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雨霖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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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陽春,金陵滿城芬芳。云程閣的燙金牌匾在光線下流光熠熠,五色彩幌迎著微風飄揚,伴著撥弦樂聲,里頭是一派春和景明的繁華氣象。 縣丞李守玉躬身喝腰,才從馬車下來,便殷切的上前引路,不高的身子使勁壓低,一手比得老直:“請請請,花大人里面請!下官不知二位微服私訪,有失遠迎,這間云程閣是咱們金陵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地界兒。最重要的是——干凈!” 他拖長了聲調,刻意將最后兩個字咬得很清楚,一時又擠眉弄眼:“花大人明鑒,咱們這云程閣閣主可是一等一的明白人。那芙……”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陛卞\一挑眉,適時在那個詞被說出來之前讓李守玉閉了嘴。 她本是清靈出挑的美人,任官為公時會刻意描深黛,抿深紅的胭脂,輪廓被刻意加深之后,不消多用力,便有自大理寺歷練出來的,斷過無數(shù)生死別離的橫掃秋風之勢。 今日這一宴,原本是請得兩位,偏那位性子古怪的年輕督主不肯屈駕賞光,他還道只剩個女欽差好相與。一照面,又見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李守玉打心眼里不當回事。沒成想,僅僅是這樣泠泠的一眼,后脊就直發(fā)涼。 他拿帕子抹額,連聲道是,不敢再多說什么。 宴設在叁樓臨窗的一間,正南開了窗,午時的天色透亮,屋內的擺設清雅,四處放著時令的新鮮瓜果,清香四溢,華而不俗。李守玉引著荼錦入內,將將入座,掌柜的便聞聲而來。 是個身量不高的清瘦男人,一雙吊梢眼精明盡顯,偏又一身書生打扮,腰上一把玉骨扇,顯得有些弱不禁風。向荼錦拱手,姿態(tài)極懇切,語氣多少有些唯唯諾諾:“欽差大人尊駕光臨,鄙舍蓬蓽生輝,若有什么招待不周,還請大人多多見諒。小人姓張,名文石,正是這間云程閣的掌柜?!?/br> 荼錦在去到京華前,與謝同塵在金陵住過近半年,只要是有名氣的飯館酒樓,他們多半都吃過。記得那時,并不成有過什么‘云程閣’。只可惜這位李縣丞為官如何尚且不知,消息倒是一等一的靈通,她和肖寧才窩了兩日,便被八抬大轎,大張旗鼓地請去了驛站,幾乎沒有探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這樣一照面,多年斷案時歷練出來的識人本能讓荼錦深知,這個張掌柜并不簡單。 她漫不經意地捏起手前的茶杯把玩,并不用正眼看他,淡淡道:“張掌柜在金陵中的名頭很響,來時我便聽說過了——你有個別號,叫天祿。是不是?” 張?zhí)斓撡r笑,答得滴水不漏:“是。朋友間起的渾稱,不知怎么地流傳了出去。一來二去,便被大伙兒叫開了。做生意,送往迎來,和氣最重要。恁他真真假假?若花大人喜歡,也可以這樣稱呼小人?!?/br> 荼錦目光漫漫,掃過四下,大到桌椅陳設,小到碟杯器具,無一不精細妥帖。來時她也特別留意過,閣中生意紅火,大廳里幾乎坐滿了,包廂也少有空余,但除了一些彈唱之外,的確很干凈。干凈得一如他這番漂亮的回答——圓滿得太刻意了。 “是了。下官年輕時因為手指格外長,被那時的同僚取了個長叉的別號。若是花大人喜歡,便可以這樣叫長叉……這樣顯得……親近?!崩钍赜衤曇魸u次低了,最后幾個字時幾乎微不可聞,是因為如果他再不閉嘴,荼錦那如刀的眼神就要剜死他了。 這樣大的金陵城,怎地會有這樣一個拎不清的縣丞! 荼錦來之前就知道山高皇帝遠,可實在沒想到竟離譜到這種地步。金陵可是江南一帶最富庶的城邑,沒有之一。就連這里的縣丞都如此庸懦滑稽,其他地方豈不是…… 她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番虛與委蛇,總算是把這場討好意味極濃的接風宴應承了過去。 平心而論,若荼錦不是奉命而來的欽差大臣,又或者是個貪圖享樂的jian臣,多半會很喜歡張?zhí)斓摰木目畲?。他實在是個精明又心細的商人,就連自己因為聽到熟悉一首熟悉的曲兒微微怔了一怔,都被敏銳的覺察到,幾番推卻,才打消了當場叫來唱的。