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曦起了個大早，白蓁派給她的司機將她送到升陽公司時堪堪踩點正常上班時間，來接自己的是母親的助理——一名看起來溫和友善的中年女性，她帶著盛曦抵達升陽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盛敏珠抬頭看了眼女兒，習慣了在白氏新能代理董事長辦公室外間看到她，眼下她穿著風衣外套和闊腿褲作為自己的幫手站在自己面前，她一時間有些不習慣，盡管作為母親和同僚，她甚少與女兒說起工作上的事，更不會去夸獎她，可她站在那兒，干練又自信，說不清自己究竟是自豪多一點還是歉疚多一點。

    還是女兒先開了口：“我能把行李先放你辦公室嗎？白董不給我補貼，讓我晚上住你那兒?！?/br>
    盛敏珠的助理繃不住笑了：“我?guī)湍闳シ判欣睢！?/br>
    “你的臨時辦公桌在隔壁，你稍微收拾準備一下，十五分鐘后參加會議?！笔⒚糁榭粗鴽_自己傻笑的女兒，心中的愧疚感壓過了一切，她早該知道高均的惡劣本質(zhì)，不該把女兒留在那里，她低下頭裝作看文件的樣子說道。

    “好哦。”

    盛敏珠的助理跟了她十多年，看著盛曦就跟看到自己的孩子那樣，她就像是鄰居家經(jīng)常幫忙照看小孩的阿姨那樣拎起盛曦的行李就往隔壁走，嘴里還輕聲絮叨著：“哎呀，敏珠就是這樣的，隔壁我?guī)湍阋呀?jīng)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是有點狹窄?！?/br>
    “好的，謝謝?！?/br>
    “我跟著盛總?cè)タ偛亢枚啻味伎吹侥?，唉，要是我兒子有你一半?yún)柡ξ乙膊挥没ㄟ@么多錢在焗油膏上了?！?/br>
    盛敏珠不好意思地干咳了兩聲，盛曦回望母親，嘴角的弧度越發(fā)溫柔。

    收購專題會議一開始，負責談判的一位中層層就開始爆粗口：“虞西能源就是傻rou，新日光竟敢獅子大開口！”

    說完他才意識到總部暫時下來幫手的干部正是頂頭上司的女兒，虞西能源家的二小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沖盛曦的方向抱了抱拳。

    “罵得好?！笔㈥匦α诵?，“升陽的企業(yè)文化應該不只是把罵虞西能源作為政治正確吧?！?/br>
    “收購的時候都會遇到這種事，不應該總認為是虞西能源率先接洽了新日光，兩人這么快就串通一氣?！笔⒚糁槠届o地回答著，“小肖，這是你剛升職就接到的第一個大任務，我們體諒你焦躁的心情，但是要注意言行?！?/br>
    “抱歉，盛總。”

    “好了，你平復一下心情，給大家匯報一下上周接洽的過程?！?/br>
    肖姓的中層深吸一口氣，有些夸張地長長嘆了出來，在場的包括狀似嚴肅沉穩(wěn)的高層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繼而他翻開自己的筆記本，聲音呈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沉著：“上周，我們同新日光進行了第叁次接洽，之前兩次他都沒有提出明確的接盤報價，這一次，他提出兩個億?！?/br>
    “他們?nèi)ツ暌荒甑臓I收也才一億不到?！必攧詹康呢撠熑死浜咭宦暎鞍凑瘴覀冑徺I專利的價格來計算，五年的專利費都不到這么高，當真是在搞笑?！?/br>
    “更何況，五年我們的研發(fā)部也能搞出新技術……”研發(fā)部主任的臉色也滿是對新日光老板的不屑。

    盛敏珠安靜地聽著自己手下的中高層發(fā)表意見，繼而轉(zhuǎn)向小肖：“因為這個讓人難受的報價，所以你認為他們跟虞西能源接洽了？我不這么認為，我覺得可能是新日光老板仗著自己手下的研發(fā)部主任在自我膨脹?！?/br>
    “新日光資金鏈斷裂，他們就算研發(fā)出了新產(chǎn)品，也沒有那個能力去營銷，是否能維持上年度的營收還得畫個問號。”盛曦微微皺了皺眉，“話說，為什么資金鏈會斷裂？”

    “老板投資失敗?！毙⌒た焖倩貜偷?。

    “呵呵。那么工廠停工了嗎？薪水還正常發(fā)嗎？”盛曦的作風一定程度上同白蓁有些接近，偶爾會流露出嘲諷的意味。

    “停工了兩家工廠，有幾處的倉庫終止租賃了底價清倉了部分貨物，勉強還在維系?！毙ば罩袑永^續(xù)匯報，這些就是他這些天走訪的成果了，“某位高風亮節(jié)的主任主動要求停發(fā)工資，直到公司渡過難關?！?/br>
    “那新日光內(nèi)部對這位主任什么態(tài)度？”盛曦繼續(xù)問道，未免有些喧賓奪主，大家看了眼頂頭上司，她默許地點點頭，又細想兩人的血緣關系，對于盛曦的這種行為也就沒多大的排斥，畢竟一個無能的二世祖跟一個能力出眾的接班人，瞎子都看得出哪個更好。

