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將她抱在懷里，夢魘才會消散，令范徵厭惡的深夜才會在睡夢中被打發(fā)走，迷糊之間，他感覺到白蓁正在離開自己的雙臂之間，緊張地收攏手臂。

    無奈的聲音響起：“廁所，松一松?！?/br>
    范徵稍稍心安，仍然惡作劇般地把手臂收緊，睡意朦朧地嘟囔著：“不要……”

    白蓁扒拉開了他的手臂，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壞狗狗。”

    他想要保持盡可能的清醒，仿佛是在害怕她一去不復(fù)返，然而她在此間的安心感還是讓他的神經(jīng)放松下來。他能聽見她接電話的聲音，卻聽不清她在說什么，她又是怎樣的情緒，強烈到過分的困意不斷拖拽著范徵陷入溫暖與柔軟。

    “你讓人把我送到機場吧，本土有急事?！卑纵栎p輕掩上臥室的門，何其從透過逐漸變小的門縫看到了熟睡的老大，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只有眼前這個女人在老大身邊才能消除他的夢魘。

    “白小姐不能在蘭島多待兩天嗎？”對于七月在這間公寓中發(fā)生的事，沒有人會比何其的心情更復(fù)雜。在他開始懷疑白蓁的圖紙當天，她被襲擊了，何其為這兩件事之間添加上了聯(lián)系：他懷疑白蓁的真實意圖，他的內(nèi)心深處或許并不希望她陪在老大的身邊，因此他忽視了老大的要求，以“方舟”有急事處理的借口離開了。負罪感并不足以形容何其面對白蓁時的感受，直到現(xiàn)在他仍然不是很喜歡白蓁，甚至可說有些畏懼，即便她的所作所為并沒有對組織造成傷害，甚至帶來了可觀的利益。

    “你應(yīng)該不喜歡我在他身邊吧，何其。”白蓁帶著了然又迷人的微笑看向他，看到他有些僵住的神情時，她輕笑出聲，“不逗你了，我的家人出了點事，所以我急著趕回去，我的助理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好航班了，我連夜飛回去?！?/br>
    “好的，白小姐，我明白了，您跟我下去吧。”

    就在大門在她身后被關(guān)上時，魔法消失了，范徵清醒了過來，窗外太陽尚未升起，而身邊的床單已經(jīng)失去了她的體溫。

    陸云齊趴在事務(wù)所的沙發(fā)上，她拿著手機，從林長顯走后沒多久便斷斷續(xù)續(xù)地睡著，錯過了好幾個電話，積攢了好幾條信息沒有回復(fù)。中途好多次自己的手臂或者半邊身體壓麻了，她才稍稍醒過來，看到手機沒電了，身體沒有離開沙發(fā)撈過了充電線，然后又睡著了，昏昏沉沉仿佛永無清醒的可能。事務(wù)所的某一扇百葉窗壞了，透過一半的光線進來，那一扇床恰好對著一家夜宵店，劣質(zhì)的霓虹燈打在沙發(fā)的前面，一閃一閃的紅黃藍。

    應(yīng)該爬起來去里面睡。不然的話，好歹蓋個毯子。

    不屬于自己聲音的告誡縹緲地懸浮在她腦海里，她仍舊閉著眼睛，她或許知道自己為什么不進房間睡覺，因為林長顯說要回來幫她繼續(xù)收拾的，但是她進去之后勢必會將他做到一半的工作打回原形。

    聯(lián)絡(luò)邦本興業(yè)各位大佬用的古老翻蓋機在茶幾上瘋狂震動起來，機殼和玻璃之間的共鳴聲令人牙酸，真是最差勁的鬧鈴了。

    睡了這么長時間，卻不是深睡眠，陸云齊覺得自己的后腦勺像被毆打過一樣鈍痛著，她驚覺自己的右腿麻痹到沉重，幾乎要用手借力才能挪動起來，好不容易坐起來后，手機震動停止了。陸云齊嘆了一口氣，將醒未醒的失落感如同蠶繭將她包裹，她吃力地探身拿過手機正打算撥回去，同一個號碼再次打了進來。

    “什么事？”陸云齊盡力調(diào)整自己的語氣。

    “來‘巢xue’，有事，把林長顯也叫來?！笔欠夺缬H自打電話來的，他的語氣并不算太好。

    “你不是應(yīng)該跟白董事共度良宵嗎？”陸云齊歪著腦袋把手機勉強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用手把那條麻痹的腿搬到沙發(fā)上盤好，隨后換只手輕輕捶腿。

    “閉嘴，委托費不會少的?！闭f完范徵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呵，欲求不滿的男人真恐怖?！标懺讫R勉強地揚起嘴角對著掛斷的電話揶揄道，“可我不知道阿顯跑哪兒去了……嘿咻，給他打個電話。”