但臨行時,她與二位在閣前道別,二樓一間露臺出來兩個撥弦的,樂聲悠揚飄出,正是那首叫她心念不已的《楊叛兒》。 暫出白門前,楊柳可藏烏。歡作沉水香,儂作博山爐。 …… “這個花荼錦,你可知道底細?”張?zhí)斓摵蔚妊哿?,望著女人離去的身影被弦樂絆得愈走愈遲,最后是被身旁小丫鬟引著,才惘惘上了馬車,亦是坐到了曲聲停歇,天幕飄起如絲細雨,方才緩緩離開。心中有了兩分數(shù),“聽她的口音,就是南方人?” “是。花大人祖籍金陵,不過是淮水鎮(zhèn)的,再多便查不來了,她的相關檔案早年就被收走,如今再想知道怕是不能咯。這妮子出身微寒,如今才二十出頭,卻深得朝廷器重,年紀輕輕便如此風光。我頭先便聽說她與此番同行的東廠肖督主是對食,張掌柜,要我說,還是再單獨請肖督主一回吧?” 張?zhí)斓摬荒偷貦M他一眼:“成日里眠花宿柳,腦子也長到褲襠里去了?怎么,你見那花荼錦是個女人,便覺得她是位置是爬床來的么?錯了!你當這一趟下江南來的是肥差么?不,這一次,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死。若無幾分膽識才學,饒她根本不敢接那柄尚方寶劍!你給我把心提起來,莫把她當做花樓里的婊子,梨園里的戲子,人家是做了五年刑官,手里經過的人命說不定比你玩過的女人還多!千萬當心,知道了么?!” “是、是……張掌柜提點的是。這段日子我會派人跟蹤她,不時向你來回報?!崩钍赜癫亮瞬令~前的冷汗,又道,“不過……那位肖督主是皇帝欽點,職權比那位花荼錦只多不少,當真不用見么?” “不必了?!睆?zhí)斓摻庀卵g的玉骨扇,打開輕搖,“該見總要見的,來日方長?!备糁d密雨簾,沖著街道已經空了的那處一頷首,“先派人跟著那位花大人,若有什么風吹草動都要向我說?!?/br> * “大人。怎么離客棧越來越遠了呀?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彼商}聽著簾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小小的身板依著車臂,大眼睛望向沉默的女子,“咱們不回去嗎?” “有眼線。 ”荼錦言簡意賅,笑著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說,“你困不困?睡一會子吧。等雨停了我們再回去?!币簧焓?,從隱屜里拿出薄毯,招呼她上來躺著。 松蘿猶猶豫豫坐過去,歪著頭打量她:“大人,你是不是有心事呀?還是身體不舒服?其實督主說過,上回您被綁架,身體一時半會子不能休養(yǎng)回來,應該忌酒才是?!?/br> “沒辦法,有些應酬免不掉。” 被這樣一提醒,荼錦才意識到,今天在席上她不曾給過那二人好臉,酒也僅僅淺酌了幾杯,可從方才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身體里的燥熱一直揮之不去。她當是觸景生情,原來還是那時的春藥殘余在作祟。 “現(xiàn)在到什么地方了?”她輕叩車壁,問道。 “回大人,依您的話往西邊走了。這會子快要到楊柳巷了,那兒是商街,熱鬧的很?!?/br> “就在附近停?!彼闷鹨慌缘挠图垈?,將松蘿安置好,“我出去走走,醒一醒酒。很快就回來?!?/br> 雨勢漸大,噼里啪啦地砸地枝葉飄搖,地面濺起無數(shù)水花。荼錦穿得是官袍,蹬一雙鹿皮小靴,身量纖瘦高挑,在往來寥寥的行人間顯得尤其惹眼。她早已習慣被審視,并不在乎,只用力握住傘,循著記憶里的路線游蕩起來—— 一別經年,當真是,物是人非。 忽的,不遠處一間沒什么生意的茶館忽得一聲炸響。窗戶被撞開,雨聲中瓷器瓦片碎裂的聲音變得格外沉悶。緊接著就一聲惱羞成怒的暴喝:“他娘的!你敢耍老子!兄弟們,追,今天不論如何也要打死這個瘸子!” 荼錦渾身一陣,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循著sao亂處望去。 果真,從破了的茶館窗口魚貫擁出七八個手拿棍棒的地皮流氓,一氣沖進了雨幕中。而被他們追逐的,在大雨中幾乎模糊的聲音正一瘸一拐地,奮力向前奔逃。 微風夾雜著濕潤的雨絲迎面拂來,從茶館方向飄來的風有一絲詭異的甜膩。荼錦心中一凜,悲憤交加之下,含著淚冷笑了一聲。原想轉身就走,可回憶歷歷幕幕自腦海中上演,雙腿猶如灌了重鉛,竟分毫邁不動步子。 到底情多過理,她抹一把眼底的水光,決絕地循著叫罵聲的源頭處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