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過年以來白蓁就再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自己，辛都看著通訊錄里的那一串號碼幾近絕望，得出被利用被遺忘的結(jié)論并不難，難的是接受。他無法放下驕傲主動去找她，或許還有更深層次的理由，值班后回到靜悄悄的公寓里，辛都不想開燈，仿佛只要不點亮燈光，她的幻影就不會消失，她身上帶著酒意的馥郁香氣似乎還縈繞在他身周。被她拋棄的痛苦比他意料的更加深重，遠比放棄演奏更加令他透不過氣，明明沒有犯錯，沒有惹她不開心，卻被宣判了死緩。就算他不加注意，有關(guān)她的消息也不斷傳來，大多是夸她商業(yè)天才。

    她不僅是商場的天才，更是洞悉人心的天才。

    辛都靠著門，滑坐下來，客廳窗簾上倒影著慘白的月光。月亮在傳說中往往與瘋癲關(guān)聯(lián)，卡里古拉受到月亮的寵愛發(fā)了瘋，人狼在滿月之夜狼變殺戮，盯著那慘白卻沒有溫度的圓盤，在極度孤寂的情況下，想必是個人都會發(fā)瘋吧。

    他從公文包中取出了那個文件袋，那是潘多拉的魔盒，叁天前被塞在了樓下的信箱里，他當時打開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誰的主意。

    文件袋里滿是有關(guān)白蓁與邦本興業(yè)某位干部之間的傳聞，宣稱白蓁的上位是由于黑道的扶持。辛都自然是不信的，文件袋里什么都沒放，好像這樣就能表明送出這些足以傷人聲譽的紙張并沒有夾雜什么惡意企圖。

    辛都習慣去推測背后的用意，授意送這東西的人一則想讓他惱怒，去查證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繼而揭發(fā)他們，毀了白蓁；一則想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試圖相信白蓁，繼而去查否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文件袋背后的那人確實達到了他的目的，辛都在上述兩種情緒之間徘徊，查實或查否，他都要去一趟蘭島。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辛都不敢承認。

    只是想讓她多看自己一眼罷了。

    虞西能源的權(quán)柄似乎很輕易地就讓渡到了高盛遠手里，似乎比她那時候要容易得多。雖然不是親自把高均氣進醫(yī)院，盛曦還是覺得心情愉快，她一高興就把高盛遠從黑名單又拖了出來。

    這下倒是不擔心高均會對付自己，可白蓁心中的石頭還是無法落定，她大致能猜到本家會翻出自己同范徵之間的關(guān)系做文章，卻始終猜不透他具體會怎么cao作，這樣的認知令她頗有些急躁。不，眼下還有更令她頭疼的事。

    “不怕，有我陪著你呢?！泵餮游兆“纵璧氖郑瑴睾偷卣f道，“洪爺不是那種平白無故就拿他人的性命威脅別人的人?！?/br>
    “希望如此，我跟他又不熟。”白蓁嘴角扯了扯，她還是緊張的，在她心里權(quán)威早已碎裂，只有那些贏過她的才能讓她生出些許疑似的畏懼的情緒。

    昨日，白蓁的郵箱收到了一封郵件，是一段視頻，視頻里陸云齊在一間中古裝潢風格的臥室里焦急地亂轉(zhuǎn)，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攝像頭，視頻下，是一句話：宅門約小友一敘。

    恰好明延湊了上來，疑惑：“洪爺為什么要找你，這一位又是誰？”

    白蓁簡略地把調(diào)查沉易之的事同明延說了，指著視頻里的年輕女孩說：“這就是接委托的訟棍?！?/br>
    “訟棍……”這個稱呼讓明延溫文爾雅的神情產(chǎn)生了一絲龜裂。

    “不要在意這種稱呼，雖然我不是很想救她……”話還沒說完，林長顯的電話便打了進來，白蓁一驚，“我認識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明延摸了摸她皺起的小臉。

    “你別胡說，我看到視頻可急得不得了，明天立刻動身去見洪爺，絕不耽擱！”白蓁此刻像個狡辯的孩子，對面不知說了什么她又眉開眼笑起來，明知來電者同那位年輕“訟棍”有關(guān)系，明延還是忍不住吃醋，“嗐，這可是你說的，我沒有逼你，可不要像她一樣有拖延癥就好?！?/br>
    “怎么樣？”明延見她掛斷電話，立刻問道。

    “認識的一個小朋友，看到自己喜歡的人被綁架了，自然是任我宰割，嘿嘿?！庇锰摰恼Z氣說完這話，白蓁一瞬間又收斂了孩童般的神情，微微垂下眼眸，“明天就去，我確實許久沒有拜訪洪老爺子了?！?/br>
    在這座山谷里落著一座中古北方院子的建筑，南園更像是在鬧中取一捧山水，北園則依傍山水將建筑融合其中。白蓁甫踏入宅院，那建筑的端方大氣便足以令人嘆服之余小心翼翼地彎了脊背，她歪了歪頭，雙手插袋，端正了站姿，脊椎一節(jié)節(jié)堆迭而起就像是有人以線自上方牽引著她，她肩頸放松，每走一步踏下的力度愈輕，若是走得快些就會有一種行未著地之感?？粗@一路走過來，洪爺忍不住感慨，年輕人學習的能力到底強，不過十年，她的成長速度實在令人驚異。

    “就快到會客廳了，要請兩人進來嗎？”侍從問道。

    “讓白小姐進來詳談就是了?！焙闋敺愿赖?。

    方才行至會客廳，廳內(nèi)進深不到十米，兩側(cè)用博古架各隔成兩個空間。

    侍從自一側(cè)出現(xiàn)：“白小姐，洪爺有請?！?/br>
    白蓁抬了抬手：“慢著，被你們綁來的陸小姐呢？”

