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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琉璃鐘,琥珀濃在線閱讀 - 第十九章:不露聲色

第十九章:不露聲色

    這話一出,包廂內(nèi)的氛圍一時有些尷尬。

    伯昀方才還說過要帶meimei去“理論”,眼下卻跟卡了殼似的,沒想好怎么圓場,畢竟這是頓迎新宴,鬧僵就不太好了。

    倒是那位書呆子干咳了一聲,笑說:“這巧了不是,沈教授竟在滬澄任職,之前怎么沒聽說過?!?/br>
    沈一拂道:“受人之托,暫代而已,前半學期我可能會兩校來回跑,等新任校長回校之后,我會辭去任職,不會影響大南的課業(yè)工作?!?/br>
    不想這暫代的還是“校長”一職,眾人更是詫異不已,沈一拂又對伯昀道:“滬澄的特薦生多往年不少,我增加考核除了力求公平外,亦能根據(jù)學生文化程度合理分班,所以,臨時出卷絕非有意難為令妹,望林教授能夠理解?!?/br>
    他渾不計較隔墻聽到的那些是非話,還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解釋了下午考核的事,這番坦然反而使伯昀汗顏,他忙道:“我想此事是有什么誤會,說開了就好,我meimei初來乍到,對這些新校園的制度不熟悉,要是言語有沖撞之處,沈教授可得包涵。”

    說著,用手肘碰了碰云知。

    這種場合她要是還去狡辯什么,那沒教養(yǎng)的罪名可就要坐實了。

    她饒是不情愿,也權(quán)且壓住了氣惱,聽伯昀的話規(guī)規(guī)矩矩的道了聲不是。

    沈一拂自是表示無妨,待邀兄妹二人入座,在座的人方松了一口氣,畢竟沈一拂是物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今后和林伯昀亦都是院內(nèi)的核心,要是因這樣的小事生了嫌隙,今后這實驗室可就不安生了。

    大家這才開始動筷子,云知只覺得自己咽了滿肚子氣,沒什么胃口,伯昀見meimei耷拉著腦袋,十分喪氣的模樣,猶豫須臾,忽道:“沈教授,對于你提到的考核說法,我個人有些不同的見解。

    沈一拂放下筷子,“愿聞其詳?!?/br>
    伯昀扶了一下眼鏡,道:“實際上,科舉制廢除不到十年,西方的教學體系引進國門也就短短數(shù)年,全國大多數(shù)院校不論師資還是教材都不齊全,在教育更普及之前,公平的考試有時未必公正。正因如此,各大高校才有‘破格錄取’的傳統(tǒng),前些年我在北京聽聞有個考北大的學生數(shù)學零分,作文得了滿分,胡校長不也是力排眾議招他入學?”

    云知詫異地看向伯昀,其他人也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不由忐忑起來。

    沈一拂知道他舉的例子,深以為然道:“羅先生是白話宣言的起草者,胡校長慧眼識珠,當是學界之幸事。”

    伯昀直言不諱:“我這meimei自幼聰明伶俐,學東西很快,早幾年隨我小叔去了鄉(xiāng)下,興許會有偏科,但如果沈教授能夠多給她一次機會,相信她能夠給你一份合格的答卷?!?/br>
    云知真是聽愣了。

    前頭伯昀說要替她評理時,她還只當作是慰藉之詞,尤其她知道伯昀對沈一拂的崇拜之情。在沈一拂亮出身份后,在座的人都在想著如何粉飾,哪料大哥未忘了答應她的事,她心下感動,忍不住拽了下他的袖子,“大哥,沒關系的……”

    伯昀沖她挑了一下眉,示意她安靜。

    沈一拂沉吟道:“今日我本是想好好同令妹溝通,只是見她打斷我閱卷,我以為她無求學之心,才請她離開?!?/br>
    云知看他如此不留情面的拆穿自己,忍不住解釋說:“我并非是那個意思,是沈先生您說的,卷子不合格就另擇他校,而我四門空著沒填,所以……是不希望浪費您的時間?!?/br>
    “空四門?”有個中年人沒忍住問,“總共幾門?”

    云知沒好意思答,眾人自然而然望向沈一拂,他說:“六門?!?/br>
    空氣靜默一瞬。

    饒是伯昀還想為她多說兩句,聽到六門缺四,都不知從哪里尋切入點好——他認知中,云知的父親是理工科的佼佼者,母親通多國語言,她再怎么偏科也不至于偏到這個份上啊。

    親哥哥尚且啞然,何況是其他人?眾所周知,滬澄也是大上海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中學,收一個物理化全然空白的學生,那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

    原本這件事若是私下溝通還好說,現(xiàn)在這樣眾目睽睽搬到明面上談,都不止是這小丫頭丟面子的問題了……

    伯昀正懊惱自己的魯莽,好在伙計適時的出現(xiàn)了,熱情的問他們要喝什么酒水。

    約莫察覺到這僵持的氣氛不大友好,沈一拂起身走到衣掛架邊,從包里抽出一瓶紅酒:“不必,自帶了?!?/br>
    夏爾一眼認出了酒瓶上的標識,眼睛一亮:“chateau margaux!這是我家鄉(xiāng)的酒!”

