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6日，張哲源毅然決然回到了三杉欣欣家園工程。

    早晨的天氣特別清冷，張哲源在水池前站了一會兒，遇到了王虎城，就同王虎城去安保室聊了會兒天。王虎城還特地拿出水果招待他，噓寒問暖幾句自然少不了。

    從安保室出來，張哲源徑直向曲陽三建生活區(qū)走去，經(jīng)過承德平泉建筑公司辦公室前時，王若華恰巧從屋里出來。

    看著王若華紅撲撲的臉蛋兒，整個人憔悴的樣子，張哲源不由得就停下了腳步。“若華，你還好嗎？”他滿含深情地問。

    王若華止住凌亂的腳步，應(yīng)了一聲，垂下眼簾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兩人分別將近十天，恍若經(jīng)過了多年，只是突然覺得彼此間陌生了很多，但是隱隱作痛的心頭似乎還保留著夕日的余熱。此時，兩人在倉促間相遇，一時倒有些百感交集，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門哐啷響了一聲，平泉建筑公司生產(chǎn)經(jīng)理王建東從辦公室走了出來。張哲源和王若華這才錯開彼此的眼神，各自走開,好像他們的愛情無法存活在世人的眼光下似的。

    張哲源感受的到——王若華還是愛著自己的。他看出王若華在看到自己的時候，冷若冰霜的臉孔霎時變得驚詫，霎時又變得溫柔靦腆，就像一只溫順的糕羊。只要他勇敢地把王若華擁入懷中，就可以擁有她，只是“身份”不允許張哲源做出如此唐突佳人的事。

    兩人分別的日子里，太陽常躲在陰霾中，一連數(shù)日，冷霧紛紛。如今張哲源歸來，云消霧散，天朗氣清，天地似乎也在為他們的重逢而高興。

    曲陽三建生活區(qū)后——空曠的荒地上。

    張哲源抬頭仰望天空，展開雙臂，想從太陽的光芒中獲得一些力量，以增強(qiáng)此行的信心。一切如他所料，王若華向曲陽三建生活區(qū)方向姍姍走來，密切注視著生活區(qū)內(nèi)可能會突然出現(xiàn)的身影。

    在生活區(qū)的后門，張哲源躲了起來，從虛掩的門縫中看到王若華向自己的方向走來，而王若華是看不到他的。不敢直視現(xiàn)實(shí)，卻做些偷偷摸摸地行徑，張哲源直感到慚愧。

    一輛轎車停在承德平泉建筑公司辦公室前，江花和王若華正忙著往車上裝東西，把一些背包、被褥之類的物品正在往車?yán)锶?，似乎是有人要走?/br>
    張哲源看到后就走了過來，如果王若華要走，他肯定會阻攔的。

    在水池前，張哲源碰上王若華，并向王若華問候了一聲，王若華還是溫順地回應(yīng)了他，兩人又擦肩而過。

    三杉欣欣家園工程大門外，張哲源停住自己的腳步。他心里想——無論如何也要攔住王若華的車，就算是倒在車輪下也在所不惜，而王若華是絕對不會對自己坐視不理的。他怕王若華這一走，以后再也見不到她了，此行也只能無功而返，就此留下遺憾。

    一個身體發(fā)福，有些謝頂?shù)闹心昴凶酉驈堈茉醋邅?。并問：“小伙子回來干什么呢？?/br>
    張哲源認(rèn)識這個男子，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一個領(lǐng)導(dǎo)，雖然平時經(jīng)常見，但是從來沒有搭訕過?！罢胰??！彼谷坏鼗卮鹪撃凶印?/br>
    中年男子沉著地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似滿意地走開。

    汽車馬達(dá)聲已經(jīng)從三杉欣欣家園工程圍墻內(nèi)傳來，而且聲音越來越近，張哲源打起精神，隨時可能會做出螳臂擋車的事情。等車從大門探出頭來，他見王若華不在車上，這才暗自松了口氣。如果王若華在車上，這天難免會上演一場悲劇，張哲源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也許會因禍得福，他會以此博得王若華的原諒。

    晚上，中都成公司前，張哲源和公司的警衛(wèi)老王在聊天。

    在和警衛(wèi)老王聊天的時候，張哲源不時地看向王若華的辦公室。承德平泉建筑公司辦公室前人頭攢動，工人排成一條長隊，好像是在等著領(lǐng)取工資。他和警衛(wèi)老王閑聊著一些茶余飯后的事，及他最近在機(jī)場的一些情況。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黑暗中姍姍走來，張哲源屏聲息氣，感覺心跳漸漸加快。來人正是王若華，而且在慘淡的光線下已經(jīng)認(rèn)出了張哲源。因?yàn)橛械谌嗽趫觯瑑扇艘膊槐阏f話，只是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視著彼此。

