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蠻牛大有所獲，居然收了300發(fā)子彈，30多顆手榴彈的“抗日過路稅”，還留下了兩個六十七師的老兵，他們打算就留在尖山村跟他們一起打鬼子。

    結(jié)果沒過幾天兩人趁夜里站崗時帶著自己的槍跑了。

    帶槍逃跑可是大事，楊同寶隊長親自來調(diào)查他們跑的原因。

    肯定不是因為吃不飽吃不好的原因，這里的伙食中午晚上都有rou，吃得他們兩嘴油汪汪的直呼比67師吃得好多了。

    應(yīng)該也不是不發(fā)餉的緣故，因為事先就說明區(qū)小隊是沒有餉發(fā)的。

    最后，喜歡跟他們嘮嗑的李狗子說，他們昨天跑山的時候跟不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一個老兵就說，每天這樣跑一趟，人都累死了，真不如去吳瓷那邊的67師199團。

    楊同寶就明白了，這兩個潰兵是吃不消區(qū)小隊每天雷打不動的跑山，哪怕現(xiàn)在每天要設(shè)卡，一班長和文副隊長都要求早上圍著村子跑五圈，二班的對此也頗有微言。

    他把情況跟班長和小三講了一下，班長就說晚飯后跟大家聊聊。

    晚飯后，班長和小三、周班長、楊隊長等幾個圍著后面平地上石頭坐著，其他人或蹲或站在四周，班長就說：

    你們也聽說過，我十幾年前是上山當(dāng)過土匪的，你們是不是以為土匪很厲害，多能打？錯啦！土匪里面實際上除了什么大當(dāng)家、二當(dāng)家之類的有幾手本事之外，絕大多數(shù)土匪嘍啰既沒拳腳功夫，槍也打不準(zhǔn)，戰(zhàn)斗力根本比不過國軍，但是土匪又往往又很難剿，為什么呢？就是因為他們地形忒熟，很能跑，官軍追不上。被剿的土匪不是被圍住了，就是被堵住了，真正有機會跑的土匪沒有被官軍追到過的，官軍都拿能跑會藏的土匪沒辦法。（1）

    在山上打仗，不會跑不能跑等鬼子來了是沒有多少活命機會的，所以，讓大伙天天跑山就是為了到時好打鬼子！現(xiàn)在怕苦怕累，到時死傷受罪！

    楊同寶隊長就發(fā)話了：

    一班長已經(jīng)講了跑山的重要性，大伙不要怕累怕苦，非要練到跑起來甩鬼子半座山！

    還有就是67師那兩個兵一看就是身虛體弱的，跑了也好，真要是打起來再逃跑，那是要軍法從事的！戰(zhàn)場之上，不聽號令，貪生怕死，文副隊長和我都可以執(zhí)行戰(zhàn)場紀(jì)律，要直接槍斃的！

    2.

    這天是小三帶隊設(shè)卡，他和鐵師傅帶著二瓜、大栓、李狗子在陡坡上面守著，石牛則一直跑到山梁那邊去盯著。

    小三正在逗著牛牛，突然石牛飛奔過來，在陡坡下沖著上面喊：副隊長，下面來了三個國軍，帶著兩支長槍。

    小三問：還有多遠(yuǎn)？

    石牛說：兩里多吧。

    小三就命令：我們都埋伏好，等人到下面的時候再現(xiàn)身。如果看樣子不對，直接開槍！石牛你躲溪那邊那塊大石頭那里。

    過來約莫一袋煙的時間，聽見了腳步聲，片刻后，躲在刺荊那里偷偷看的李狗子沖小三打手勢，表示三個人正在下面。

    小三一揮手，和二瓜、大栓猛的站起來，槍口瞄準(zhǔn)三人：

    不許動！把手舉起來！

    那邊李狗子也端著槍跑過來咋呼：敢亂動就打死你們！

    下面三個人都穿著穿著67師的灰棉布制服，88師制服是黃綠色、桂軍第7軍則是土黃色。領(lǐng)頭的掛著一杠一星的少尉軍銜，挎著一把駁殼槍，另外兩個一個是下士，一個是上等兵，都背著中正步槍。小三他們自從加入了區(qū)小隊，就取下了領(lǐng)章、胸章。小三要還留在國軍那邊，也該掛一杠無星的準(zhǔn)尉銜了。

    那個少尉說話了：別開槍，我們是國軍67師的，打散了在找部隊。

    小三喝道：都把槍放在地上，往前走。

    領(lǐng)頭的國軍少尉向兩個士兵使個眼色，都把槍放地下了。石牛就從溪那邊爬上來把兩支步槍和駁殼槍都背上，遠(yuǎn)遠(yuǎn)跟著他們慢慢走。

    那個少尉看著陡坡上的四五個人（鐵師傅還趴在那里舉槍瞄著他們），小三典型的德械師裝束，手持少見的zh-29半自動步槍，其他三個人卻是村民打扮，拿著兩支漢陽造，還有一支打獵的火銃。