    伙計接過酒瓶,“咱這兒少有客人帶洋酒來,我去瞅瞅有沒有開瓶的家伙,各位稍候?!?/br>
    云知這會兒仍是羞得滿面通紅,窗外一陣風進來,吹得她一聲雞皮疙瘩,連連打了兩個噴嚏,伯昀對她說:“車上有外套,下樓找老張去拿……”

    她早就坐不住了,不等他說完,便匆匆離開了包廂。

    夏爾正打算科普法國的酒莊,沈一拂回座位時順手帶了一下窗戶,又將話題轉(zhuǎn)了回去:“林教授,我認同你的觀點?!?/br>
    伯昀一怔。

    “林小姐的答卷我批閱過了,”沈一拂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語文數(shù)學幾乎滿分?!?/br>
    反轉(zhuǎn)來的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懵了,書呆子難以置信看著伯昀道:“不會吧,你meimei還真是羅先生第二???”

    “滬澄采用的還是壬子學制,就算特招,一樣要修習其他學科,林小姐如不打好理科的基礎,今后的學習反而會舉步維艱……”沈一拂看向伯昀:“此事本不難辦,不少中學都開設了預備班,一個學期用以補短,應是夠了。”

    伯昀這才會意:原來他讓我meimei另擇他校,是這個用意。

    沈一拂說:“當然,如果我早知林小姐是林教授的meimei,還會有別的提議?!?/br>
    眼見這兩位教授繞不開這圈,周圍的人索性也不著急轉(zhuǎn)話題了,有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用廣東腔問:“系什么提議?”

    沈一拂似笑非笑,“離開學尚有時日,如林教授親自指導,難道不比預備班更有成效?”

    “可……”伯昀本想說實驗室忙,忽然覺得這話另有深意,便下意識改了口徑,“……就算是午休能勻出點時間,我一個人也教不過來……”

    “那有什么的?”書呆子一拍他的肩,“你一個人忙不過來,不還有我們嘛……這中學生的物理化,還能難倒在座的誰?”

    “就系說,數(shù)學能滿分的人,點會學不好物理?”那香港口音的年輕人附和道:“組長,里(你)放寬心吧,最多忙碌時我來帶,其他的我不敢保證,物理和英文一定穩(wěn)妥啦?!?/br>
    夏爾睨去了鄙夷,“單子,你這方言味比我還濃,人家聽得明白?外文這塊還是我來,我還能教她法語?!?/br>
    一桌科學家爭先恐后的要給云知當老師,當真是伯昀始料未及的,他心道:大家如此積極,一是不愿我同沈教授鬧矛盾,二是沖著那句滿分生了惜才之心,莫非他方才故意使云知難堪,俱是為促成此事做的鋪墊?

    念頭一起,又立刻否決:他與五meimei并非舊識,何必如此費心?

    他笑道:“諸位有這番心,伯昀先行謝過,只是到時我meimei少不得會來我們實驗室叨擾,不知沈教授會不會介意?”

    *****

    云知抱著外套在門口吹了好一陣兒穿堂風,估摸著樓上應該開始胡吃海喝的聊天侃地了,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絕不能露出懊喪的神氣,再次爬上樓梯,想著打完招呼之后就找個理由先回家去。  不料剛踱到門邊,就聽到沈一拂的聲音傳出來:“只要你們不押著我去教林小姐的功課,其他的,我有什么可介意的?”

    這是句聰明人開的玩笑話,既拉近了與新同事之間的距離,又等同默許此事,偏偏落在不知前因后果的云知耳里,尤為刺耳——姓沈的當著她的面給她難堪還不夠,竟然還背著拿她來調(diào)侃了?  伯昀笑說:“話不能這么說,我們(教學)經(jīng)驗不足,云知反而需要沈教授這樣的人來教教理(科)呢。”

    “……”

    怎么連大哥也……

    哪個要這種言而無信、拋棄妻子的人來教自己道理的?