    看著王若華走遠(yuǎn)，警衛(wèi)老王突然低聲悄語地說：“唉，就剛才過去承德隊兒這女的，在這談了個對象，還是咱們公司的。說來也真玄，前些天那個男的說走就走了，這個女的就天天晚上在水池子那站著，一站就站到什么時候?！?/br>
    警衛(wèi)老王暗自好奇，又說：“后來有一個男的天天在那陪她，還摟摟抱抱的?！?/br>
    張哲源默默無語，不置一詞，但是警衛(wèi)老王說的那些畫面讓他內(nèi)心特別感傷。

    見張哲源不語，警衛(wèi)老王又接著說：“你說走的那個男的傻不傻，這么大一個美女都舍得丟，真是傻到家了，倒是讓別人撿了個大便宜。”

    張哲源噓出一口氣，輕輕低頭說：“那個傻子就是我?！?/br>
    警衛(wèi)老王特別疑問：“不會吧兄弟，你回來找人就是找承德平泉隊這小姑娘的。”

    張哲源不再躲閃，坦言回答：“是，沒錯?！?/br>
    警衛(wèi)老王非常驚愕，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覺得這簡直就是個天方夜譚，又不得不對張哲源刮目相看。

    終于等到人群散去，張哲源才來到王若華門前，舉手正要敲門，突然被人喝住。

    “干嘛呀？都睡了。”

    從水池方向傳來江花的聲音，張哲源看江花正在水池前刷牙。

    隔著房門，張哲源向王若華的屋里喊話：“若華，你能出來一下嗎？”

    接著，從屋里傳出王若華忐忑的聲音：“干嘛呀！都睡了?！?/br>
    “若華，離開你我才明白，那天早晨——你是在生我的氣。”張哲源突然哽咽起來，“如果——如果你還生我的氣，那我就在門外等，一直等到你原諒我為止。”

    張哲源不再多說，轉(zhuǎn)身走向水池，江花刷完牙已經(jīng)回了屋。

    寒風(fēng)呼呼吹來，張哲源不由得就打了個寒噤，雙腿也篩糠似的抖動起來。他感覺寒風(fēng)自下往上在圍著自己打轉(zhuǎn)，先是鉆進(jìn)了自己的褲腿，又頑皮地爬上了自己的脊梁，之后又在自己的脖頸上躥來躥去。

    此刻，張哲源感覺自己全身幾乎已經(jīng)沒有一絲溫暖的地方了，只有心頭還保持著余溫，因?yàn)橥跞羧A離他很近。

    約莫五六分鐘后，王若華披著一件衣服還是從屋里出來了，沒走幾步就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戰(zhàn)。她走到張哲源身邊，開口就罵：“你有病??！這么冷的天在這站著，快回去睡覺去?！?/br>
    張哲源像個孩子似的耍起了賴皮，低著頭用腳踢著地面說：“你不原諒我，我就在這站著。”

    “有什么原諒不原諒的，對你說我有朋友了。”

    “我不管?！?/br>
    見張哲源如此執(zhí)著，王若華卻焦急得好像又有些無可奈何。于是又重復(fù)說：“我真有朋友了?！本拖裨谄蚯髲堈茉捶胚^自己，或者忘了自己。

    張哲源立正，隨后堅定地說：“不到最后我決不認(rèn)輸?！?/br>
    王若華語塞，默默注視著張哲源一會兒，然后轉(zhuǎn)身回屋去了。

    一會兒后，警衛(wèi)老王走了過來，悄聲地說：“剛才承德隊兒這女的出來了？”

    張哲源點(diǎn)頭應(yīng)聲：“出來了，出來就罵我?！?/br>
    警衛(wèi)老王提醒：“那是在關(guān)心你?！?/br>
    張哲源當(dāng)然也聽得出來，好像又找到了自信：“我知道?！?/br>
    警衛(wèi)老王又鼓勵說：“小伙子繼續(xù)等，有戲?！钡强磸堈茉创┑脝伪?，警衛(wèi)老王想把大衣借給他。

    張哲源推托，并謝過好意。

    水池前，張哲源雙手插兜，仍在瑟瑟發(fā)抖。他抬頭望了望寂靜的夜空，月明星稀，宛若孩子般的笑臉。星星眨著眼睛，似乎在笑他了，笑他癡，笑他執(zhí)著。

    這天是農(nóng)歷十月十五，正值月圓夜，張哲源漸漸意識到，正應(yīng)了他那句“破鏡重圓”的寓意。

    值夜班的王虎城借著月光看到水池旁有個身影，于是走了過去?？辞迨菑堈茉春?，驚訝地說：“張兒，這么晚了還不睡，在這干嘛呢？”

    張哲源回答說：“沒事兒，一會兒就睡?！?/br>
    王虎城察看了一下地形就明白了十有八九，才知道張哲源為什么突然回到三杉新新家園。已經(jīng)榮升為中都成公司代書記的王虎城，哪能容得張哲源在此期間“肆意妄為”。但還是溫和地說：“走，張兒，有什么事去屋里說，在這怪冷的?！?/br>
    張哲源抱著僥幸的心理說：“王師傅先睡吧！真沒事兒。”