    “還請白小姐前隨我來吧。”侍從微微皺眉。

    “那我跟你過去，你讓明延去接陸小姐，怎么樣？扣著陸云齊想必沒什么大用，她不過是個沒什么職業(yè)道德的律師，出了蘭島她也沒什么大本事。”

    侍從嘴角一抽，被軟禁的那位陸小姐當真是這位白小姐的朋友嗎？聽說陸小姐軟禁期間也罵了白小姐不少難聽的話，他略一點頭招來另一個隨從，讓他領(lǐng)著諸葛明延去把陸小姐放出來，

    白蓁這才邁步跟過去。

    “不見到人還不見我了？”白蓁一抬頭便看到當初那位圓臉和藹老人似乎清減了不少，看上去比多年前憔悴了兩分。

    “哪兒能啊，要是您擺個牌桌，我就算跑得甩脫了鞋都是要來的?！卑纵栊辛藗€禮，坐在下首的圈椅上。

    “油嘴滑舌。”洪爺笑了笑，“怕是你事多，就算擺了牌桌也請不動你?！?/br>
    “哪兒能啊。洪爺您對我有教誨之恩，如師如父啊?！卑纵杳髂繌埬懙嘏踔险?。

    “瞧你這張嘴！”洪爺呵呵笑了起來，“我要是有你這么個女兒，怕是皺紋也會多刻幾道?！?/br>
    “我哪兒有那個福氣做您的女兒。”白蓁繼續(xù)笑著。

    “知道我為什么叫你前來？”洪爺收起笑容，看著那張年輕的皮囊。

    “怕是被熊孩子鬧得多添了皺紋，想讓我為您管教孩子，叫您不再這么cao心?！卑纵柽@話說的指向性極強。

    洪爺露出了贊許的笑容：“人老了，還是不要跟年輕人打啞謎比較好。跟蠢笨的打啞謎能把自己氣死，跟太聰明的又會覺得自己人老腦子遲鈍?！?/br>
    “怪不得了，我當初看著他就覺得他的身世不像是自己編得那么慘。眼下看來這熊孩子編得實在離譜?！卑纵柘崎_茶杯蓋，呼了呼飄著的茶葉。

    “他是離家出走的，在YC上學的某一天，忽然就消失了。”洪爺嘆了口氣，“原以為沒過多久他只要冒出頭來我的人就能找到，他竟躲藏了兩叁年才冒出頭來，竟然跑去蘭島攪風攪雨的！”

    “嗐，孩子雖然熊了點，本事還是有一些的，也算得上恃才傲物?！?/br>
    洪爺輕哼一聲：“他配得上這四個字嗎？”

    白蓁干笑兩聲：“圈子里蠢笨青年這么多，像他這樣的已不算多了。想來他也是覺得在您的庇護下就算做出了什么成績也難以證明什么，才出走去蘭島的。”

    “他要是不惹出事情，我也無謂管他，他自以為行事低調(diào)，沒成想狐貍尾巴翹老高！”說起兒子沉易之，他便氣得吹胡子瞪眼。

    “洪爺也知道他同我的，呃，朋友成為了邦本興業(yè)那些個老家伙的眼中釘了吧。”

    “男朋友就男朋友，我還不至于封建成那樣?！焙闋斅赃^此事，繼續(xù)說兒子，“我安插了人在邦本興業(yè)……”

    “我不必知道是誰，自然相信洪爺消息的來源，您但說無妨。”

    “再過十天，‘方舟’上將接待幾位對邦本興業(yè)來說比較重要的客人，而那位被豎子架空的干部打算謀劃一場毀掉邦本興業(yè)的事，他要在那天在船上放炸彈?！?/br>
    白蓁聽聞眉毛一揚：“瘋了？做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那天犬子跟范先生也會在場……”

    “那李會長不過只想弄死阿徵跟沉易之來奪回權(quán)柄，犯得著做這種沒腦子的事嗎？”

    “他那是被逼無奈……”洪爺喝了口茶意味深長地看了白蓁一眼。

    怎么了，又關(guān)她什么事兒了？白蓁索性明白地展露出自己的疑惑：“晚輩不明白啊?！?/br>
    “白伯益為了掀了你跟范先生之間的關(guān)系，找了個檢察官去蘭島。李會長雖然被人架空，到底做了這么多年干部，他派人一直監(jiān)視著白伯益周圍人的動向。這李會長捉摸不透白伯益的意思，以為這檢察官是來調(diào)查他到底掌握多少證據(jù)的事，因而狗急跳墻?！?/br>
    笨蛋的腦回路果然不是她可以理解的：“那也不至于做出如此傻缺的事吧……”

    “搞不好，他還打算炸了船栽贓白伯益呢?！?/br>
    白蓁嘴角一抽。

    “走，讓某一盡地主之誼，先去用點便飯再想法子吧?！?/br>
    用過晚飯，白蓁又被帶進之前小會客室里，洪爺大有不想出法子不放她走的意思，她也只能坐在硬邦邦的圈椅上想法子。

    這一想便想了大半夜，釅茶一杯又一杯地灌，最后兩人都認可的一個法子是白蓁提出兩人逐步潤色的，比之之前想的幾個，這法子有幾分兇險，紕漏也不小，然而收獲值得期待。白蓁看著洪爺，心想：不虧是個老賭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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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爺——白白唯一尊敬的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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