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徐松眼中六分擔憂四分不贊同,隨月生本來慢條斯理地吃著飯,被他這么沉默著盯了半天,終于頂不住了,趕忙出聲告饒:“我等下親自過去看看他。” 徐松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他心中腹謗,這二人小時候都還好好的,怎么長大了之后一個比一個能耐,好好的一對好朋友,鬧什么別扭呢?還是得自己出面推上一把,更何況…… 想到這兒,他斂下眸子,安靜地后退半步,跟其余傭人一同扮起了雕塑。 ··· 隨月生一旦忙起來就心無旁騖,晚飯后他回到書房工作,剛一翻開文件,就把答應(yīng)徐松的話拋在了腦后。更何況,他當時本就是搪塞后者的成分居多——陶風澈也該受點教訓了,不讓他知道痛,怎么讓他長記性? 光是想到對方上樓時那個哀怨的背影,隨月生就不自覺的心情大好。在這陣好心情的驅(qū)使下,他一口氣工作到了近十點,帶回來的文件看得差不多了,他揉揉眉心,有些疲憊。 他晚飯本就吃的不多,高強度的腦力勞動除了讓他頭部脹痛以外,還帶來了一陣饑餓。 這間書房原本是屬于陶知行的,桌子側(cè)面有個傳呼鈴,隨月生一抬手就能碰到。只要按下去,陶家的傭人會在兩分鐘內(nèi)趕到,為他解決他所遇到的問題。 可他想了想,還是沒有按下去。 隨月生剛剛重返陶家,十年前那一批親眼目睹了他發(fā)/情期的傭人,除了徐松以外,如今已經(jīng)完成了一次徹底的大換血——陶家的傭人簽的都是終生制合同,年紀輕的安排去了別的地方,年紀大些的則直接退休,由陶家負責養(yǎng)老。 現(xiàn)在在陶家祖宅工作的這一批傭人,對他的過往一概不知,除了“這是陶家現(xiàn)任掌權(quán)者”這一概念以外,就是從徐松的態(tài)度中隱約得知的“他跟少爺以前認識”。 就連他愛吃什么菜,都是徐松親自去跟廚房那邊說的。 這兩天他回到陶家住以后,傭人們一個個提心吊膽,生怕伺候的不合他心意,或是吃的不合口味,但他其實沒這些人想象中那么嬌貴,能填飽肚子就成了。 隨月生左右活動了一下脖頸,又伸了個懶腰,決定自己下樓一趟,去廚房隨便找點東西吃。 可他沒想到自己走到一半,人還沒到廚房呢,現(xiàn)在健身房里找到了個擼完鐵后在動感單車上揮汗如雨的陶風澈。 后者此時的方向背對著門,給了隨月生一個很好的偷窺視角。他悄無聲息地走近門口,靜悄悄地看了一會兒。 陶風澈看上去就像是要把滿腔的委屈和憤怒發(fā)泄在無辜的健身器材上似的,踩單車的架勢格外拼命,簡直要把好好一個動感單車踩成風火輪。 都不用走到正面,隨月生都能在腦海中勾勒出陶風澈現(xiàn)在的樣子——微微抿著唇,一臉執(zhí)拗,就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以陶家日常對繼承人的嚴格訓練,陶風澈不該發(fā)現(xiàn)不了自己的到來,可他此時沒有半點回頭的意思,腳下踩單車的節(jié)奏都沒亂,看著是真的完全沉浸在運動之中了。 隨月生心中莫名有些好笑。 果然還是個小孩,他搖搖頭,又覺得昨天晚上因為跟他置氣,而把副卡額度降為一千元的自己實在是有些幼稚。 不過如果陶風澈此時回頭看,發(fā)現(xiàn)自己后又沖上來說一些奇怪的話,比如說跟江景云或是信息素有關(guān)的…… 隨月生認真思考了半晌,決定如果這個可能性成真的話,還是再揍上一頓,然后把副卡額度調(diào)為五百好了。 小孩子不聽話怎么辦?打一頓就好了。一頓不行的話,那就兩頓。 這怎么是報復(fù)?明明就是在教育他啊! 隨月生小的時候住在貧民窟,一直跟奶奶相依為命。雖然家里面沒錢送他去念書,但老太太對他一直嚴格管教,又把他送去雜貨店老板手底下打雜。他們住的那條街上有地痞流氓欺負他們老弱婦孺,堵著隨月生要錢,他氣得不行,跟對方打了個兩敗俱傷。 回家后老太太問起來是怎么一回事,他照實說了,然后被后者拿起掃把追了兩條街。 經(jīng)年累月耳濡目染,隨大監(jiān)護人的教育方式也是同出一轍的簡單粗暴。 陶風澈渾然不知自己逃過了一頓暴揍,他洗完澡之后躺上床,掏出手機一看,汪源半個小時前發(fā)來了一條信息。 【汪源】:[陶哥,到底怎么了?有需要我?guī)兔Φ膯??] 陶風澈思索半晌,簡單回復(fù)。 【陶風澈】:[沒事。] 【陶風澈】:[我的卡被隨月生停了,所以中午刷不出來,以后生活費都得找他領(lǐng)。] 