    “誰在那呢？是老虎嗎？”

    從中都成公司前傳來材料科鞠新蘋的聲音，而且人已經(jīng)向水池方向走來，漸漸接近張哲源和王虎城。

    鞠新蘋看清兩人后，先是有些吃驚，然后又說：“真是老虎呀！小張也在哪！你們倆在這干什么呢？”

    王虎城忙說：“快勸勸小張吧！在這都凍了半天了。”

    鞠新蘋吃驚地問：“怎么回事兒小張？”

    張哲源說：“沒事，鞠姐回去休息吧！”

    鞠新蘋愣了一下，突然親切地說：“張兒這些天上哪了，這次回來是不想在這找個工作？想找工作，我和王書記都可以幫你。”她拿話引導(dǎo)張哲源，想分散張哲源的心思和精力。

    張哲源的心思好像有些亂了，跟著鞠新蘋的話說：“今天剛從機(jī)場工地回來?！?/br>
    鞠新蘋趁機(jī)又說：“張，你看天這么晚了，你先回去睡，有什么事兒，咱明天再說！”

    王虎城突然嚴(yán)肅起來，并恐嚇張哲源。說：“你在這站著也不是個事兒，萬一人家承德隊的來人揍你一頓，也沒人管，快回去睡吧！”

    張哲源跟著兩人的話兜了一圈，卻還是執(zhí)著地說：“鞠姐，王師傅，真沒事兒，我就在這站一會兒。”

    王虎城和鞠新蘋勸說無效，只好喚來了警衛(wèi)老王和老周，命兩人強(qiáng)行驅(qū)逐張哲源。

    警衛(wèi)老王和老周得了令，二話不說，一人架住張哲源一只胳膊，挾持著他往曲陽三建生活區(qū)走去。王虎城、鞠新蘋又緊隨其后，生怕張哲源反抗而橫生枝節(jié)。

    張哲源身不由己，頻頻回頭看著王若華的門窗，心里自然是千萬個不愿意。他突然頓住腳步，對警衛(wèi)老王和老周說：“放開吧！我自己走?！?/br>
    警衛(wèi)老王和老周對視了一下，又見王虎城也沒什么意見，便放開了張哲源。

    一行五人來到曲陽三建生活區(qū)前，張哲源說：“王師傅，鞠姐，沒事了，你們回去睡吧?！?/br>
    王虎城又警告張哲源，說：“張兒，好好休息，別再找事了?！?/br>
    張哲源點(diǎn)頭應(yīng)了一聲，隨后隱沒在生活區(qū)的陰影中。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冰冷的天地靜寂得令人心里生畏。

    差不多有半個多鐘頭過去了，張哲源琢磨著王虎城和鞠新蘋應(yīng)該睡下了，于是悄無聲息地從一個黑暗的角落中走出來。誰料想，他剛走出生活區(qū)大門口，從門旁就閃出兩個高大的身影，正是警衛(wèi)老王和老周。

    警衛(wèi)老王笑哼哼地說：“王虎城早算出你還會出來，所以讓我們兩個在這等著。兄弟，你也別難為我們，我們在這也只不過是混碗飯吃。”

    警衛(wèi)老周也附和著說：“你也真是的，早不鬧，晚不鬧，偏偏王虎城這代書記剛轉(zhuǎn)了正，你就來鬧，你這不是踢人家場子嘛！”

    警衛(wèi)老王和老周與張哲源并沒有什么交情可言，兩人調(diào)到中都成公司不久，張哲源就離開了，所以說起話、做起事來也不會顧及情面。而王虎城就不同了，念及張哲源在中都成公司任勞任怨將近一年，就算是沒有功勞那也有苦勞，絕對不會和他撕破臉，而顯得不近人情，同時又失了自己的身份。所以王虎城假借警衛(wèi)老王和老周之手，阻止張哲源“滋事”，那是最合適不過了。

    張哲源沉默不語，與王周兩人僵持了一會兒。然后才說：“那好吧，我和她道個別，說幾句話就走?！?/br>
    警衛(wèi)老周和老王也不想把事情做絕，于是答應(yīng)了，就尾隨張哲源來到承德平泉建筑公司辦公室——王若華門前。

    看著王若華的房門，張哲源短暫地猶豫了一下，然后隔著門無奈地說：“若華，我得連夜趕回去了。本來我想在這多等會兒的，但警衛(wèi)師傅不讓在這等，怕鬧出事來。最后，最后我再說一句……”

    說到這，張哲源突然氣噎喉堵，悲愴難言，緩了一口氣才說出一句心痛的祝福。他說：“祝你幸福！”

    說完心痛的祝福，張哲源轉(zhuǎn)身離去，身影漸漸隱沒在漆黑的夜里。

    惟一向王若華贖罪的機(jī)會被現(xiàn)實(shí)給抹殺了，張哲源灰心喪氣，廢然而返，破鏡重圓的希望在2004年那個冬夜里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