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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圣誕之音在線閱讀 - 第15章 綠野花語

第15章 綠野花語

    從醫(yī)療所的床上起來后,偶然從窗口看見抱著藥草籃子的哈露走在大路上。亞黎圖悄悄縮回床上,不出所料哈露馬上把身體探進(jìn)醫(yī)療所的窗戶說,

    “早上好,亞黎圖!不過馬上就要下午嘍,你才剛起來嗎?身體還好嗎?”

    亞黎圖裝作沒睡醒般把毛毯拉到頭上,但哈露又馬上從大門走進(jìn)醫(yī)療所。將手上的藥草放在桌子上后,靈活地跑到亞黎圖床邊拉起毛毯,她瞇起鮮紅的眼眸對露出不滿神色的亞黎圖說,

    “貪睡對傷也沒好處的?!?/br>
    在最初的治療后,村子里的人就不再接近自己。只有哈露依然每天都會跑來醫(yī)療所。自己的身體好不好一看便知。但最后還是一如既往地被拉著走出醫(yī)療所,陪哈露散步變成近日來的復(fù)健。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和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結(jié)伴同行,走在了大路上。

    一路上亞黎圖都慢吞吞地跟著走在前面的哈露。從后方可以看到包裹在紗布衣里的纖細(xì)肩膀,袒露度高的衣物露出了腰部和大腿。鮮艷的黑發(fā)扎成一條麻花辮,裝飾著丁玲作響的月牙狀發(fā)飾。

    其實亞黎圖并不討厭和哈露的散步,也很感激毫無顧忌接近自己的哈露。哈露時不時回頭向亞黎圖說話,高亢的聲音引來矚目,這讓亞黎圖覺得十分可愛。但周圍村民射來的目光卻讓亞黎圖感到不自在。自己并不受歡迎,他不得不認(rèn)清自己的立場。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望無際的草地,沒有任何其他植物的這里平時顯得有些荒蕪。雖然聽說過用作于放養(yǎng)羊和牛,但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這時突然下起雨,青草因為雨水的洗刷顯得翠綠油亮。

    “喂,哈露…”

    亞黎圖忍不住喊道。麻花辮飛揚了起來,哈露的背影躍動著往前沖去。

    “好棒,下雨了!”

    歡快地旋轉(zhuǎn)起來的哈露開心地笑著說,“天然的淋浴,這是神的恩賜?。 ?/br>
    扔下遮著眼睛想要躲雨的亞黎圖,哈露擺出想要收集,又宛如在迎接的姿勢張開雙手,在透明的雨中歡騰。藥草也被她甩在一邊。

    收集在籃子里的藥草生長在崎嶇的山崖上,喝了后能有清熱解毒、回復(fù)生氣的功效。哈露為了亞黎圖,獨自一人上山采摘了回來。對身為維納邇族女性的她來說,這點小事根本輕而易舉。

    維納邇族是母系社會。族長是女性,做決定的是女性。就算是在參與勞動和活用武器狩獵等方面上,女性也一點都不落后于男人。

    但亞黎圖在這里不受歡迎并非因為他是男人,而是因為他是個外鄉(xiāng)人。

    亞黎圖在一個月前,在離村子最近的水源地旁被撿到。當(dāng)時他受了嚴(yán)重的火傷,全身燒傷,背上更是嚴(yán)重潰爛。醒過來后他已經(jīng)躺在了這里的公用醫(yī)療所的床上,直到一星期前才開始能下床。

    當(dāng)在生死間徘徊的亞黎圖終于睜開眼睛時,族長的老婆婆曾到他的病床前問,

    “你是從哪兒來的?”

