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董事會過后的周末景桓才主動聯(lián)絡(luò)了白蓁，他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疲憊。

    “蓁蓁，對不起，之前的事……不過趙林在我不在公司這段時間，已經(jīng)著手處理不良影響的余波了，你放心?！?/br>
    “景桓，我在意的不是這個?！卑纵璧卣f道，這件事點(diǎn)破了倒像是她過分在意他的行蹤一樣，她不喜歡給情人一種逼迫太緊的感覺，純粹是因?yàn)榫盎改蛔髀晻r不時離開江府的行為讓她隱隱有些不安了。

    “你放心，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景桓不知道該怎么說，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能像范徵那樣輕巧地將十年前的事情揭過。他同范徵的思維方式不一樣，景桓總覺得自己更能站在白蓁的立場上，替她理清思路、解決問題。

    聽著她在電話那頭的呼吸聲，景桓一時間竟然緊張得像等待判決的罪人，白蓁決定找個方法嚴(yán)加審問：“周六我約了醫(yī)生問白老頭的情況，周五晚上我去你那里住?！?/br>
    “啊？好的?！本盎敢苫罅艘凰玻贿^當(dāng)面談總比在電話里說要好的多，而且自己比想象的要想她。

    自從接到她的電話之后，整個下半周景桓都相當(dāng)心不在焉，原本以為自己認(rèn)識她最早，相處時間最長，應(yīng)該可以同思念還有嫉妒和平共處，然而并不能?？吹椒夺绾唵未直┑慕鉀Q方式，他會思考是不是這樣更能得到她的歡心；看到葉瑜無微不至的日常陪伴，景桓會想她是不是更希望自己也這樣陪在她身邊；亦或是看到明延同她在R國的酒店門口擁抱，他難免會想她是否覺得恰到好處出現(xiàn)的暖床人更可愛……

    無法抑制的胡思亂想時不時壓過了理性思考，讓景桓想放下手頭的事去見她。轉(zhuǎn)念一想，因?yàn)槌錾砼c遭遇的緣故，她有些變了：她改掉了最初的喜新厭舊，身邊的情人也不再像原本那樣任性選擇；她開始用厚厚的繭將心事藏起來，喜怒不再形于色；她從原本的聰慧逐漸演變成了令對手害怕的多智近妖……

    這些變化并非一蹴而就，仿佛積累了多年，忽然在這個節(jié)點(diǎn)完成了質(zhì)變。

    要說誰最難以接受十年前的真相，非景桓莫屬，仿佛一切在他自以為掌控全局時悄然發(fā)生了變化，那個冷眼看向“誘捕器”的小姑娘，最終也會成為狡猾的獵人。

    同最開始比起來，她已經(jīng)變成完全不同的人了……

    景桓有些頹喪的想，或許對其他人來說，她的變化并不大。

    事件調(diào)查之前，他還堅(jiān)定地對葉芝川說“不論怎樣，我愛的只有她一個”，想來那時如同先知般的少女一定帶著嘲諷的笑意。

    他倒在沙發(fā)上，鼻尖飄來了微波爐熱好的飯菜的氣味。

    被趕出國外前后的時間里，她眼神里時不時流露出的脆弱與孤獨(dú)也是演出來的嗎……

    他無法像范徵那樣帥氣地說出“只要她沒有受到傷害”就好，景桓厭惡自己的瞻前顧后，猶豫不決，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才發(fā)現(xiàn)這些日子他只是借著“善后”的名義在躲避她。

    他看到了“千年惡女”的報(bào)道，卻被里面的內(nèi)容刺痛，他吩咐助理趙林幫忙處理，卻逃一樣地去云城處理遺留問題。

    景桓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卻在等候時陷入了深眠。

    再醒來時，他抬眼看到了扎著馬尾不施粉黛也令人驚艷的少女，她正在看書，時光在半夢半醒間變得曖昧模糊。景桓記得那時她正在家休養(yǎng)，他看到她坐在自家院子的樹下看書，連日來替她擔(dān)心令景桓無法安眠，見到她之后沒多久，他就靠在她的肩膀上睡著了，醒來時，也像現(xiàn)在的視角。

    她的腿枕起來很舒服，身上有著令他熟悉的甜香，她均勻地呼吸、翻動書頁，一切就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般。

    “醒了？”就連看到他醒之后說出的話也一樣，她的視線仍舊落在書頁上，從她看書的進(jìn)度看來，自己似乎睡了好一會兒。

    他連忙起身，揉著眼睛問道：“腿麻了嗎？”

