把先前在茶館外頭遇見蕭臻山的事,并且把他所述之語盡皆說了?!笆掛魇情L公主的撫子,與我們家素來也關系密切,我很不愿意猜疑他,但是你方才說的這些條件,卻與他有著很大程度的契合,關鍵是,他們父子在臻山面前都有隱藏的跡象,這讓人難以理解。” “蕭祺?” 宋湘斂色。坦白說,她手上有著花名冊,當時山上每個伴駕的將領她都揣測過了,蕭祺自然也在她默默考察之中,但蕭臻山是站在陸瞻這邊的,他也不過是長公主的養(yǎng)子而已,論身份,還有永安侯排在前,蕭祺一個蒙長公主收養(yǎng)才有了如此身份地位的人,胃口沒道理會有這么大。 但此刻陸瞻轉述的蕭臻山的疑惑,卻也在情在理。 蕭臻云明明是揣著信,為何要說是買東西的單子?蕭臻山明明聽到書房里聊天,為何蕭祺說沒有?他只是在讀書? “你要知道,蕭祺是抱養(yǎng)的?!标懻吧钌羁催^來,“他與晉王同歲,皇上當年與楚王交手時,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也就是說,當時楚王自盡之時,世上也已經有蕭祺了。最關鍵的一點是,長公主與皇上并非同胞親姐弟?!?/br> 蕭祺的身份一直都不是秘密,但末尾這句話在這個時候點出來,信息就大了,雖然楚王與長公主以及皇帝也并非親兄妹,但至少長公主與皇帝的關系不會在這三者之中變得尤為親密。也就是說,長公主就算撫養(yǎng)的是楚王的兒子,也沒有什么說不過去。 宋湘靜默半晌,說道:“那你如今是懷疑長公主與蕭祺是背后元兇?” 陸瞻站起來,在屋里躲了兩步:“早前我們也曾經這樣懷疑過晉王,也曾滿心篤定他就是兇手。當錯過一次之后,我如今并不想輕易的下結論?!?/br> 宋湘想了想:“的確如此??v然蕭祺有著種種疑點,長公主這邊卻仍有些說不通。如果長公主與蕭祺是元兇,我竟不知道長公主圖什么?蕭祺并不是他的兒子,難道她是想通過扶立蕭祺上位來提拔蕭家?那她為何不告訴臻山?以如今臻山與你的交情,難道她不怕將來在臻山這邊出意外?” “正因如此,我也不敢輕率。這一次若再弄錯,那便是給敵人再一次爭取了時間和機會。而這些巧合,誰知道又是不是敵人故意使出的障眼法呢?” 陸瞻語氣里沒有任何急躁,與當初聽說晉王很可能就是兇手時的反應截然不同。 宋湘深思說道:“既是有疑,那也沒有放過的道理。眼下臻山不是自己都懷疑上了嗎?咱們就且先關注他,看看他看到的結果如何?他們住在一個屋檐下,比我們探查要方便的多?!?/br> 陸瞻站了會兒:“我還想到一點,據漢王叔說,蕭臻云從圍場開始,就曾多次與漢王叔私下飲酒,這一點,倒是與兇手擅長套近乎,然后從中挑撥離間的手段如出一轍。如今秦王已經倒了,剩下一個漢王,又且是母親因罪而待懲治的庶出皇子,這種背景可真是太好下手了。倘若他們以俞妃為餌,挑撥漢王與我們作對,也不是沒有成功的機會?!?/br> “所以皇上或許想到了這一點,先前才向你提出來,問你對要不要告訴漢王、母親已經回來的看法。” 宋湘道:“不要管那么多了,把他們盯上吧,哪怕是為了幫臻山找出原因來?!?/br> 陸瞻點頭:“看來,讓他能夠如愿留京的奏請,明日也該向皇上再去提一提了?!?/br> “沒錯,留京任職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倘若這只是個誤會,那我們便算幫成了他的忙。