    雖然知道這個問題的意思,但卻什么都回答不出來,只覺得口干舌燥。

    亞黎圖昏迷的水源附近并沒有村落,誰都不知道他是哪來的,甚至連亞黎圖自己也…自從醒來后,他就失去了除了名字之外的記憶。

    為什么會倒在那里,為什么會燒成重傷,自己的身世又到底如何,記憶好像掩蓋在迷霧中一般。亞黎圖,知道的只有自己的名字,這是亞黎圖唯一的所有物。亞黎圖知道這個名字非常重要。

    “我…叫…亞黎圖?!?/br>
    面對只能說出名字的亞黎圖,族長和村民自然疑心重重。但還是收留了他。不過很明顯,幾乎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yuǎn)之,除了哈露外。

    因為雖然沒有過去的記憶,但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亞黎圖外人的身份。

    亞黎圖有著一頭黑發(fā),眼睛宛如藍(lán)寶石般。雖然和有著黑發(fā)這一特征的維納邇族很像,但維納邇族的人都有著黝黑柔亮的肌膚。每個人都專于鍛煉,努力過著簡樸的生活,光是看上去就很強壯。反觀亞黎圖的皮膚都白白凈凈的,就像個文弱書生一樣。

    深受重傷的亞黎圖曾渾身都包滿紗布,現(xiàn)在只是取下了臉上的部分而已。除此之外,袒露在衣服外的脖頸和四肢上依然還纏有紗布。

    但即使如此亞黎圖的身份還是一目了然。村民難免以警戒的目光看著他。

    亞黎圖不僅是個身份不明的外鄉(xiāng)人,而且這點從外表上就一目了然。但因為失去了記憶,最初亞黎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容貌。

    在為亞黎圖把臉上的紗布拆下時,哈露邊讓他照鏡子邊松口氣地說,

    “太好了,臉上沒有留下痕跡。”

    亞黎圖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只能皺起眉頭。

    亞黎圖想起第一次走出醫(yī)療所時的景象。黃土大地上排列著用土墻搭建的房子,遠(yuǎn)處能看見翠綠和赤紅的農(nóng)地。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遠(yuǎn)遠(yuǎn)圍觀的每個村民的表情。皺起眉頭,小心翼翼的眼神,被那種眼神盯著的亞黎圖感覺自己是和村民不同的怪物。自己不屬于這里,當(dāng)時他深刻感受到了這件事。

    維納邇族雖然淳樸率真,但是個排外的族群。外表上的差距更加大了亞黎圖和村民間的距離。只要走出醫(yī)療所就會被冷眼旁觀。

    不僅如此,亞黎圖甚至曾有一天因獨自外出,受到了其他村民的警告。

    “亞黎圖,”

    被呼喚的亞黎圖回過神來,只見哈露皺起眉頭露出一臉擔(dān)憂的神情,“…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對不起,淋濕對身體不好,我忘記了。”

    “沒事,只是發(fā)了一下呆?!?/br>
    “真的?那,是還在意上次的事?”

    哈露猶豫地問。上次就是被警告的事吧,亞黎圖記憶猶新。那件事才過了不到半個月。亞黎圖閉起張開的嘴,不一會后說道,

    “…沒什么,已經(jīng)無所謂了?!?/br>
    在亞黎圖還不能下床的時候,哈露一刻也不離地陪在他身邊。但在亞黎圖開始能一人行走時,哈露為了上山采藥,會有不在的時候。

    在一天哈露不在的日子,覺得有些無聊的亞黎圖就像被吸引著般,一個人扶著墻穿過了醫(yī)療所的門。沒有目的地,只是想看一下外面的景色。外面吹著摻雜著沙的風(fēng),亞黎圖抬手擋住眼睛。

    不強的日照下能望見遠(yuǎn)處翠綠的山峰,還能聽見笛子般的鳥鳴聲。蕭條的景色和第一次看到的一樣,但和第一次不同,現(xiàn)在看不到人。哈露就在那座山上吧,亞黎圖不自覺地往那個方向前進(jìn)。

    但還沒有走出醫(yī)療所幾步,迎面遇見了一個光頭巨漢。扶著土墻行走的亞黎圖被籠罩在對方山一般的身體下。對方目光如炬,臉上有好幾處傷疤,粗布般衣物包裹的肩上背著裝有木柴的籮筐。

    “別隨意走動,”

    光頭巨漢俯視著這邊,“要不是有族長的命令,我們不會收留外面的人,也不能收留。別害我們的好心白費,這也是為了你好。好自為之吧。”

    就算不用他說,氣喘吁吁的亞黎圖也幾乎快走不動了。倍感屈辱的亞黎圖自從被警告過后,不愿意再走出醫(yī)療所半步。采藥回來的哈露聽說了原委,連手中的籃子都沒放下就拼命向亞黎圖解釋,

    “打起精神來,大家并不是討厭亞黎圖。只是有點緊張罷了!”

