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莫名地qíng緒驅(qū)使著，我不假思索地說：你還是頭發(fā)短點(diǎn)更好看。

    最好穿白色的襯衫，淺藍(lán)色的牛仔褲

    就像那天我在舅舅家吃飯，聽到門響，跑去開門看到的那個男生一樣。

    你好，請問這里是姜先生家嗎，我是莊序。那個男生彬彬有禮地問。

    然后我楞楞地看著你：莊序？

    你很平靜從容的回答：是的。

    我恍然地怔住，好像那一刻都在眼前。

    還有呢？他居然沒有不耐煩，耐心無比地問我。

    沒有了。我低下頭。

    兩人之間又安靜了下來，徹底沒有話題可說了吧，我應(yīng)該上樓了，可是我舍不得，這樣的時間以后再不會有。

    如果黑夜永遠(yuǎn)不散多好。

    如果星辰永遠(yuǎn)不落多好。

    如果你可以一直陪著我站在這里多好。

    可是沒有如果了，沒有了，今天就是結(jié)局。

    明明是離別的時刻，可是我卻滿腦子塞滿了永遠(yuǎn)，厚顏地站著不說再見，沉默著，他居然也不說話，沉默地陪我站立。

    但是，能拖延這一刻，又能拖多久呢？我深深吸口氣，看向他。

    我上去了。

    我跑上樓，從二樓的窗戶看他，他已經(jīng)快走出我的視線。在綠樹徹底掩住他的背影前，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聲喊他。

    莊序。

    他站住腳步，回頭。

    他已經(jīng)太遠(yuǎn)了，我看不清楚他的表qíng，所以，他肯定也看不清楚我的樣子吧。

    于是我毫無顧忌地痛快地流淚，用力地向他揮手。

    再見了，莊序！

    我還是喜歡你還是喜歡你，可是卻好象忽然安心了一樣。

    知道你會一直在某個地方就好了，莊序。

    然后，從此以后，不喜歡你，海闊天空。

    大學(xué)篇完

    那天晚上我們分手，一個人想著再見，一個人想著未來。

    第十三節(jié)

    我決定振奮起來。

    但是絕不包括被姜銳拖上飛機(jī)的這一刻。

    姐，你都這么大了，就別跟我耍賴皮了好嗎？

    我被他耍賴皮三個字雷得不清，惱怒地說：我哪有，被你騙了都不能抗議下嗎？你明明說七月份才去的，今天才幾號啊，到七月還有好幾天。

    姜銳嘿嘿一笑：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不是怕搭飛機(jī)嗎？所以我故意說晚幾天，你還來不及擔(dān)心害怕就上飛機(jī)了，這對身體多好啊！我英明神武吧！

    英明神武你個頭！

    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姜銳安慰我：好了我知道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飛機(jī)，馬上起飛了就不用怕了。

    為什么？

    你又不暈機(jī)，其實不就是怕死么，起飛了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了，你想再多有什么用。姜銳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我默默地抽了本雜志蓋臉，哀嘆，我到底為什么答應(yīng)舅媽跟你一起出去玩啊。

    有得玩還嫌。他搖頭晃腦地說著不知道從哪里看來的句子，跋山涉水看一處風(fēng)景，就像千辛萬苦追尋一段感qíng，姐，拿出你的勇氣來看風(fēng)景吧！

    我對這個以戳傷口為治療手段的混蛋已經(jīng)懶得反應(yīng)更多了，了無生趣地看了他一眼。

    哦，那你看完風(fēng)景呢？就走了？

    姜銳莫名其妙地說：不然還住風(fēng)景里啊。

    我立刻鄙視他：所以得到感qíng你也走了吧，你這個花花公子！

    很好，這次終于輪到他無語了，世界清靜了。

    結(jié)果安靜了沒一會，他又悉悉索索地在不知道gān什么，不一會拿走我臉上的雜志，明顯是興奮過度地湊過來對我說：來，姐，我們來拍個合照，出發(fā)留念。

    我立刻推開他，不要，萬一變成遺照。

    說完就聽旁邊咔的一聲，過道那邊一位舉著手機(jī)比著V字自拍的大伯扭頭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半晌，姜銳僵硬地打了個哈哈，姐，你要拍阿姨照片啊。

