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流有條不紊地一重重漲起，沖刷由718血rou組成的海岸，克制不住的顫動像是大海深處孕育的風暴遠遠傳來的征兆。他輕喘的聲量和顯示屏上的愉悅信號呈正比，雙眼無意識地睜大，邊緣淤積起的生理鹽水酷似夏季北海的融冰?？?感自發(fā)地在肌rou骨骼里游曳，忍耐不住時便被rou體從翹起的發(fā)射口中擠出，具現(xiàn)化為一灘白色液體。

    第二次的生理反應比第一次進行得緩慢一些，存在短暫的不應期。此后，每一次器官/充血的時間和反應結束的時間呈一個遞增的等差數(shù)列。到第十五次時，718看上去倦態(tài)明顯，胸膛起伏著急切地補充氧氣，汗水將黑發(fā)濕粘成一綹一綹地貼在光潔的額上，原本緊握的雙手骨折般癱軟。

    液體也變得稀釋許多，顏色幾乎轉為半透明。你覺得這是儲存量耗盡的表現(xiàn)，就像粒子光炮一樣，每一發(fā)都會帶走巨額能量，一直不加補充便會出現(xiàn)最后啞炮的現(xiàn)象，718畢竟只是血rou之軀，生產(chǎn)速度應該跟不上這快速的消耗。

    你能夠理解他，不代表你會停止實驗，僅僅十五次實在和你計劃中的一千次相去甚遠，如果就此停止第二天再繼續(xù)的話，效率就會大大降低，你不喜歡做沒效率的事情。

    你讓718短暫地休息了一陣兒。他的身體沒有受到任何損傷，所以你只給他補充了一些營養(yǎng)液。他睜眼望著你，汗涔涔的雙眸中除了疲倦還有很多意味不明的情緒，有點像曾在你手下自愿赴死的某族首領。

    你在718呼吸逐漸平穩(wěn)時繼續(xù)實驗，為了提高效率你稍微加大了電流強度。才剛通了電，718幾乎就像遇水的石灰塊那樣激烈地掙扎起來，濺起的水珠沾染你的皮膚，濕膩高溫接近一個個小小的吻。他向后繃起修長的頸線，汗水濕漉漉的軌跡從下頷鉆到后背去，搖頭放出的聲音急促紊亂：“停下來可以嗎？……停下來——我寧愿接著被解剖……”

    你搖頭拒絕。實驗內(nèi)容取決于你的想法，無需實驗體多加置喙。

    718低下眼睫，雙眼灰敗下去，如同烏云與雷暴覆蓋的海面。

    加大電流確實有效，一次生理現(xiàn)象從開始到完成的時間縮短一些，但又在一次次不間斷的刺激中故態(tài)復萌。他幾乎像一條被摔在河岸上的魚，掙扎到精疲力竭，又因缺氧縮成一團皺巴巴的瀕死物，喉間似乎破了一個洞，隨著呼吸氣流的來去發(fā)出低嗤的漏風聲。全身軟軟地攤在實驗臺上，只在峰值到來時彈簧般猛地抽拽一下，顯示自己還活著。

    你不知道快/感和疼痛到達臨界時的反應竟如此相似。

    再加大電流估計效果也不怎么明顯。你想到第一次你觸碰他的那一下，推測直接觸碰或許也有刺激作用。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你伸手打算握住718腫/脹的器官。

    他身后那條長尾陡然彈出，像一條自蟄伏中暴起的蛇，一轉圈緊緊銜住你的手腕。很顯然他想阻止你的觸碰，你有些意外為什么他總能在看起來精疲力竭時負隅頑抗地爆發(fā)出一擊，就這樣不加節(jié)制地榨取自己每一塊肌rou里尚存的精力。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在意志方面相當堅韌。

    那條尾巴幾乎比你的手腕還粗，排布整齊的鱗片上有幽藍光澤流淌。你將這條尾巴扯開，它還不肯死心地晃來晃去干擾你，你干脆把它從尾根處折斷。

    你握住那個器官時，718擰得極緊極干的聲帶撕裂般漏出地低低呻吟，你的手心隨之一濕，又一次生理現(xiàn)象結束。guntang的器官蜷縮在你的雙手中，像一條剛從海里撈出來的熱帶魚，吐著濕膩的泡泡沾染你的皮膚，拍打尾部企圖從你手中掙脫，翕動的鰓和根根紋路擦過你的手心。你感覺到漏電般的麻痹感，對了，718身上還通著電，電流吸飽他的體溫沖進來擾亂了你體內(nèi)的磁場，熨熱了你平穩(wěn)的電流。

    你感到不適，立刻松開手，放棄了這一嘗試。

    718卻在短暫的休息中發(fā)出低柔曖昧的笑聲，聲音斷續(xù)：“您覺得這是什么行為……？”

