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致命蝴蝶（二）

    二女見他回轉(zhuǎn)，均是不勝之喜，迎入茅廬。

    葉天涯坐定后，小蓮笑瞇瞇的送上清茶點心，問道：“公子，你吃過飯了么？廚下火種還沒熄，我去給你煮面罷?！?/br>
    葉天涯搖手道：“別忙，我已在客棧用過晚飯了。”前些日子他偶爾也在此吃飯，對二女的烹飪功夫贊不絕口。只因這次帶了魯少盤回來，不便貿(mào)然與二女同桌而食。

    小蓮格格一笑，說道：“公子，這次你一走便是七八日，可把玉貞姐給擔(dān)心死啦。她整日價茶飯不思，坐立不安，急得甚么似的。你若是再不回來，她都快瘦成了紙片啦……”

    尹玉貞大羞，霎時間面紅過耳，窘得她一張原本雪白的粉臉忽如玫瑰花瓣兒一般，不等小蓮再說下去，便即轉(zhuǎn)身扭打，惱道：“還不閉嘴！哼，小蹄子亂嚼舌根，胡說八道，瞧我不撕爛你的嘴！”

    小蓮又格格嘻笑，伸伸舌頭，扮個鬼臉，還待再說。尹玉貞又羞又窘，笑著伸出雙手便去呵她癢。小蓮驚呼一聲，轉(zhuǎn)身便逃。

    葉天涯哪料到小小茅舍之中突然間似乎變了模樣，兩個小美人兒一追一逃，嘻嘻哈哈，笑作一團(tuán)。

    此情此景，說不盡的風(fēng)光旖旋，他卻是生平第一次經(jīng)歷，登時呆了。

    尹玉貞忽地止步回身，滿臉通紅，斜眼向葉天涯掠了一眼，輕聲道：“葉大哥，你別聽這小妮子瞎說。我，我是有件十分要緊之事，急于想同你商量。對了，你怎地這么久才回來？”

    葉天涯眼前卻是一張緋紅的芙蓉秀臉，眉眼盈盈，嬌羞靦腆，紅燭搖晃之下，膚色白膩，容光照人，明艷不可方物。

    他心中突的一跳，一陣縹渺恍惚，如夢如醉。面對如此一位千嬌百媚的小美人，不自禁的意奪神搖，哪敢再多看一眼？

    當(dāng)下將頭轉(zhuǎn)了開去，卻是怔怔的沒作聲。

    尹玉貞問話之后，卻不聽見答應(yīng)，忍不住又向葉天涯瞧了一眼，嗔道：“喂，你發(fā)什么呆？”

    小蓮嬌笑道：“那還用問？天下男子一見了你這等天仙般的美女，任誰不是神魂顛倒的？公子爺這般發(fā)呆，靈魂兒也不見了，自然也是因為玉貞姐你啦。嘻嘻！”

    尹玉貞嬌嗔不依，又即追打。

    葉天涯呆得一呆，定神凝思，心想自己一個男子與兩位妙齡閨女在這茅屋之中，萬萬輕浮不得，決不能再讓小蓮這小丫頭繼續(xù)胡說八道，于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咳嗽一聲，岔開話題道：“對了，這幾日來，我在山里遇到了一些事情。你們想不想聽聽？”

    二女同時轉(zhuǎn)過頭來。

    葉天涯頓了一頓，又道：“我還帶了一位兄弟回來呢?！?/br>
    二女聽葉天涯約略說了魯少盤的遭遇及行事為人，又聽他道：“我答應(yīng)過魯大叔夫婦，以后這位魯兄很可能會暫時跟我一起。尹小姐，小蓮，要不要明兒我?guī)麃硪娨娔銈?？大家也好互相照顧，不知兩位意下如何？?/br>
    尹玉貞秀眉微揚(yáng)，淺淺一笑，道：“現(xiàn)下咱們一切唯葉少俠馬首是瞻，聽?wèi){安排，你要怎么便怎么。何必多此一問？”

    小蓮卻搖了搖頭，撅嘴道：“公子爺，小蓮只是您的奴婢，心甘情愿地侍候你和玉貞姐兩位主子。哼，至于那個姓魯?shù)男∧窘?，他可得自個兒洗衣煮飯才成?！?/br>
    言下之意，自是不愿理睬魯少盤。

    葉天涯聽她仍是不聽己勸，固執(zhí)著稱呼自己這個山野少年為“公子爺”，只索罷了，搖一搖頭，轉(zhuǎn)臉問尹玉貞道：“適才你說有十分要緊之事，是不是這幾天譚家橋一帶又有江湖人物的行蹤？”

    尹玉貞小嘴微翹，搖頭笑道：“不是！葉大哥，來了半天，你總算說到正題啦?！?/br>
    葉天涯見她這一笑之下，如花綻放，容色照人，說不盡的嬌媚可愛，不由得心中一蕩。他忙即垂下眼皮，又低頭喝了一口茶，借以掩飾窘態(tài)，問道：“是不是西山又鬧鬼了？四象門的宇文駿等師兄弟還在騙人么？”

    尹玉貞稍一凝思，抿嘴低笑，搖頭道：“也不是！是我另外發(fā)現(xiàn)一個線索，待會兒不妨追查一下，或許能幫得上你。至不濟(jì)，也比你這般茫無頭緒、沒腳蟹似的好?！?/br>
    葉天涯問道：“甚么線索？”

    尹玉貞笑而不答，對小蓮道：“把葉大哥的夜行衣拿來給他換上！”一面轉(zhuǎn)身向內(nèi)室走去，一面催道：“事不宜遲，咱們在外面會合！”