    哈哈對啊

    大伯一聲不吭地低下頭，好像在刪照片？

    十幾個小時后，飛機(jī)降落在倫敦希斯羅機(jī)場，下飛機(jī)的時候那個大伯終于忍不住對我說：小姑娘，我被你嚇得一路都沒敢睡結(jié)實啊。

    我和姜銳連連道歉，看他行李沉問要不要幫忙提，大伯?dāng)[擺手，腳步虛浮地走出了飛機(jī)。

    我和姜銳對視一眼，哈哈一笑，爭相跑了出去。

    我和姜銳這次出門，游學(xué)只是名義上的，其實就是到處玩玩，然后逛逛那些著名的大學(xué)。行程都是姜銳自己一手制定的，我整個就是個無腦跟隨者，姜銳為此挺憂傷地說：姐，你玩過網(wǎng)游嗎？

    我搖頭。

    玩過你就知道了，你這樣的，簡直是個跟寵??！跟隨寵物懂嗎？他嘀嘀咕咕地說，人家跟寵還能幫主人撿個東西啥的。

    我：

    姜銳把行程表把我手里一拍，那，你要是喜歡這里呢，我們就在這里多玩兩天，不過后面的行程就要變了，你來安排吧。

    我這個弟弟，外表一向大大咧咧，但其實最細(xì)致入微不過，他多半是想給我找點(diǎn)事qíng做做，讓我沒有時間去糾結(jié)。

    我該怎么告訴他，我已經(jīng)不用他擔(dān)心了呢？我向他招招手，喊他和我一起坐在對著整片整片薰衣糙的田埂上。

    姜銳，出來玩真的不錯。

    姜銳長長地哦了一聲：不知道一開始是誰不qíng不愿的。

    很開心。

    真的？

    我朝他笑了笑。我們一起并排坐了一會，我從那一望無際的紫色中收回視線，把行程表扔還給姜銳，聽說還有很多很多向日葵啊，怎么都沒看見，走吧，下一個目的地，出發(fā)！

    出來玩真的很好，起碼會明白，路途的風(fēng)景再美，也要舍得及時告別。因為它不屬于我。

    就這樣打打鬧鬧的，我和姜銳一路游玩過去，八月份我們到了德國，意外地接到了爸爸的電話。

    我的手機(jī)不是全球通，他的電話打到了姜銳的手機(jī)上，說自己來德國考察項目，叫我和姜銳一起吃頓飯。

    在德國街頭的普通小餐廳里，我見到了許久未見的爸爸，依舊是那么的意氣風(fēng)發(fā)。他一直是個英俊的男人，而mama卻是長相平平，我記得小時候爸爸老是抱著我跟mama打趣，幸好咱們女兒不像你，不然將來就不好嫁嘍。

    mama就佯怒，然而帶著我見朋友的時候卻愛夸耀：我們家曦光幸好不像我，像足了她爸爸，他們聶家啊，一家子男男女女都漂亮。

    語氣中總是洋溢著滿滿的幸福和自豪。

    我的爸爸mama，在那個女人出現(xiàn)前，感qíng都是很好很好的。

    我們點(diǎn)了食物，不咸不淡地邊聊邊吃，話題就像盤子里的面包那樣gān巴巴。吃完爸爸夸贊了姜銳幾句，又看了看我，姜銳向來十分會察言觀色，立刻識趣地站起來說：外面挺熱鬧的，姐，我去買點(diǎn)小玩意，你們先吃。

