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白惜言興沖沖地籌備著，他像個年邁的老年人，在家里等著工作在外的兒女去看他。這個比喻不是很恰當(dāng)。不過他現(xiàn)在的生活重心發(fā)生的偏移，除了養(yǎng)生和管些少量的公司事務(wù)，還多了一項就是養(yǎng)苗桐。

    她總不回家，他只能來看她。

    他也會想她的。

    苗桐握住他一只手，柔順得像柳枝般：最近沒有那么忙了，我想搬回去，您總是胡鬧，我不放心。

    白惜言心里高興，表面不動聲色：好啊，下班讓小莫跟你回去收拾東西。

    回家的路上，白惜言興高采烈地想，終于肯搬回來住了，她果然是喜歡多啦

    夢

    于是苗桐就這樣搬回去了，她不得不承認她被多啦A夢的便當(dāng)給收買了。這么逃避下去也不能解決問題，就讓他高興吧。想通這一點，苗桐反而輕松了，笑容也多了，在白惜言看來有些懶洋洋的小孩樣兒。他坐在沙發(fā)上看書，她會往旁邊一躺，把腳放他大腿上，瞇著眼蹬蹬他的腰，意思是，捏腳。

    有回叫張阿姨看見笑著數(shù)落她，你也不怕先生累著，先生真把你捧云彩里頭去了。

    苗桐掀了掀眼皮說，捧得不高啊，還沒夠著星星呢。

    張阿姨直笑，就仗著先生寵你無法無天吧，gān脆嫁給先生養(yǎng)個娃娃，要不誰把你捧星星上去？

    白惜言心里一咯噔，見苗桐閉著眼睛不作聲了，心里有點惱張阿姨亂說話，就問，張阿姨，你的事qíng都做完了嗎？游泳池的水換過了嗎？把張阿姨瞪走，手握著她的腳掌，不知為什么覺得手心火熱，她纖長的小腿和細弱的腳踝滑膩冰涼，像滑膩的蛇。

    那天晚上白惜言做夢了，他的夢很少，尤其是夢。夢里他一片火熱地貼著滑膩微涼的胴體，jiāo歡對象的長發(fā)纏著他的眼，他被那溫度迷得失了魂魄，醒來后自然是一片láng藉。

    自從他的上一個女朋友跟他分手后，他就沒有再jiāo過女朋友。男人談生意興致來了，叫上幾個女人陪酒，從酒桌上一直陪到g上是很常見的事。他不止一次將生意伙伴送來陪夜的女人花錢打發(fā)走，倒不是太正經(jīng)，只是他有潔癖，對純粹發(fā)泄xingyù的ròu體jiāo纏沒半分興趣。在他某些朋友看來，他簡直是清心寡yù到不可思議。

    只是再清心寡yù，他依舊是個正常男人，難道是因為在家待久了憋出了毛?。坑谑歉袅藥兹罩x翎那群人打電話叫他去夜總會看表演，正巧苗桐去外地出差，他就去了。

    謝翎這群是什么人？高gān子弟和紈绔富少，承蒙祖輩庇護，有些也真的混出了些名堂。謝翎是他初中時代的同學(xué)，也勉qiáng能算個發(fā)小，當(dāng)初源生落難他焦頭爛額時，他們家?guī)土瞬簧倜?。在旁人看來他算不得什么好東西，可他對白惜言講義氣，白惜言承他的qíng，于是兩人jiāoqíng一直很好。

    不過謝翎知道白惜言愛gān凈，看表演泡美眉這種聚眾yín亂的事從不叫他，因為叫了他也不來，有時遇見氣不順還會罵他兩句。這次夜總會里請來一對龍鳳胎的鋼管舞者，謝翎本著有新鮮玩意兒不能忘記兄弟的原則叫了他，卻沒想到他真的應(yīng)下了。

    謝翎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狗腿地跑到大門口去接，親親熱熱地挽著白惜言的手臂進了包廂。包廂里五六個熟人，都是從前混在一起的，陳柏風(fēng)見他進來撲上來挽住另一邊胳膊，掐著嗓子喊：白少真偏心啊，只摟著謝翎那小蹄子。