    “我覺得新日光內(nèi)部應該不太喜歡他，雖說他研發(fā)出了新產(chǎn)品，這家公司才能被大企業(yè)看上收購，但是因為他的‘高風亮節(jié)’，新日光老板直接號召大家以他為榜樣，然后裁了大家叁分之一到一半的薪水?！?/br>
    “要我就恨死這家伙了。”盛曦開玩笑般地說道，“新日光老板真是轉(zhuǎn)得一手好仇恨?！?/br>
    大家十分給面子地笑了笑，另一位中層說道：“看來新日光的老板始終把出售公司看作是個人行為，絲毫不考慮對他沒有利用價值的下屬，這是個很好的切入點?！?/br>
    “嗯，要提防虞西能源率先找新日光老板私下談攏一個價格，搞陰陽兩套。跟虞西能源競爭了這么久，大家都知道對手的下限?！笔⒚糁檎f得十分委婉。

    盛曦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會后盛曦跟著盛敏珠到了總經(jīng)理辦公室，后者剛一坐下就問道：“你想說什么？”

    “我想問問，幾年前虞西惡意收購儲能電池導致林氏夫婦意外身亡那件事?！笔㈥胤词宙i上辦公室的門，壓低聲音問道。

    盛敏珠長嘆一口氣：“那件事確實刷新了大家對虞西能源、還有高均這人的下限認知?！?/br>
    “說說唄。”盛曦拉開了辦公桌對面的一把椅子，“說說他做了什么？”

    “他買通了儲能電池里的一位中層，竊取了儲能的新機密，同時蓄意買通一名工人制造生產(chǎn)事故、從而煽動工人暴動……因為這些事件，原本有意收購儲能電池的企業(yè)都終止了洽談，就在林氏夫婦焦頭爛額的時候，他以極低的價格吃下了儲能電池。吃下儲能電池，但是虞西能源并無意接手這些爛攤子，責任仍舊都在林氏夫婦身上，就在他們疲于解決問題的時候，出了車禍?！笔⒚糁閲@了口氣，“那時我就在想，他竟已經(jīng)墮落到這種程度了。林氏夫婦死后，他還出來發(fā)表了深感遺憾的言論，表示自己在收購的時候完全不知道還有這些事情，言辭中還透露出對林氏夫婦在收購時蓄意隱瞞真相的不忿，當真令人作嘔?！?/br>
    “確實惡心?！笔㈥叵氲礁呔菑埬樉统圆幌嘛?，“這些有證據(jù)嗎？”

    “如果有足夠的證據(jù)，我早就舉報了。你擔心虞西能源在這次收購上故技重施？”

    “儲能電池內(nèi)部當時并沒有很多問題，他才故意招人去挑事，新日光的內(nèi)部已經(jīng)有了裂縫，他最多也就是擴大這些裂縫吧……”盛曦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我覺得新日光內(nèi)部矛盾重重，我們未必需要全盤接手?！?/br>
    “我一開始也只盯著那位研發(fā)部主任，奈何人家脾氣倔，勸不動?！?/br>
    “站在虞西能源的角度，他們也不會愿意用兩億這種價格接盤新日光，他們?nèi)绻獕旱蛢r格，我認為他們也只想要研發(fā)部主任一個人……他們會怎么做呢？”

    “誰都知道關鍵在新日光的老板身上，我認為他們大概率會承諾新日光老板一筆錢，讓他去勸研發(fā)部主任，然后帶著品牌的空殼子還有新產(chǎn)品專利一起過去?！笔⒚糁榈贸隽私Y(jié)論，“可是那位犟脾氣一度認為沒有這些同事跟工人就不是新日光了?！?/br>
    “那可真是不妙……”

    “怎么說？”

    “老板已經(jīng)開始離間研發(fā)部主任跟其他人的關系了，他要把他們之間的情分還有聯(lián)系一同扯斷，讓研發(fā)部主任徹底對同事對下屬失去信任和信心?？磥碛菸髂茉创_實跟新日光的老板接洽過了，還達成了一致的目標?！?/br>
    聽了女兒的分析，盛敏珠不由地皺緊眉頭：“可是我們怎么樣才能揪出證據(jù)呢？就算我們揪出了證據(jù)放到研發(fā)部那些人面前……”

    “母親，升陽這邊繼續(xù)按照原定計劃開展收購談判，我來走這一條路怎么樣？”盛曦目光堅定地看著盛敏珠。

    “李梓你進來一下?！笔⒚糁榇蛄送▋?nèi)線電話，讓女兒去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盛總，你有什么吩咐？”進來了一位面容清秀舉止干練的年輕女孩。

    “這陣子你跟著盛特助，聽她的指揮?！?/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