    剩下我和爸爸單獨(dú)相對，一時都沒說話，半晌爸爸開口問：你mama最近怎么樣？

    很好啊。我隨意地說，聽gān媽說還有追求者追上門的，行qíng比我都好。爸爸，搞不好mama會比你還早再婚呢。

    你胡說什么！爸爸立刻板起了臉，我說過我不會再婚的。幾十年的老朋友身體不好，最多還有幾年的活頭，我照顧一下難道不應(yīng)該？我跟別人清清白白的，你mama就愛捕風(fēng)捉影胡思亂想，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是啊是啊，不過是老朋友，不過是照顧一下。

    我心里冷笑。爸爸嘴里那個老朋友曾經(jīng)是他的初戀，后來嫌棄聶家窮，又是鄉(xiāng)下戶口，轉(zhuǎn)身嫁了個當(dāng)時很令人羨慕的有城市戶口的人。結(jié)果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二十年后那女人的丈夫失業(yè)又意外身亡，人家立刻日子過不下去了，丈夫頭七都沒過，就拖著嬌弱的病軀暈倒在如今飛huáng騰達(dá)的聶程遠(yuǎn)先生面前，聶先生自然心頭震撼，憐香惜玉了，配了別墅又請名醫(yī)，連人家的女兒都認(rèn)了gān女兒。

    我老媽哪里受得了這個氣，她當(dāng)年能在全家都反對的qíng況下毅然下嫁給到城里來打工的窮小子，如今也能毅然離婚。

    我親愛的爸爸居然還覺得自己委屈。

    真是可笑。

    我懶得再跟他爭辯，該說的他們離婚之前早就說過了，再說只有氣死自己罷了。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就問這個？沒什么事qíng我就走了，姜銳還在等我。

    他大概被我的態(tài)度氣到了，但是還是克制住了脾氣，我這次找你是為了你的工作。上次你說投了盛遠(yuǎn)的簡歷，回國后你去上班？

    我搖搖頭：不打算去了。

    盛家這兩年跟我們合作得不錯，我本來還跟盛伯凱開玩笑說要易子而教的。他表qíng有些遺憾，停了一下說，不過你不去也好。曦光，到爸爸這邊來上班吧，你也該熟悉一下了，將來我的事業(yè)，總是要jiāo給你的。

    我沒想到他跟我談這個，一時有些驚訝。

    我知道你mama不喜歡你親近我，哼，你mama的脾氣他看了我一眼，到底沒說下去，考慮了一會說，先跟在我身邊看看學(xué)學(xué)，你本來就不應(yīng)該從那些瑣碎的事qíng做起，那只會làng費(fèi)你的時間。

    我拒絕的話已在口中，卻聽到爸爸長嘆一聲說，曦光，爸爸老了。

    我想說哪里哪里，你還帥得很，一抬頭，卻在他鬢邊看見了白色的發(fā)根。他的神qíng有些消沉，好像這么一瞬間，剛剛還意氣風(fēng)發(fā)的聶程遠(yuǎn)，就老態(tài)畢露了起來。

    他不是五十都不到嗎？怎么就有白頭發(fā)了。

    我心里雖然仍然很氣他，卻又分外的覺得難受。小時候他對我很好很好的畫面一幅幅在腦海里翻滾。很小很小的時候，他背著我走半個城買當(dāng)時還是比較少的肯德基，后來家里一天天富裕起來，他們也一天比一天更忙碌，可是只要他不出差，我晚自修回家，家門口的燈下，總會有他等待的身影。

    但是也正是如此，他背叛我和mama這個小家庭，才更令我痛。我qiáng忍著不要去想那些久遠(yuǎn)的溫qíng畫面，固執(zhí)地?fù)u了搖頭說：mama不想讓我去，我就不會去。

    爸爸的聲音有些急怒和傷心：你還是不相信爸爸？我說過多少遍了，沒有你們想的那些事！

    那你為什么不讓她從我家的房子里搬出去！

    那只是一個我們從沒住過的空房子，沒有任何意義的。爸爸有些乏力的樣子，她還有個手術(shù)，做完爸爸就不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