    小蓮也轉(zhuǎn)身入內(nèi)，回出時手捧兵刃和夜行衣裝，笑道：“公子爺，快換上吧?！庇值溃骸罢媚愕囊路苍撓聪蠢??！?/br>
    當(dāng)下葉天涯換過夜行衣裝，手提長劍，步出門外。

    月光下只見尹玉貞俏生生的站在院中。她也已穿著玄色勁裝，腰懸柳葉刀，更顯得纖腰一束，身材苗條，又見她云鬢霧鬟，明眸雪膚，神情冷若冰霜，儼然便是慣走江湖的俠女打扮。

    她見葉天涯走近，便向他一招手，衣襟帶風(fēng)，已越墻而出。

    葉天涯跟著躍出院外。卻見尹玉貞快如飄風(fēng)，身法迅捷，頭也不回的向東北疾奔。

    于是他也展開輕功，不疾不徐的跟在她身后。

    兩人一前一后，在荒山野嶺之間越奔越遠(yuǎn)。

    是夜半輪月亮斜懸天際，冷冷的清光瀉在山野草樹之上，淡淡的輕煙薄霧，籠罩在二人身周。

    尹玉貞引著葉天涯走進(jìn)一片樹林深處。明月在天，四下里清風(fēng)動樹，蟲聲唧唧，偶然遠(yuǎn)處傳來幾聲梟鳴，此外更無別般聲息。

    葉天涯眼見僻靜無人，只道她要說了，那知尹玉貞霍地停步轉(zhuǎn)身，刷的一聲，拔出腰間柳葉刀。

    她一聲嬌叱：“葉大哥，拔劍，看刀！”

    刷刷兩刀，向葉天涯迎頭砍去。

    葉天涯一驚，忙即身形一斜，輕飄飄的讓了開去。

    尹玉貞纖腰一扭，已轉(zhuǎn)到他身側(cè)，橫刀砍出，左掌跟著劈去，一招“白云出岫”，快如閃電般攻去，竟是掌中夾刀、刀掌相濟(jì)的路子。

    葉天涯當(dāng)即頭一低，彎腰避刀，叫道：“好功夫！”

    尹玉貞腰肢輕擺，衣襟帶風(fēng)，便如一朵嬌艷欲滴的黑玫瑰在夜風(fēng)中盛放。

    但這朵玫瑰顯然是帶刺的花兒，但見青光一閃，她手中的柳葉刀自下而上掠了過來。刀法奇快，掠動如飛，竟?fàn)柺且徽小帮w燕穿柳”。

    葉天涯斜躍避開。卻見這女郎高麗的刀法另成一路，每每雜以掌法，凌厲狠辣，不可捉摸，極盡詭奇之能事。

    月夜林中，只聽得柳葉刀刷刷有聲，刀鋒在半空中微微一抖，舞起七八個刀花，隨即變招斜劈。

    寒光閃閃，瞬息間連砍五六刀，愈出愈快，竟將葉天涯逼退了三步。

    葉天涯竄閃擋架，已略感手忙腳亂，驀然間倒翻一個筋斗，遠(yuǎn)遠(yuǎn)躍出丈余，又叫：“喂，喂！尹小姐，請手下留情！”

    月色下刀如鳳翅，銀光飛舞，尹玉貞使得興發(fā)，和身撲上，一柄柳葉刀上下翻飛，圍著葉天涯身周狂舞亂劈，手上竟?fàn)柦z毫不緩。

    她嬌叱連連，卻將一路變幻無方的高麗刀法使動開來，刀中夾掌，掌中帶刀，愈使愈快。

    葉天涯似乎是猝不及防，東躲西避，顯得頗為狼狽。但他始終以空手接招，并不拔劍還擊。

    斗到分際，尹玉貞一躍而起，一招“云龍乍見”，刀鋒若有若無的斜掠過來，中宮直進(jìn)，當(dāng)真是捷如閃電，勢似奔雷。

    葉天涯又即一個空心筋斗，倒翻出去。

    尹玉貞一口氣連砍十八九刀，四面八方都砍遍了，卻是一招“夜戰(zhàn)八方式”。

    葉天涯一步步退避，倏地一躍上樹，拍掌叫道：“好厲害的高麗刀法！佩服，佩服！”

    尹玉貞收勢而立，冷月之下抬起頭來，怔了半晌，輕輕吁了口氣，幽幽的道：“我真是沒用！想不到每日里在這樹林中苦練刀法，自以為技成，哪知當(dāng)真使將出來，竟?fàn)柸珶o用處。咱倆斗了半天，你居然連劍也沒出鞘，這算甚么？”

    刷的一聲，收刀入鞘。

    葉天涯躍下樹來，伸伸舌頭，向她笑著裝個鬼臉，說道：“小姐此話何來？適才我可是差點兒被你這把刀砍成七八段，怎地沒用？實在是你的刀法太快了，當(dāng)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也。你倒是想想，晴天霹靂，說入耳便入耳，誰不想掩耳以避？可惜來不及了。掩耳之事，是不能也，非不為也！”

    尹玉貞一雙妙目凝視著葉天涯，道：“葉大哥，你這么說，是真心話呢，還是哄我？我想聽你說實話！”

    葉天涯收起笑臉，正色道：“平心而論，這套高麗刀法剛猛凌厲，變化多端，所含力道無窮無盡，近乎陽剛一路。若以大刀長刀，或者鬼頭刀來使，最為合適。依你一個嬌滴滴的女兒家所使的柳葉刀，自是奇巧有余而剛猛不足?！?/br>
    尹玉貞一張俏臉略略抬起，望著月亮呆呆出神，隔了好一會，喟然嘆道：“這話其實跟我爺爺生前所說的差不多。唉，看來無論我怎么練，也都是一般?！?/br>
    她頓了一頓，又道：“走罷。咱們捉蝴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