汪源正打游戲呢,突然收到一條信息,趕忙切出來一看,整個人頓時就是一陣驚愕,大拇指飛速在鍵盤上跳躍著打字回復(fù)。 【汪源】:[???] 【汪源】:[不是?他這也太過分了點吧!] 【汪源】:[陶哥,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都這么對你了,你就活生生咽下這口氣?你就受著了?] 【陶風澈】:[不然呢?] 汪源常嘆口氣,為自己這位朋友的不開竅。 【汪源】:[他讓你不爽了,你也別讓他如意??!] 【陶風澈】:[我一個高中生,能怎么讓他不如意?] 陶風澈強行克制著翻白眼的欲望。他是能破壞隨月生和江景云的約會,還是能拿著把刀沖進隔壁房間跟隨月生魚死網(wǎng)破,亦或是能收買商業(yè)間諜對付陶氏? 暫且不說他沒錢收買人吧,即便現(xiàn)在陶氏的董事長兼總裁都由隨月生擔任,但陶風澈手上畢竟還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怎么說都是自家的公司,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太蠢,他決不會做。 【汪源】:[你都說你還是高中生了,給他添堵你不會嗎?就用高中生的方式,逃學打架考試作弊,一條龍服務(wù)?。 【汪源】:[那些青春期叛逆alpha怎么做你也怎么做!身為家長,難道還有比這更槽心的?] 【陶風澈】:[……] 【陶風澈】:[滾。] 他用一個字干脆利落地結(jié)束了對話,將手機放到床頭柜上充電,然后一把摁滅了床頭燈。 一片黑暗之中,陶風澈躺在枕頭上,將汪源剛才的提議在心中過了一遍,然后不屑地揚了揚眉。 如果通過自我墮落的方式來給隨月生添麻煩,某種程度上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自毀前途。別的先不提,就“考試作弊”那一項,申請大學時需要提供高中階段的在校成績,考試作弊直接零分不說,還要記過。 隨月生或許會因此生一時之氣,但最終的苦果還不是只有陶風澈自己承擔? 如果不是知道汪源沒什么壞心,只不過是智商有限,陶風澈都要懷疑他是成心陷害自己了。 不過……汪源其實有一點是沒說錯的。 別的事暫且不提,在力所能及,又不影響前途的范圍內(nèi),給隨月生適當?shù)靥硪稽c小麻煩……似乎也不錯。 第31章 默寫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zhuǎn)眼又是一個星期過去,還沒等陶風澈想出來到底要怎么給隨月生添麻煩呢,后者就先在開會途中接到了一通電話。 每周一的早上都是陶氏的例會時間,公司各部門高管齊聚一堂,在匯報上一周工作進展的同時,也對下一階段的工作做出安排。 不管是陶知行還是隨月生,都是對原則和底線十分明確的人,容不得半點差錯和違背。陶氏的高管們早就已經(jīng)習慣了在開會前把手機調(diào)為靜音,然后放在秘書那,除非是十萬火急的事,不然一律不得打擾。 不過即使真的出了事,在ceo的死亡凝視下,也沒幾個秘書敢把手機遞進來,大部分情況下都還是等會后再做處理。 這次自然也是一樣。 可正當財務(wù)部的經(jīng)理展示ppt時,會議室的大門卻突然被打開了。周助理站在門口,手上舉著一個不斷震動的手機,看向了隨月生。 后者下意識地皺了下眉,周助理趕忙走到了他旁邊,彎下腰附耳過去小聲道:“是……陶少爺?shù)陌嘀魅??!?/br> 若是換做其他人來電,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開會時打擾隨月生。但隨總親口說過,只要是跟那位陶少爺有關(guān)的事情,不管他此時正在干什么,第一時間聯(lián)系他。 隨月生瞥了眼手機屏幕,抬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示意臺上的人停止匯報。然后他拿著手機走了出去。 會議室的門在他身后合上,里面立刻傳來了一陣壓低著嗓子的竊竊私語。 “隨總這是怎么了?” 有人大膽猜測:“能讓隨總中斷會議走出去接的電話,怎么都得是市長,或是市議員的級別吧?” 有人未雨綢繆:“可我怎么聽說衛(wèi)生部最近有大動作呢?” “衛(wèi)生部?!” “跟咱們公司的生產(chǎn)線有關(guān)嗎?” 