    “給你睡的又不是那條傷腿?！彼p聲笑著，接連兩句話都與曾經(jīng)如出一轍，這種感覺在時過境遷后格外傷人。

    景桓沉默了，他閉上了眼睛，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在夢中，就在時間流逝的縫隙中，白蓁合上了書本，厚重的書頁并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響，她將書本放在一邊，伸手捂住了景桓的眼睛。

    “我沒能見到爺爺最后一面……”白蓁的語氣很平靜，“一直以來，總覺得這件事說出口之后，沉重的情感就被輕飄飄的言語帶走了一半，雖然我個人很想留住?！?/br>
    “蓁蓁……”景桓伸手想要拉下搭在他鼻梁上纖細(xì)卻有力的手指，卻被她制止了。

    “你拉下來之后只會看到虛偽的笑容?！?/br>
    景桓怔住了，他用漫長的人生去揣度這個沒有上兩段記憶的人，覺得她的笑當(dāng)真是沒有心，自己的揣度才實(shí)在狠心。

    “幸好你小時候沒有出現(xiàn)在我身邊，有些路一定是要自己孤獨(dú)地挨過去的，否則一旦生出了依賴的心思，作為繼承人就毀了?！卑纵枳猿暗剌p聲笑了一下，景桓忍不住皺起眉頭，心頭隱隱作痛，“有時候我看他們都那么遙遠(yuǎn)，笑著鬧著的聲音，而我只能別過頭，拉開弓的瞬間，風(fēng)聲占據(jù)了笑鬧聲，箭破空而去，在沒有落上靶子之前，我才有片刻的寧靜。你看，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只剩矯情了，原本留給我的寂寥寬慰一瞬間都不見了?！?/br>
    景桓聽著她自嘲的輕笑，找不到話語安慰，失語仿佛是對他最大的嘲笑，他渴望聽到白蓁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卻只能讓她獨(dú)自深陷回憶。

    “答應(yīng)去做那件事，我早就猜到了結(jié)果，我知道白驥想順勢把我支開送走，好替他的兒子鋪路，如果爺爺不是病?；杳?，恐怕會罵我懦夫吧。沒錯，我是逃了，沒有留在原地直面。就算告訴自己是用了迂回的方式，那也是逃跑了。”

    “不是的?！本盎咐铝怂氖郑吹剿奸g未蹙，雙眸間滿是抑郁與自責(zé)，他不忍繼續(xù)看下去，直起身體將她抱在懷里，“你不是逃跑了。”

    之前抱有那樣想法的自己簡直是人渣，景桓唾棄著自己……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景桓送白蓁去醫(yī)院，她的臉上仍舊沒有一點(diǎn)笑容，平靜得如同古井無波，想來白蓁對父親的態(tài)度，應(yīng)該同自己對父親的態(tài)度肖似，都是不可挽回的憎恨與厭惡。

    到了醫(yī)院，白蓁秀眉未皺做出焦急又克制的姿態(tài)，假意聽醫(yī)生跟她匯報(bào)現(xiàn)在的情況，朱琳站在對面，她的演技就像是不再有拉伸性能的橡膠，疲倦與不耐煩終于逐漸浮上水面。

    待到醫(yī)生走后，白蓁便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朱琳：“朱女士想來照顧個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的矯情老頭也算是很累了?！?/br>
    “怎么會……”朱琳忍住想要唾罵眼前美艷女子的想法，敷衍道。

    “我勸聞道，母親是母親，你自己是你自己，父母做了什么，跟他無關(guān)，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卑纵枞匀惶聿窦踊鸬匾炝丈鷼?。

    “你！白小姐說的沒錯……”命脈被人掐在手里，朱琳不得不低頭，她不僅想起了自己也曾在白驥父親的病床前伺候，希望以此為自己和兒子加點(diǎn)分，好讓兒子上位順利，不曾想那個老頭并未昏聵，明明白白地說，能當(dāng)大任的只有白蓁。

    “朱女士也別生氣，現(xiàn)在讓聞道少忙一點(diǎn)，逐漸熟悉公司的部分事務(wù)，也有空閑給你找個兒媳，放個年假再找個小叁小四小五什么的，我們白家跟走地雞一樣爬滿小孩可全靠他了?！卑纵璧淖旖枪粗爸S的笑意。

    “說到小叁小四，白小姐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朱琳咬著牙說道。

    “對于成功者來說，作風(fēng)問題，不算問題?！卑纵钃P(yáng)了一下眉毛，挽上了站在一旁景桓的手臂，“把我趕出國都沒用，區(qū)區(qū)八卦消息就想把我怎樣，朱女士，不要把看不見的高度想象成觸手可及?！?/br>
    朱琳憤恨地看向白蓁，后者拉著男朋友已經(jīng)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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