    看向地面的哈露輕聲訴說,“…我們的村子自古以來就避免和外面過多交流,也幾乎不會有人來。亞黎圖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的外面的人哦,收留外人這種事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了?!?/br>
    亞黎圖吃了一驚,就算是失去記憶的他也知道這不太正常。雖然覺得不悅,但他對維納邇族的規(guī)矩毫無插嘴的余地,也沒打算這么做。不必對方催促,只要身體痊愈,亞黎圖可以馬上離開。

    “…你討厭這里了嗎?”

    這時哈露低聲問道,垂下的眼睛盈滿失意。亞黎圖初次看見這樣的哈露,不禁不知所措?!按蠹?,都是好人。只是有點不擅長表達(dá)。我想要亞黎圖喜歡上這里,因為這里是我最愛的故鄉(xiāng)?!?/br>
    雖然知道亞黎圖總有一天必須離開,但哈露還是不想亞黎圖討厭這里吧。亞黎圖不記得自己的故鄉(xiāng),但哈露的感情切實地傳達(dá)給了他。雖然這里對亞黎圖很疏離,但對哈露來說是無可替代的。

    “我并不討厭這里?!?/br>
    連亞黎圖自己都覺得不受待見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只是身為族長的老婆婆決定收留他,周圍的人才沒有吭聲。然后只有哈露勤加照料他。

    能從床上坐起來后,亞黎圖每天都望著外面飄揚著黃沙的天空渡過。因為沒有記憶,所以更覺得孤獨,這時是哈露留在了他的身邊。

    亞黎圖漸漸痊愈后,哈露帶他走出了醫(yī)療所。就算亞黎圖被村民疏遠(yuǎn),哈露也毫不在意。像今天一樣,拉著能起床的亞黎圖到處走動。

    亞黎圖既不想遭冷遇,也不想哈露難過。自那天起只會在哈露的陪伴下走出醫(yī)療所。最初還需要攙扶的亞黎圖,如今已經(jīng)能獨自行走。

    越過這片草地,只有族長的家建在那里。采來的藥材都必須先拿到族長面前讓其過目。亞黎圖總是陪哈露來往于這段醫(yī)療所到族長住家的路。當(dāng)然他是不能走進(jìn)族長家里的,所以總是在外面等。

    “哈露,又帶這個人出來了嗎?”

    “啊,迪恩?!?/br>
    這時一個光頭巨漢迎面走來,哈露小跑向?qū)Ψ?,“有什么關(guān)系,亞黎圖不是壞人?。俊?/br>
    明明在雨中,維納邇族的人卻完全不害怕淋濕,從來沒見他們擋雨。

    “不要忘記我們的規(guī)矩?!?/br>
    “奶奶說要我照顧亞黎圖的,怎么可以把客人關(guān)在醫(yī)療所里,那里一點都不有趣?!?/br>
    迪恩像是沒轍似得看向哈露,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寵溺,但隨即便以不善的眼神盯了亞黎圖一眼。站在哈露后方的亞黎圖這次瞪了回去。亞黎圖還記得上次的屈辱,就是這個男人警告過亞黎圖。

    “迪恩,不要欺負(fù)亞黎圖?!?/br>
    馬上發(fā)現(xiàn)迪恩眼神的哈露,拼命掂起腳尖伸長手臂想要攔截兩人在半空碰撞的視線。但即使如此哈露的指尖仍夠不到迪恩的下巴。

    “那家伙也是個男人,就算被欺負(fù)了也不會要女人出面幫忙?!?/br>
    迪恩拍了拍哈露的腦袋轉(zhuǎn)身離去。哈露則跑到亞黎圖身邊滿面愁容地說,

    “迪恩,只是嘴巴很壞而已!”