    上面這位兄弟是87師還是88師的？

    小三與二瓜、大栓、李狗子端著槍與坡下的三人一起走著：我是88師的。

    下面的少尉笑容可掬：原來是88師的弟兄，你們一路從南京打到這來，辛苦了。你們長官在哪里？我們想加入你們一起打鬼子！

    小三一聽心里咯噔一下，這些天見的潰兵可多了，都是無精打采有氣無力的樣子，而這三個神態(tài)完全不同，尤其后面那兩個兵看似隨意，內(nèi)里卻有一種繃得很緊的感覺，這并不是緊張，而是一種國軍士兵身上沒有的氣息。

    小三猛的回憶起，宣營長就是要他體會出這種感覺，鬼子兵在隊伍中的那種內(nèi)斂卻繃緊有力的樣子。

    他看見最后那個上等兵脖子上纏著紗布，就沖他喊到：你掛彩了？

    那個上等兵卻充耳不聞，少尉馬上答道：他喉嚨被彈片傷到了，不能說話。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隨意聊著，等走到村口，同時站定互敬軍禮，后面兩個兵馬上啪的一個立正。

    小三跟他們站在一起才發(fā)現(xiàn)這三個都不高，少尉勉強高點，有一米七出頭，而兩個兵才一米六幾的樣子，倒是比較粗壯。相形之下，小三有一米七七，蠻牛接近一米九，班長有一米八，鐵師傅也有一米七幾，就周班長矮點，一米七多點。

    小三是特務(wù)營搜索連出來的，又跟營座學(xué)過日語，對鬼子的特征非常了解。抗戰(zhàn)初期的日軍甲種師團鬼子兵平均身高才1.61米，（臨近1945年大量招募少年兵后日軍平均身高更是降至1.47米）。

    小三帶著他們往山神廟去見“長官”，一路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小三總感覺這三個人哪里還有點不對，但少尉應(yīng)答如流，不露半點破綻。小三腦子里面就一直在想是哪里不對勁，終于想起來，剛才互致軍禮的時候，那個下士和上等兵立正的時候膝蓋沒有并攏！

    宣營長告訴過他，日本鬼子由于從小盤腿跪坐，所以大多數(shù)都是羅圈腿！再細(xì)看，雖然他們的軍裝都臟兮兮的，但看脖子手腕卻很干凈，而過去的潰兵一看都是多少天沒有洗過澡。（鬼子比中國兵真的更講清潔衛(wèi)生）

    小三心里已經(jīng)有底了，這三個十有八九是鬼子的斥候！

    少尉真實的軍銜也確實是少尉，不過是日軍少尉而已，渡部潤一郎是華中派遣軍情報部行動組的（2），剛畢業(yè)于陸軍中野學(xué)校，奉命搜集華中派遣軍作戰(zhàn)區(qū)域內(nèi)的國共雙方軍隊的軍事情報，包括部隊番號，駐地，裝備，兵力，軍政主官姓名，對方軍隊作戰(zhàn)特點分析等。在梅游縣城，他與巖崎大隊長接洽的時候，大隊長非要他帶兩個巖崎大隊的斥候同去。

    渡部少尉是萬般不情愿，因為他們只會一般的偵察技能，中國話也不是很流利，有一個甚至只能勉強聽懂一些。但巖崎大隊長是梅游縣駐軍最高指揮官，渡部少尉也離不開他的幫助，巖崎中佐說有三個人萬一被敵軍或土匪識破，至少要保證有一個能逃掉把情報帶回來。

    渡部倒明白巖崎中佐的擔(dān)憂，害怕他收集的第一手情報不給他。在日本，陸海軍的最大敵人首先是對方，陸軍各兵種和情報部也有些矛盾。

    他們?nèi)诉呑哌吽奶帍埻∪惭鹱鞑恢?，帶著他們?jīng)過石板橋，上了平臺后，悄悄給班長使了個眼色，班長微不可查的點頭，站到那個笑容可掬的少尉旁邊，小三站在他們后面趁三人各自看向一邊的時候，突然把zh-29舉起朝天連開兩槍，邊大聲用日語喊到：臥倒！

    那個脖子上纏著紗布的上等兵不假思索就就趴了下去，而下士在彎腰準(zhǔn)備臥倒的同時扭頭去看少尉，少尉沒動，但看見自己兩個手下的動作臉色馬上變了，他當(dāng)機立斷，用日語命令：殺了他們！

    他們都沒有把刺刀上在槍上而是掛在皮帶上的，上等兵和下士馬上拔出刺刀，少尉則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對著班長。

    下士挑上了小三，他擺出格斗姿勢試圖一搏，小三沒跟他客氣，手上拿著zh-29步槍等他揮刀沖上來的時候，猛的把槍托橫擺過去砸在他的手腕上，直接打掉了他的刺刀。下士反應(yīng)很快，也不撿刀就打算奪路而逃--已經(jīng)知道這里有中國抗日軍隊的指揮部，傳回情報才是第一位的。