    你第叁次回答他的明知故問：“實驗行為?！?/br>
    718不再言語，但他的笑意像一層層薄薄的霜殼覆蓋在眼球上，帶著點通曉的意味。

    你不明所以，半晌才弄清楚他微笑的含義。這是種藏掖著秘密的從容，富有者面對貧窮者，飽足者面對饑餓者，知之者面對未知者，愉快油然而生。表面上來看718對你毫無反抗之力，任由你擺布，處于絕對的劣勢，但卻是你在積極地探索他身體的秘密，你是求知者，他知曉所有答案，卻不漏半個字，在這方面他的確占據(jù)上風。

    你有點佩服他了，在這種境況下還能找到精神勝利法讓自己過得好受一點，一定程度上倒解釋了他意志堅韌的緣由。

    你清理干凈手指，解開718的枷鎖，從實驗室中退出去。他癱倒在地上，暫時還沒力氣站起來，眼睛是全身上下最快恢復的部位，一片淺藍仿佛恰好處于零度的冰水混合物，形狀曖昧不明，如此瞅著你，問：“結束了？”

    你搖頭，當然不是。

    你從感應器中調出718到達峰頂?shù)哪X電波信號，復制在信號發(fā)射儀器中，直接將這快/感信號打進他的感應中樞。

    他猛地痙攣一下，蜷縮起來。你沒有停止，加強的快/感信號不間斷入侵他，像章魚無形的黑色觸角，自太陽xue，自口間，自耳道，自他全身上下每一道縫隙擠入進去，糾纏他的內(nèi)臟，繞抓他的骨骼，擠滿他的血管，冰冷而精準地滑過他的大腦皮層。一層層累積的快/感像有了實質，鼓鼓囊囊擁擠在他體內(nèi)，隨時都要撐  爆外層的皮rou。

    718很快跪倒在地，額頭發(fā)瘋般無意識地猛撞在地面，再抬起時血線分割鼻梁，淚水勾勒頰側，面龐仿佛震出裂痕的冰殼，因痛苦而扭曲。他將一只手伸進喉嚨里，似乎想將什么拽出來，介于他只打了營養(yǎng)劑，胃部空蕩蕩的，這一番折騰下只發(fā)出嗚咽般的干嘔。全身上下每一塊肌rou都在起伏顫抖，掙扎著想從這具軀體上逃離。

    他看起來比前兩場實驗要痛苦得多。器官/翹起又癱軟，和身后的尾巴一樣瀕死般拖掛在身上。

    你讓這場實驗持續(xù)了兩個標準時。結束時，雖然你預計的一千次仍然隔得遙遠，但718的極限看來就止于此，你還不想把他弄瘋。

    醫(yī)療員進去處理時，你透過攢動的白色人影看到蜷縮在地的718，像燒透的炭塊般冰冷死寂。

    你收回視線離開了，今天到此為止。

    *

    你查看了關于718分泌出的白色液體的分析報告。

    結果顯示，那是他的生/殖細胞。也就是說，那種奇怪的生理反應，是生/殖/活動。

    你有點無法理解他生/殖/活動的生理反應為何會如此劇烈。艾伯特人如果想擁有自己的后代，會把自己的信息提交給人口管理中樞，通過申請后，經(jīng)過重新計算整理就能生產(chǎn)出一個略有相似的后代來，完全無痛無癢。你所知的其他族群似乎生/殖/過程中也不伴有強烈的快/感。

    你在這方面畢竟知之甚少，沒有多深究，只當成了人類的特有生理現(xiàn)象。

    你整理了今天得到的所有數(shù)據(jù)，不算多，甚至讓你覺得花費整整一天的時間來得出寥寥幾串數(shù)字有些不值。做實驗本就是這樣漫長又繁瑣的活動，還是你的方法不得當？你不確定。

    你想到了08，你的哥哥。

    編號為個位數(shù)的艾伯特人，除01之外，都采用了同樣頂尖的制造技術和處理中樞，來支撐起強大的機能，排序第九的你理論上是最小的那個，前面七位都算你的兄姊，實際上和你關系稍親近一點的只有08。你們的出生時間相近，幼年階段同時在01身邊接受指導，又有著同款外形，雪發(fā)紅眼，是一窩鉆出來的兔子。不過08很熱衷改造自己的身體，不久前你最后一次見他，他已經(jīng)把自己整成了純白的多邊體拼湊物。