    陸云齊懶得翻林長顯給她發(fā)的訊息，電話沒有接通，她只能留條簡訊，獨自去“巢xue”。凌晨五點的蘭島，大街上幾乎沒什么人和車，偶爾有一輛跑車用排氣管隨時要爆炸的聲音疾馳而去，經(jīng)過24小時便利店，過于靈敏的自動門打開，驚醒了里面打瞌睡的夜班店員。陸云齊雙手插袋，兜帽上垂著的裝飾兔耳被風吹拂著拍打后腦，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不遠處的地標大廈，上面的LED屏幕一片漆黑，就在幾個小時前，它還在播放著某個代言廣告，或是某部電影先導(dǎo)預(yù)告。

    蘭島的凌晨就像一切大都會那樣，充斥著人煙稀少的末世感，此刻的靜寂才是蘭島的魅力啊……陸云齊這樣想著，拐進一條小巷子，抄近路去往“巢xue”的后門。

    “巢xue”頂樓，玄關(guān)正對著的小陽臺窗戶敞開著，毛茸茸的地毯被抽走了，連沙發(fā)套都換了。陸云齊進入公寓之后，率先注意到了這幾點。

    看來是睡到了啊，那為什么脾氣這么臭。陸云齊腹誹著，從口袋里掏出兩部手機交給范徵的下屬收進保險柜里，然后坐在范徵對面的懶人沙發(fā)里，一下就陷了下去，似乎是他新買的，上面還有著那種塑料包裝剛拆的氣味。

    陸云齊舒服地坐在這張明顯是買來討好白董事長的沙發(fā)里欣賞著范徵的美色：黑色襯衫的領(lǐng)口隨意地敞開，露出有別于健身房塑形鍛煉的肌rou線條，他的下頜線條并不算十分硬朗，因此透露出一種少年氣，就像一只小狼狗。

    “林長顯呢？”范徵總算從沉思回到現(xiàn)實，冷淡地問道。

    “不知道，不過我發(fā)信息給他了，他看到之后會馬上過來的?！标懺讫R聳了聳肩膀，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脖子睡僵了，抬起右邊肩膀時十分疼痛。

    “如果我讓你去查十年前一樁事情的真相，你可以辦到嗎？”范徵沒頭沒尾地提問道。

    陸云齊翻了個白眼，范徵以前可不是這么天馬行空難應(yīng)付的甲方，她誠實地列出叁種可能：“十分幸運的可以找到事件相關(guān)人士，那么一切都好說；如果不能找到，或者對方是我撼動不了、威脅不到的，那么只能查到部分；最后一種是人都找不到了，那就屁都查不到?！?/br>
    “廢話?！狈夺缋淠卦u價陸云齊的答案。

    “那你想怎樣？”

    大門再次打開，林長顯向范徵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他自覺地把手機和包放在客廳邊的保險箱上：“我來晚了?！?/br>
    “你去哪兒了？”陸云齊沒好氣地問道。

    林長顯從小就習慣她的任性脾氣，他根本不會去反問她為什么沒看自己的消息，而是面向兩人解釋著：“下午飆車的事涉及葉芝川，我剛剛幫忙去盯著所有蘭島媒體，還有部分自媒體撤回稿件和視頻，天圣的景先生付錢，順便還跟他搭上了線?！?/br>
    “不錯嘛?！标懺讫R的心情一下子放晴了，她努力從懶人沙發(fā)里直起身子，伸長手臂試圖拍一下他的后腰，結(jié)果對自己的臂長預(yù)估失敗，輕佻地拍打在他的屁股上，陸云齊就像沒事人一樣，林長顯的耳根卻紅得像火燒。

    范徵完全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疑似職場sao擾的活動：“景桓嗎……他明天還在島上嗎？”

    “在，景先生這兩天順便視察一下在蘭島的一些產(chǎn)業(yè)。”

    “幫我牽個線，問問他明天有沒有空跟我見個面。”范徵轉(zhuǎn)過頭看向陸云齊，“你也去。”

    “就，離譜。一般來說，不會想要見面的吧？”靠在副駕駛上的陸云齊壓根沒想到景桓居然立刻答應(yīng)了見面，“那誰的開場第一句話，不會是你女朋友真好用吧，不，他絕對會這么說！”

    林長顯附和地笑著，沒有回答，他在思索自己會不會為了陸云齊做到這種程度，如果她也有這么多情人的話，自己還能一切都從她的角度出發(fā)去做任何事嗎？

    “他們的關(guān)系，很異常不是嗎？甚至有點違背人類本性了吧……”陸云齊不經(jīng)意間又縮成了一團，“不覺得有點恐怖嗎？”