    “我沒事?!?/br>
    亞黎圖立刻回答,他不想看到哈露露出擔(dān)心的表情,更不想被說要女人維護(hù)。

    雖然亞黎圖討厭每次外出都會看見那個眼神,但又不討厭和哈露在一起。

    不論是外貌還是習(xí)性,亞黎圖就算討厭也早就體會到了自己和維納邇族間的差距。雖然亞黎圖不曾稀罕其他維納邇族,但只有哈露讓他覺得很美。那非常充盈、愉悅、清澄動人、同時神秘。

    沒錯,亞黎圖看向眼前在雨中的少女,那個身姿是那么的美,教人難以移開視線。和亞黎圖不同,散發(fā)著滿滿的生命力。

    “沒事吧?”

    每次哈露都站在身旁支撐著亞黎圖。只有她的眼神是不同的,亞黎圖松了口氣。唯獨哈露,亞黎圖不想看到她露出疏離的眼神。

    在雨中張開手臂的哈露,宛如祈雨的巫女。雨水從額頭至眼角,劃過臉頰匯聚在下顎。哈露臉上露出燦爛的神情,從她張開的口中似乎馬上就要蹦出歌聲似的。那是健康之美、活躍之美、生命之美。不一會雨就停了,就好像回應(yīng)了哈露般射出了陽光。

    “亞黎圖?!?/br>
    向這邊呼喚著,濕漉漉的黑發(fā)反射著光澤,紅色的眼眸滿是笑意。

    亞黎圖、亞黎圖…被那雙鮮紅的雙眸注視的亞黎圖,出神地想起當(dāng)初躺在病床上的情景。在生死間徘徊,意識朦朧之際,隱約記得總是被哈露照顧著。明明素未謀面,哈露緊緊握住亞黎圖的手,

    “…不要輸!每個人體內(nèi)都有個帕托麗斯,大家都在戰(zhàn)斗!我會幫你!所以不要輸!”

    在日后亞黎圖才知道,帕托麗斯是維納邇族的特殊用語,指的是人的憎恨、憤怒、后悔、放棄等負(fù)面思想,也就是指‘另一個自己’。

    現(xiàn)在依然記得,那個喊聲沖破一切陰霾,讓一無所有的亞黎圖睜開眼睛。所以每當(dāng)被哈露呼喚名字,亞黎圖都會一再想起那個喊聲。

    被雨淋濕的哈露異常清麗又生機勃勃,翠綠中的所有一切都在呼吸。對失去了記憶的亞黎圖而言,這一幕幕景象是那么高貴動人。

    哈露如同她所說的那樣,把亞黎圖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要不是她,亞黎圖或許已經(jīng)輸給想要放棄生命的自己了。她是亞黎圖的救命恩人。

    出神地望著的亞黎圖,又再次感到那股難以言喻的熾熱感情在心底蠢蠢欲動。

    亞黎圖總有一天必須離開這里。他知道這個村子并不歡迎外鄉(xiāng)人,“傷好后就請離開吧?!弊彘L也曾親自到亞黎圖的病床前表明過。為了讓亞黎圖快點離開,維納邇族甚至給與了全面的治療。

    托福亞黎圖的身體也逐漸好轉(zhuǎn)。但相對的一種感情逐漸在內(nèi)心深處萌芽。

    亞黎圖并非不感謝這個村子,但對這個村子并無留戀,雖然提供了充足的藥品和食物,疏離感卻揮之不去。亞黎圖沒想過能成為這里的一員。雖然對未來毫無頭緒,但也不覺得不安和悲傷。

    但一想到不會再見到哈露,喪失感便籠罩心頭。把哈露一起帶走吧,明明知道不可能,這個念頭卻好幾次浮現(xiàn)腦海。亞黎圖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但要是這么說出來,哈露會露出什么表情呢?

    “哈露…”

    聽見亞黎圖嘆息般的呼喚聲,哈露轉(zhuǎn)過頭疑惑地問,

    “怎么了?”

    亞黎圖很無力,連自己能做什么都不知道。但到了某一天,或許就能改頭換面,所以至少許下一個約定,到那時就能再來迎接哈露。

    “總有一天…”

    亞黎圖將這副景象深深刻進(jìn)心底,為了終有一日自己離開這個村子后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