    08的專業(yè)領域在科研，首都中央實驗室受他領導。昨天你決定展開實驗之前發(fā)訊息向他請教過相關內(nèi)容，他并沒有回信。

    今日你打開超光速通訊器，接通到08的地址，描述完自己的實驗經(jīng)歷，對面很快傳來回應。

    08的聲音和你相似，稍低沉一些，隔了不知多少光年跨越不知多少恒星與宇宙物質傳來依舊質感清晰，他說：“實驗本就如此，與你作戰(zhàn)中擊毀的敵機或者俘虜?shù)臄撤綌?shù)量這些直觀可見的數(shù)目不同，有時為了發(fā)掘一個微妙的差別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重復工作?，F(xiàn)在你手中只有那一個活體，得出的數(shù)據(jù)的確缺乏廣泛性，如果你想研究的是全體合成人的話?！?/br>
    你說：“目前我只研究他?！?/br>
    08沉默了片刻，語速放緩：“我以為你的研究著重點出現(xiàn)了偏差?！?/br>
    你問：“我并沒有類似經(jīng)驗和信息?！?/br>
    “不是指這個，而是根本性的東西。”08的聲音如低低的電磁流接入你的耳中，“你在發(fā)現(xiàn)那個活體是合成人時，就應該想到反叛組織為何會擁有這項技術，這項技術進展到了什么地步，在宇宙的某個角落是否存在著類似的反叛組織在源源不斷產(chǎn)出這種合成生物以此動搖我族的統(tǒng)治。這才是你應該關注的問題，至于研究那個合成人的生理特征和身體秘密，是我的工作內(nèi)容?！?/br>
    你簡短地解釋到：“那是最后一次清掃，相應區(qū)域已經(jīng)沒有反叛者的活動痕跡?！?/br>
    08沒有對你這番話發(fā)表什么見解，反而一轉話鋒，緩緩講述起：“不久前我也抓到了幾個基因改造人，通過對他們的審問，我得知西南邊陲星域存在尚未被發(fā)現(xiàn)的反叛組織。我即刻前往去搜捕圍剿，不過我手底的兵力有限，我本身也并無作戰(zhàn)經(jīng)驗和能力，有四次讓敵人從我眼下逃脫。09，如果換成你，想必叁個標準時之內(nèi)能將他們清理完畢，看來我和你互相插手了對方的工作?！?/br>
    這出乎你的預判，你問：“你現(xiàn)在在追捕中嗎？”

    “是的?！?/br>
    你問：“是否需要支援？”

    “你跨越一個星域趕來估計已經(jīng)來不及了?！睂γ?zhèn)鱽黼姶帕鞣浩饾i漪的沙沙聲，接近笑聲，“而且，我不希望你介入。這次追捕中我感到很愉快。不是單純地重復早已做過萬次的工作，也不是把固定的行為模式照搬出來，動用自己的腦中樞去考慮決定，過程很有趣。比如現(xiàn)在，你專門來詢問我我也不會指導你的實驗，不如按自己的想法進行。”

    08說完便關了通訊。

    他的話的回音在你腦中停滯許久。08向來特立獨行，這番話的含義也隱隱和艾伯特運行的理念有一些出入，如果人人都不專心自己早已被分配好的本職工作，而是去插手自己能力領域外的事情，就像用螺絲去配齒輪，用齒輪去釘墻壁，不僅效率低下，而且整個社會機器都會變得毫無秩序可言。

    你并不能理解08所說的“有趣”具體是何種感受。你對718的實驗，只是你的主要工作已經(jīng)完成，以及你覺得應該這么做，并沒有插手08工作的主觀意圖。你覺得對718的實驗很有趣嗎？你感到愉快了嗎？并非如此，你大多時候感覺到綿長，繁瑣，難以預知和難以掌控，還要面對實驗體偶爾從乖順外表下顯露的帶刺的挑釁對抗，像被一團毛糙的稻草裹住。

    你并不感到愉快。

    你沉思片刻，通知你手下一支暫時駐扎在西南星域的艦隊前往邊陲支援08，并將艦隊的暫時指揮官改成了08。他不希望你介入，你除此之外也不再多做什么。

    你接著投入對718的實驗。

    自第一天一系列實驗活動后，718變得沉默，不再試圖跟你交流什么，你并不在意，只要他不再做出什么干擾實驗的舉動。

    你接下來依次測試了718在各種情景下的死亡條件，同時把他其他合成基因帶來的能力估測了七七八八。他雖然有索拉斯水生族的基因，卻不能在水中生存，呼吸道浸泡入水中大概十五分鐘心臟就會出現(xiàn)明顯的衰竭反應，只借助索拉斯人承受千米水壓的機能增強了自身的體格強度。另外四種基因分別使他對高溫和酷寒等極端情況的耐性增加，視力超群，以及獲得相當奇特的假死能力。

    輻射方面你還沒有嘗試。輻射帶來的損害不可逆且治療困難，你不想那么快把718弄壞。

    你對718實驗，他不吭聲，不主動反應，也不是自暴自棄地徹底頹喪。你隱約覺得他的意志力比你預測得更強，不是堅不可摧的那種，而是堅韌的那種，他當然會在快承受不住時無意識地發(fā)出痛喃，會跪倒蜷縮在地，也會輕聲央求你停下。但他的精神狀態(tài)總能很快地復原，從未有過自殺的跡象或出現(xiàn)別的心理問題。就像一片蔚藍的海，無論風暴如何肆虐，最終總能平靜如初。

    你對他的狀態(tài)很滿意，覺得他對于自己的處境有清醒的認知，并選擇配合你以獲得最大限度的優(yōu)待。

    你并沒有發(fā)覺他垂下眼時，陰影中蟄伏和窺伺的色彩。

    他很快抓住了第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