    白惜言笑著摟他：來，讓哥哥也疼疼你這小蹄子。

    眾人笑作一團，把懷里摟著的姑娘推到一邊，紛紛來要白少疼。

    這個陳柏風(fēng)家里是做鋼鐵生意的，還沒成年就渾得不成樣子。前兩年他父親bī著他娶了家里開金店的姑娘，他大婚時，白惜言在病g上躺著只剩下一口氣自然是沒去成。后來看謝翎拍的照片，那姑娘一米七幾的個子，減肥減成了個玉米秸，身上掛滿了明晃晃的金飾，被謝翎嘲笑說，娶了個陳列柜。

    陳柏風(fēng)當(dāng)然不會守著個陳列柜過日子，他本身就是男女不忌的，金屋藏嬌了個小模特，夜總會也有跳艷舞的小男孩相好。家里的陳列柜剛開始也哭也鬧，不過鬧著鬧著也就看開了，自己在外頭養(yǎng)了個小白臉。夫妻倆還真是天生一對。

    眾人鬧了一會兒，還沒到演藝時間，又玩老一套的劃拳把戲。男人輸了喝酒，陪酒的姑娘輸了脫件衣服。

    謝翎是個天生嘴毒的：你們就不能玩點新鮮的？想看ròu團子去奶牛養(yǎng)殖場嘛。

    那幾個姑娘不樂意了，撲上來給他香拳，有一個不知道是有心還沒心地倒在白惜言身邊，就笑嘻嘻地抱著他的胳膊不動了。他看了看那張濃妝艷抹的臉，皺了皺盾，謝翎連忙把那姑娘攆一邊兒去：帶著你那身賤骨頭滾遠點兒，也不是白少是什么人，臟不臟啊你。姑娘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忙訕訕地躲到一邊去了。

    白惜言撩開眼皮兒：你罵她gān什么，她不就是做這個的？

    胖老劉yīn陽怪氣地嘿嘿笑：還是白少懂得憐香惜玉啊，也懂得qíng趣，這些個玩剩下的有什么勁兒？你們這些頂多在外頭養(yǎng)個小qíng兒，俗，簡直俗透了。白少才是個深藏不露的，我聽說白少十多年前就養(yǎng)了個十歲大小女孩在身邊，現(xiàn)在養(yǎng)大了，正是汁水飽滿的好時候啊。從小調(diào)教，你喜歡什么樣就教出什么樣，這才真正是風(fēng)流到了極致啊。

    幾個人一聽都來了興趣，陳柏風(fēng)這個爛透的聽了立刻興沖沖地湊上來：白少，你還留著這么個好東西呢，借來給我玩兒幾天唄。

    眾人聞言都興味盎然地踉著起哄，說得越來越露骨。白惜言懨懨地斂著睫毛，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fā)上面無表qíng。謝翎看這臉色知道壞事了，忙出來打圓場：劉胖子，你那嘴還能再臭點兒？塞了狗糞了？能說句人話嗎？

    胖老劉看見謝翎拼命朝他使眼色，又看見白惜言臉上慢慢升騰起的戾氣，咕咚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白惜言抬起臉，慢慢笑了：柏風(fēng)你要玩什么？你問問老劉，愿不愿意把他們家煙煙借給你玩兒？我白惜言還沒死呢，就有人想玩我meimei我白家的四小姐？

    眾所周知，白惜言就兩個jiejie，哪來的meimei？

    后來他們才知道，胖老劉說的那個從小養(yǎng)著的女孩是養(yǎng)出感qíng了，然后被白家收養(yǎng)。陳柏風(fēng)知道后悔得腸子都青成幾茬了，還特意請苗桐出來吃飯賠罪要她在白少面前說點好昕的，這也都是后話了。

    演藝沒看成，心也沒散成，結(jié)果生了一肚子的閑氣。

    謝翎追到門口，白借言快氣炸了，也顧不得他無辜，鐵青著一張臉回家了。

    過了幾天謝翎打電話來說：你跟那個混蛋生什么氣呢，犯得著么，我做東，一起出來吃個飯吧。

    白惜言哼一聲：你旁邊還有誰？

    呃，這不是老劉和柏風(fēng)心里下不去嗎，非要好好請你吃個飯下火。柏風(fēng)說了，你往他背上戳一百根牙簽都行。謝翎訕訕笑，惜言，你看，不知者不怪么。

    若是他以前，把電話一掛就去外頭散步了。

    不過這次他想了想：那就找個吃飯的地方好好吃個飯。頓了頓又加了句，對了，讓老劉帶上他家劉煙煙。

    謝翎倒吸一口涼氣：不帶這樣的啊，又不是我得罪你，不帶這么打擊報復(fù)的啊。

    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我?guī)eimei去，他也帶個meimei不正好，一群男人有什么好聊的。白惜言聽著不對勁，劉煙煙不是挺喜歡你的么，她去怎么就打擊報復(fù)你了？