    好不容易才按捺下來的氣再度涌上來,她憑著想象胡亂猜他后來又說了些什么,越想越多,越想越氣,若眼神有實質(zhì),只怕沈一拂此刻已被洞穿成馬蜂窩。

    “勞駕……”

    伙計從后邊端著滿滿兩大托盤站在她身后,云知側(cè)過身,見那瓶紅酒搖搖欲墜的,眼疾手快接住,這伙計沒前頭那個手腳麻利,先匆忙道了聲謝,再將其他菜品端進包廂中。

    她沒有第一時間跟進去,視線不自覺地看向身旁的醬料擺放架,聽到里頭酒桌再次傳出笑聲,持酒瓶的雙手鬼使神差地松開一只,拎起一瓶不知是醋還是油的,對著瓶口一傾。

    只倒了一點點,她飛快把調(diào)味瓶放回去,正好伙計擺完盤,出來看她干站著,又順手接過酒瓶,重新去為客人一一斟酒。

    等人離開,她若無其事的步入屋中,夏爾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12年的瑪歌山丘,正是葡萄園的豐收季,沒想到能在中國喝到chateau margaux,真是太令人驚喜了!”

    沈一拂微微一笑:“喜歡就好。我對紅酒了解不深,這是我外公的藏酒?!?/br>
    他又表達了兩句初來乍到的詞令,大家自是樂于捧場,夏爾在大家碰杯的時候迫不及待的先嘗起來,只是這酒剛?cè)肟冢袂榱ⅠR不對了:“這……這酒好像有點酸……”

    書呆子樂了:“虧我還以為你是個行家,葡萄果本來就是酸的,哪有不酸的葡萄酒?”說著,仰頭飲了一大口,但聽“咕嘟”一聲咽下去,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伯昀也沒忍住,嗆起了一陣咳,“確實是比尋常的葡萄酒酸……”

    酒加醋,能不酸嗎?

    這樣的惡作劇雖說遠不能解氣,但總能涮一涮姓沈的面子。

    云知低著腦袋悄摸摸抿起嘴角,強把笑意摁下去。

    她以為隱藏的很好,殊不知此時的細微表情好巧不巧地落入了沈一拂的眼中。

    他本來看那小丫頭桌前也放著酒,正猶豫著要否叫人換成果汁,誰知她只擺了個仰頭的把式,眼珠子卻往夏爾那兒瞟,下一刻,就聽到夏爾喊酸。

    繼而,是少女得逞般狡黠的笑。

    他一轉(zhuǎn)眸,不露聲色地放下酒杯,笑說:“應該是在運輸或是貯存不當,以至酒水變質(zhì),下回開瓶我得親自來,否則這丟人可就丟大發(fā)了。”

    眾人都笑了。

    書呆子接了這一茬:“難得今日吃著如此地道的北京菜,配酒還是要入鄉(xiāng)隨俗為好,我看紅酒留到下回夏爾請我們吃法國大餐再喝!”

    夏爾:“ca marche!”

    起完哄,再喚來老板,點了一兩白干、二兩燒刀子,加了一疊麻辣爆羊rou,聽隔壁間的客人在行酒令,遂也起了酒勁,猜拳猜數(shù)獨、斗酒斗公式——到最后除了沒沾酒的云知與看去千杯不醉的沈一拂,其余人皆不勝酒力,東倒西歪成一片。

    伯昀醉倒前差老張先送書呆子他們四個回校舍,隨后在沈一拂去結(jié)賬時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云知瞧大哥醉得面紅耳赤,忙開窗通風,看到路邊有一蔬果攤子轆轆推去,好像擺了荸薺。

    想起荸薺汁有醒酒的功效,她奔下樓,出門追去:“欸等等,老板,給我來一斤荸薺!”

    攤主是一位上了年齡的老大爺,停下車,她又問:“能幫忙剝皮么?這荸薺的皮兒難剝。”

    “能。”老大爺揀了一大把上稱,“小姐外地來的吧?我們南方管這叫馬蹄。”

    “馬蹄?還是第一次聽說呢。這形容倒還蠻形似的?!?/br>
    老大爺笑了:“許多人第一眼都以為我賣的是栗子呢,小姐這么大晚上的都能認得出來,想必是很喜愛吧?!?/br>
    云知伸手捻起一顆削好的,咬了一口:“我小時候嫌這個不夠甜,喜歡也談不上,但那會兒我有個玩伴喜歡這個,還總拿《食療本草》舉例子,說荸薺,下丹石,消風毒什么的……”

    她沒把話說完。

    意識到自己又提起那個人,云知恨自己沒出息,簡直想給自己來一榔頭。

    付過錢,她捧著一大包荸薺,正要回飯館時,扭頭看到一個人站在自己身后……三步遠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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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這個故事放在民初,不單限于表達成長,對我來說,也是借云知的眼睛,看那個時代形形色色的人。

    感謝貢獻營養(yǎng)液~紅包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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