    “如果是為了云齊姐，我或許可以接受，這么一想的話，就對那兩人有點共鳴了?！背聊嗽S久的林長顯一開口就把陸云齊嚇得瞪圓了眼睛，她表情有些僵硬地把頭別向一旁，林長顯看了她一眼，視線復(fù)又回到關(guān)注路況上，景桓選擇在“方舟”同范徵見面，表現(xiàn)出了他的誠意，兩人正往碼頭趕去。因為林長顯扔下的重磅炸彈，路上兩人一直保持安靜。從他考上法律執(zhí)業(yè)開始，林長顯就開始向她不間斷地告白，陸云齊覺得自己大概已經(jīng)拒絕得有點累了，近兩年開始針對這個問題保持沉默。

    兩人趕到包廂時，景桓和范徵已經(jīng)面對面坐著了，前者拿著酒杯饒有興致地看著包廂的內(nèi)部裝潢，后者則盯著桌上的杯子沉思。

    “景先生，這是我老板，陸律師。”林長顯打破了包廂里尷尬的沉默。

    “哦，陸律師，你好。蓁蓁還有旗下藝人的事，多虧了林律師。”景桓戴著一副眼鏡，顯得溫文爾雅，他提及白蓁時的模樣，在范徵看來簡直是赤裸裸地宣誓主權(quán)，讓他忍不住抄起雙臂冷笑一聲。

    “喂，阿顯，昨天高架上那皮癢玩意兒為什么追著我家貓貓？”

    “交警隊那邊也沒問出什么，一個小時后對方律師也到了?！?/br>
    “哦……”景桓拖著長音，轉(zhuǎn)身微笑著看向范徵，“因為蓁蓁在拍賣會上跟他產(chǎn)生了點沖突。怎么解釋比較好呢……”

    “拍賣會上能有什么沖突，無非是有傻吊上了頭，怎么能怪小貓？”范徵顯然認為景桓的解釋不過是避重就輕。

    “蓁蓁有的時候比較促狹，我也沒注意到她安排了一出有點侮辱人的戲碼，加上兩家的商業(yè)競爭比較激烈……”

    “不要在我面前搞這一套。我們這種市井出身的人，更相信自己的直覺，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家伙是不是跟十年前的事有關(guān)？十年前，小貓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此言一出，景桓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面色陰沉地看向范徵，壓低的聲音里藏著怒意：“不關(guān)范會長的事吧。”

    范徵也站起身：“怎么不關(guān)我的事呢？如果當年真的有人傷害到她了，我絕對不允許他繼續(xù)逍遙下去。”

    “七月份的某天晚上，她又犯病了，我照顧了她一夜，聽說她是被諸葛緊急從蘭島接回來的，敢問范會長知道是怎么回事嗎？”景桓本不打算提及這件事，然而他還是不可避免地被范徵的意有所指給冒犯了。

    “嘛，嘛，兩位，先坐下嘛，不要這么劍拔弩張的。”陸云齊總算明白范徵為什么要讓她跟著一起來了，“景先生，你不如先回答我一個問題?！?/br>
    “你說?！?/br>
    “昨天危險駕駛的人，跟范會長提及的十年前的事件有關(guān)嗎？或者說是涉事人嗎？”陸云齊從兩人看似毫無營養(yǎng)的對話中敏銳地嗅到了端倪，林長顯也許習慣了她時不時的驚艷表現(xiàn)，可心動的感覺卻從青春期持續(xù)到現(xiàn)在不曾褪色。

    景桓深吸一口氣，似乎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然而范徵卻一直盯著他，景桓意識到自己的沉默就等同于承認，嘆出一口氣，他點了點頭。

    “那么景先生，但從白董的安危出發(fā)，你認為有查清楚的必要嗎？”陸云齊沒有給景桓思索的時間，緊接著說下去，“我認為有，只有查清楚癥結(jié)，才能對癥下藥，范會長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的決斷，一切景先生覺得明面上不好處理的，范會長都能接手。不論兩位關(guān)系如何，總會把白董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的吧。這次在蘭島高架上發(fā)生的事，究竟是偶發(fā)性事件還是積怨已久，景先生，我們需要從問題的源頭去探索?！?/br>
    “給我點時間考慮，我明天給你答復(fù)?！本盎负鋈幌肫鹆税纵柙谂馁u會上的有些奇怪的舉止表現(xiàn)，心中“絕對不去探究那件事”的想法動搖了。

    范徵的臉上仍舊凝重，陸云齊瞇起眼睛盯著他看了幾秒，轉(zhuǎn)身沖林長顯道：“我們先走吧?！?/br>
    距離他們上“方舟”才過去了半小時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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