倘若他當真還有別的身份,那么有京官不得隨意出京的王法在,他想逃走也不會那么容易?!?/br> 陸瞻微微點頭,手搭上窗臺,陰郁目光里又透出了兩份深凝。 …… 漢王被陸瞻請走了,蕭家兄弟與沈楠坐了會兒,也散了席。 出了茶館后,蕭臻云便掉轉馬頭,往侯府的方向走。蕭臻山提醒道:“三嬸不是還交代你要買東西嗎?可別望了。” 蕭臻云聞言掏了掏衣袖,皺眉道:“遭了,那單子竟不見了?!?/br> “怎么這么不小心?”蕭臻山打發(fā)人:“快回去屋里看看,有沒有落下來?” 蕭臻云道:“別麻煩了,也不是多重要的東西,無非是些針頭線腦。我直接去買便是了。” 蕭臻山點頭,也沒多說:“那走吧?!?/br> 兄弟倆跑到針線鋪子買了幾樣東西,同路回府。 在二門下分道,蕭臻云進了三房,直去蕭祺書房。 蕭祺還在案后讀書,香爐里的香早已經燃盡冷卻了??吹绞捳樵苼硭痤^:“怎么樣?” 蕭臻云緩緩搖頭:“世子來了,半路請走了漢王?!?/br> “這么巧?”蕭祺凝眉。又問:“信呢?打發(fā)人送出去了。最遲明日夜間,應該就有回音?!?/br> 說完他看到蕭祺書里露出來一角信紙,也問:“哪里來的信?” 蕭祺遞給他,緩沉氣:“世子何事把漢王請走?” “好像是皇上賜了漢王一柄什么玉蓮花,世子過來傳送的。漢王看到之后就招呼世子走了?!?/br> 蕭臻云邊說邊看完了信,還了給蕭祺。 這時候外面?zhèn)鱽砺曇簦骸叭谖堇飭??殿下那邊缺個人抹牌,大太太讓奴婢來請三太太去湊個趣兒呢?!?/br> 蕭臻云收回目光:“大伯母對母親倒是照顧得很,隔三差五不忘來關照一下?!?/br> 蕭祺沒有回話,慢慢把手上的書和信收了,然后起身道:“難得賦閑無差職,走,陪你祖母說說話去。” 第410章 還記得那些信嗎? 陸瞻派了人守在蕭家外頭,同時又打了幾個侍衛(wèi)前往蕭祺駐地。這一切進行得悄無聲息,除了陸瞻與宋湘自己,并沒有一驚一乍地驚動其他人。 連日風平浪靜。王府這邊因為寧王妃的歸府卻熱鬧了一波,云側妃是認得寧王妃的,晉王妃把人召集,在棲梧宮把來龍去脈簡單說過,就提到了陸瞻的身世。云側妃眼里頓時就綻出了火花,陸曜先是震驚,后來或許是又了悟了,與妻子秦氏連道了幾個“難怪”。陸昀因為沒去圍場,很多事情不知道,卻始終都在怔忡之中。鐘氏反應淡然。直到宋湘說到希望將來搬出去后大家還能如常往來,她才略有些慌,開口的第一句是問宋湘:“你們要搬出去?” 云側妃看過來:“寧王府獨瞻兒這一根獨苗了,自然是要回寧王府?!?/br> 鐘氏想說什么,抿了抿唇,又不再做聲了。 晉王妃最后一臉嚴正:“寧王與咱們王爺乃為同父同母的骨rou至今,寧王府的冤情能否昭雪,跟我們府中上下每個人都有關系。如今寧王妃雖在我們王府,但這件事仍是無謂大肆聲張,告訴你們,是因為希望我們晉王府能齊心團結,所以我們自家人知道就好?!?/br> 眾人領會下來,接下來每個人都去隨喜堂拜見寧王妃,如宋湘所說,不過行個禮,說幾句話,很快就出了來。 云側妃回了房,陸曜與秦氏就來了。 “三嬸竟然還在世,四弟居然是三叔的遺腹子,我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秦氏是最震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