一群人面面相覷,趕忙把自己打探到的情報互相對了一遍,但還是沒什么頭緒,只好翹首以待隨月生回來解密。 身上肩負著高管們重望的隨月生此時已經(jīng)疾步趕回了辦公室,他示意周助理關(guān)上門,然后深吸口氣,接起了電話。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邊的人先搶先進行了自我介紹:“隨先生您好,我是陶風澈的班主任馮慧?!?/br> 那是個很年輕的女聲。隨月生早就對她做過調(diào)查,知道她是一個剛從師范院校畢業(yè),來頂班的beta,此時便也沒有對她跟其余老師相比起來過于年輕的聲音表示詫異。 他不疾不徐道:“馮老師您好?!?/br> 馮慧沒有跟他寒暄的意思,直奔主題:“很抱歉在這個時候聯(lián)系您,希望沒有打擾到您工作。冒昧問一下,隨先生平常的工作很忙對嗎?” 隨月生:“?” 這是哪跟哪兒?他有些詫異,不明白對方為什么會這么問,思索半晌后還是打了個太極:“也還好。馮老師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總不會是專門打電話來找他閑聊的吧? 馮慧很沉地嘆了口氣:“是這樣的隨先生,我今天早上檢查作業(yè)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陶風澈上個星期一整周的默寫作業(yè),交回來之后都沒有家長簽名。我按照慣例,讓作業(yè)不合格的幾個學生都站起來罰站了半節(jié)課。但陶風澈一直都是個好學生,這種事情以前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br>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剛才下課后,我把他專門叫來辦公室里問了一下?!瘪T慧輕咳一聲,話語中多了些責備,“他告訴我,他的監(jiān)護人工作太忙,沒空。我讓他回班之后,看了一下家校聯(lián)系手冊,上面監(jiān)護人的電話已經(jīng)從陶先生變更為您了,我就想著打電話過來問一下?!?/br> “現(xiàn)在賺錢確實不容易,公司越大越辛苦,但即使工作再忙,身為家長的也不能忽略了孩子。雖然現(xiàn)在還只是高二,但對于他們來說,這一年還是很關(guān)鍵的……” 隨月生:“?” 他整個人都一頭霧水。從馮慧開始說第一句話開始,他就沒搞明白對方在說些什么東西了。 簽名?什么簽名?陶風澈從來都沒跟他說過有什么東西需要簽名?。?/br> 他想出言打斷,將這件事情問個清楚,可馮慧根本就沒給他機會,持之以恒地喋喋不休,隨月生愣是沒找到個插話的時機。 “下學期開始,他們就要申請學校了。雖然這次不過是一個默寫作業(yè),但如果是月考、期中期末考試成績單,又或者是家長會通知呢?或者再說大點……” “要想孩子成績提高,不能光指望著學校,家長這邊也要多上點心,我們齊心協(xié)力……” 隨月生:“……” 這么些年來養(yǎng)成的良好教養(yǎng)讓他沒有出聲打斷馮慧,但一雙好看的眉毛已經(jīng)死死地皺在了一起,整個人都在崩潰的邊緣反復(fù)試探。 他既不明白所謂的“默寫作業(yè)”是什么東西,又不明白簽個名怎么突然就上綱上線成這樣了,更不明白對方說這么一大串是為了些什么。如果對方是陶氏的員工,說了這么久都還沒說到重點,早就被他開除了。 看在她是陶風澈班主任的份上,隨月生做了無數(shù)次深呼吸,他忍了又忍,艱難地克制住了自己發(fā)火的沖動。好不容易馮慧的說教暫時告一段落,聽動靜似乎是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他趕忙出聲,給這一長串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對話做了結(jié)尾。 “好的馮老師,我明白這個情況了,以后我多加注意?!?/br> 總之先大包大攬下來! 隨月生快速說完,然后迅速摁下掛斷鍵,長長地出了口氣。 這當老師的怎么跟《西游記》里那個唐僧似的……念叨起來仿佛沒有個盡頭。隨月生的人生中從沒出現(xiàn)過這一號人物,相比之下,在會議室中唇槍舌戰(zhàn)真的令人愉快多了。 他嘆口氣,將手機重新扔回給周助理,折返回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