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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雙腳落在雨棚上,傅潤生已經(jīng)不見了。過了好一會兒,被拽遠了的繩子才飄悠悠地從黑暗里蕩回了雨棚邊上。 郁青抓住了那條繩子,不知所措地往下看。傅潤生真的不見了。郁青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他在雨棚上撓撓頭,東望望,西望望,看到了旁邊二樓窗戶的防盜窗。 后面的事就容易了。郁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雨棚跳到了旁邊的二樓窗臺的防盜窗上,又扒著二樓窗臺的防盜窗踩在了一樓窗臺的防盜窗上,終于哆嗦著落了地。 下來第一件事,就是趕緊跑到樹下放水。等他提好褲子,轉來身來,發(fā)現(xiàn)傅潤生正站在背后,無聲無息地盯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尿尿么?”郁青問道。 傅潤生如夢初醒,向后猛地退了好幾步:“你能不能文明點兒?” 郁青不知道尿尿怎么就不文明了。他媽說了,憋尿對身體不好。但他還是老實道:“哦。那你不尿尿的話,我們回家吧?!?/br> 回去的路上也是黑漆漆。幸而是走慣了的路。傅潤生的書包沒了,走得大步流星。郁青背著沉重的書包,走了一會兒就停下來:“走不動了,歇歇嘛?!?/br> 傅潤生踢著路面冷笑:“廢物,才這么點兒路。” 郁青雙手撐著膝蓋,委屈極了:“我餓了?!?/br> 傅潤生極深地嘆了口氣,那調(diào)子讓郁青想起樓上的高老師——高工是退休教師,今年已經(jīng)快八十歲了。 “你以后肯定會做老師的?!庇羟鄡?nèi)心立刻升起了欽佩感:“你看著比老師還老師,估計要做教授?!?/br> 傅潤生沒說話,郁青在黑暗里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懂什么?!备禎櫳鷲灺暤溃骸按镭洝!?/br> “我不傻?!庇羟喟迤鹆四槪骸拔姨藘杉壞亍6夷氵@樣說話真沒禮貌。” “我就叫了,你能怎么的吧?!备禎櫳爸S道。 郁青認真道:“我會不高興,以后就不和你玩兒了?!彼^來一點,腦子也轉起來了:“誒,你知道怎么出來,為什么不早點兒說?” 傅潤生轉身走了。 郁青追上去:“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呀?和你說話呢,為什么呀?” 一路上都是郁青的為什么。傅潤生堵住耳朵,加快了腳步。 走到離小白樓還有兩條街的時候,他們看到了一排手電筒的光亮。周蕙的聲音焦急道:“豆豆,是豆豆么!” 郁青歡喜道:“mama!” 一群大人跑了過來。周蕙在郁青屁股上拍了好幾巴掌,聲音有些抖:“小混球兒,你去哪兒了,可把全家急死了!” 二胖他爸看到了傅潤生,不解道:“這是誰家孩子?” 傅潤生站得筆直,一改先前在郁青面前的討厭,輕聲細氣道:“叔叔好,我是傅潤生,傅哲是我父親。我和丁郁青給大家添麻煩了?!闭f完還深深鞠了一躬。 大伙兒面面相覷,鈑金車間的張師傅道:“哦,傅工的兒子啊。唉,什么麻煩不麻煩,沒事兒就好了。以后可不行這樣了,大伙兒擔心壞了。” “是。以后一定不會了?!备禎櫳Y貌道。 大家回到院兒里,張師傅一拍腦門兒:“哎呦,我說哪兒不對。這幾天傅工在設計科加班兒呢,孩子,我看你家燈也沒亮,這會兒家里是不是沒人?要沒人的話,你先上我家坐會兒吧,吃口東西墊墊?!?/br> “不用了,謝謝叔叔,我有鑰匙。”傅潤生在單元門口停了下來:“叔叔阿姨再見,豆豆再見?!闭f完,他沖大家揮了揮手,挺著腰桿進樓了。 “這孩子?!庇腥烁锌馈?/br> “你看看人家!”周蕙數(shù)落道:“多么懂事!你再看看你!跟個猴兒似的,大晚上停電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數(shù)你能淘!指定是你把人家?guī)蟽豪锶チ?,害得這么多叔叔大晚上出來滿街找人!快跟叔叔阿姨說對不起!” 郁青委屈道:“可這不是我的錯?。 ?/br> “你還犟嘴!”周蕙生氣道。 郁青吸了吸鼻子,哇地一聲又哭開了。傅潤生真不夠朋友,他委屈地想,下次可不和這人一起玩兒了。 第4章 郁青是個健忘的性子,記得住別人的好,記不住別人的壞。反正吃完東西睡上一覺,他又高高興興地打算出門玩兒了。 周蕙前一天晚上把他脖子上的手絹兒解下來,發(fā)現(xiàn)是很貴的真絲,聽說是傅潤生的,就叮囑郁青趕緊把東西還給人家。作為一個媽,她很疼豆豆不假,但對自家孩子的評價似乎總是不高——反正不管郁青說什么,她都覺得是小兒子又闖禍了。 郁青確實老闖禍。他掰過人家院子里沒長成的葵花頭,偷過人家樹上的青杏兒,沙包和皮球更是不知道把鄰居晾在窗外的衣服弄臟過幾回了。周蕙每次都和他講道理,講完了在他屁股上拍一頓——對當媽的來說,這就算教育過了。再狠不太可能,一來她自己舍不得,二來豆豆的奶奶也不會樂意。 至于郁青呢,你要說他故意壞別人,那是從沒有過的。他就是覺得好玩兒,貪玩兒,玩兒起來想不到那么多,而且天生的記吃不記打。幸而院子里的頑童成群結隊,禍闖得比他多的人有的是,加之他生得討喜,所以人家被他惹煩了,頂多說一句:“這孩子,真淘?!币簿蜎]有然后了。 生在這種環(huán)境下,郁青長成了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兒,也可以稱之為沒心沒肺——至少他在很久之后,確實是這樣反省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