    謝翎聽他這么說才知道白惜言真的不知道劉煙煙為了他要跳樓的事，忙含糊著把電話掛了。又不是一件多光榮的事qíng，況且白惜言也不是什么厚道人，指不定嘲笑他多久。

    最后選定的地方是江中小島上的玉京樓。

    江中小島就是塊巴掌大的地方，玉京樓的確是個能好好吃飯的地方，能看江，江上有畫舫，畫舫上有穿旗抱的姑娘在彈古箏。而且玉京樓是市內(nèi)最有特色的飯店，它最大的特色就是貴。

    苗桐對這個地方的特色早有耳聞，玩笑似的問白惜言：聽說這里的菜都是鍍金鑲鉆的，我得帶個塑料袋吃不完全兜回來。

    白惜言眉毛一挑：你要是喜歡，叫店里給我們打包幾樣，兜什么兜，我們就是來花那倆狗東西的錢的。

    到了玉京樓三層的包間，窗邊垂落著白紗幔，桌邊坐著三個人。苗桐正想著白惜言嘴里說的狗東西是哪兩個，目光觸及斜靠著窗抽煙的男人，他也回頭，兩人同時啊了一聲，心里暗道，真是冤家路窄。

    還是謝翎這個老油條先反應(yīng)過來，笑著打招呼：苗記者，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你好，謝先生。苗桐心想，應(yīng)該不是冤家不聚頭。

    陳柏風(fēng)看看謝翎，一臉鄙視：怎么看見漂亮姑娘，你就跟掉進泡菜缸子似的這么酸？哎喲！話剛說完就挨了謝翎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腳：你這打是親罵是愛，親不過來用腳踹啊你。

    謝翎眼角上挑，笑起來媚態(tài)天成，紳士地過來幫苗桐拖椅子：沒想到啊，原來惜言說的meimei就是你啊。這下好了，老劉早就想請你吃飯，這下可都見著了。本來以為是尷尬的場面，突然熱絡(luò)緩和下來。陳柏風(fēng)打量一下苗桐，藍色水玉點的上衣，緊身牛仔褲，一張小狐貍臉卻正經(jīng)清淡的沒滋沒味的，的確是正兒八經(jīng)長大的姑娘。

    胖劉沒想到會突然見到恩人，一時間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直到劉煙煙甩著手上的水回來，一桌人又感嘆了一回人生何處不相逢。白惜言端著一貫的冷美人的臉聽胖劉在那里表達感激之qíng，雖然什么都沒說，但對這樣的事qíng倒是樂見其成。整頓飯白惜言只說了一句話：這就是我白家的老四苗桐，她在報社當(dāng)記者，你們這些做哥哥的以后還得多幫襯。

    胖老劉拍了拍胸脯，豪慡地保證：那是自然，過幾天給咱meimei辦個宴會，我來做東，好好熱鬧熱鬧。

    苗桐知道白惜言這是正式將自己介紹給他的朋友了，就像一個紅戳，啪地蓋在她的臉上。以后走到哪里見了誰，她不僅是苗桐，還是白家老四。

    關(guān)于麻雀一夕變鳳凰的故事，在戲文里聽得太多了，可沒想過真能看見這么一出。

    吳小芳站在包廂的門口，看著白惜言不時地給苗桐夾一筷子菜，自然得好像跟送進自己嘴巴里一個樣。那些生下來便是人上人的少爺小姐與她親熱jiāo談。這是她一直為之努力的場面，可坐在白叔叔身邊的人卻不是她，她幾乎需要靠在墻上才能保證自己能夠不崩潰地跪下去。她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不懂得掩飾，以至于來上菜的女領(lǐng)班驚疑地望著她，好像怕她隨時都會從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