    本來在機槍暗堡忙活的蠻牛聽見槍聲就已經(jīng)上來了，一眼就看見那個少尉拿著匕首對著班長，而被小三打掉刺刀的下士直沖他而來。他暴喝一聲迎面沖向那個下士。

    下士是巖崎大隊斥候中的格斗高手，拿了空手道三段的，從來沒有把中國人看在眼里，覺得中國人雖然高大些，但枯瘦如柴弱不禁風(fēng)，但眼前這個彪形壯漢完全顛覆了他對中國人的印象，足足比自己高兩個頭，體重怕在兩百斤以上，關(guān)鍵全身還都是肌rou！腦袋像一個大大的圓西瓜，擱在同樣粗的脖子上，頭發(fā)因為準(zhǔn)備打仗而刮成光頭，泛著油光。

    不是說國軍軍官克扣軍餉伙食，士兵都瘦得跟排骨似的，怎么這個油水這么好？

    他不知道區(qū)小隊一班吃得太好了，蠻牛體重都增加了十幾斤，還是每天跟著跑山才壓住的，不然增加三十斤都可能。

    蠻牛跑上前去，帶著前沖的勢道，用盡全身力氣一拳擂向下士的臉，這個化裝成國軍下士的鬼子斥候?qū)嶋H上被這個鐵塔般的大漢嚇壞了，他明白這一拳的力道，躲閃已經(jīng)來不及，他想用西洋拳擊里面的防守招數(shù)，用雙前臂并攏擋在頭部前面，可是剛才他拿刺刀的右手被小三一槍托敲得舉不起了，匆忙中就形成了一個經(jīng)典的奧特曼式x交叉想擋在面前。

    蠻牛真的如醋缽一樣大的拳頭就帶著風(fēng)聲迎面重重擂在下士的臉上，他的奧特曼x交叉沒有起到絲毫作用，被蠻牛一拳打飛起來，半空中就暈過來了，因為他的鼻骨全部砸塌、牙齒崩掉8顆，從空中摔到條石階梯上時后腦重重撞到條石上。

    蠻牛還在納悶，這樣一個小矬子，不知道擺的什么姿勢，居然不躲閃敢硬擋，這樣全力一拳就是小三也不能正面相抗，除非班長能擋住。

    他沒有費心去看被一拳打飛的鬼子空手道三段高手，而是直奔那個少尉而去，但是緊接就聽見骨頭被撅斷的可怕聲音和慘叫，就知道班長折斷了少尉的手腳。那個上等兵沒有沖上前去，而是轉(zhuǎn)身往大殿里面跑去了，因為外面太多敵人了，七八個。

    他的任務(wù)是送回情報，而不是替同伴報仇，他握緊刺刀！

    班長、蠻牛、小三和二瓜他們緊跟著往大殿里面跑，上等兵已經(jīng)跑到后面去了。

    沒有聽見打斗的聲音，沒有槍聲、也沒有聽見周班長發(fā)出什么聲音。

    等一群人沖進后面空地，那個化裝成上等兵的鬼子倒在地下翻滾著，刺刀扔在一邊，雙手徒勞的想捂住頸部的豁口，慢慢就只剩下抽搐了。

    只看見周班長手握著的雪亮剔骨刀上就只有刀尖掛著幾滴血珠還是滴著，他身上倒是一滴血都沒有濺到。

    小三說：周大叔，你把他殺了？

    他淡然的說：蠻牛會殺豬，周大叔會切豬頭rou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他的神態(tài)也確實跟你在廚房切完rou一樣的輕松自然，絲毫沒讓人覺得他是剛給鬼子割喉抹脖子。

    幾個二班的新兵驚詫地竊竊私語，想不到周班長平時笑瞇瞇的殺起人來也這么厲害！

    他低聲道：想不到的事情還多哩。

    后記：

    （1）現(xiàn)代的步兵，尤其小分隊和特種部隊，非常重視叢林山地越野和徒步機動能力。這也是兵力兵器較弱的一方尤為重視的，所謂“打不贏還跑不掉嗎？”，如果真打不贏，又跑不掉，等著被消滅吧。

    (2)1937年8月，日軍編組“上海派遣軍”，11月，重新編組成“華中方面軍”；1938年2月，重新編組成“華中派遣軍”。

    （3）

    日本陸軍憲兵隊系統(tǒng)（小三以后跟憲兵隊打交道最多。）：專門在占領(lǐng)區(qū)維持治安，武裝巡邏，偵破抓捕抗日分子和共產(chǎn)黨案件?？h城也派駐有憲兵隊。設(shè)有特務(wù)組織特高課。

    日軍特務(wù)機關(guān)：日軍每占領(lǐng)一地就會相應(yīng)的成立特務(wù)機關(guān)（名字就叫特務(wù)機關(guān)，前面以所在城市命名），縣城一般沒有。

    陸軍參謀本部梅機關(guān)：

    為籌備汪偽政府而成立的機關(guān)，駐地上海重光堂。主要負(fù)責(zé)扶植汪偽政府，同時還監(jiān)視監(jiān)聽汪偽高官，策反國民黨官員。

    日本陸軍各派遣軍司令部情報部：

    搜集作戰(zhàn)區(qū)域內(nèi)的國共雙方軍隊的軍事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