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忠順親王（三）

    葉天涯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瞪著忠順王，半晌做聲不得。

    忠順王笑瞇瞇的道：“怎么？‘辣手書生’葉小俠，不敢打這個賭么？還是壓根兒便瞧不出‘風(fēng)火刀’和‘靈蛇劍’究竟孰強(qiáng)孰弱??？”

    葉天涯滿腹狐疑，又向街心的屠雷二人晃了一眼，沉吟道：“王爺府上的‘靈蛇劍’雷二爺是故意相讓，未盡全力。其實(shí)十招之前，他便可輕松將對手擊倒。那個姓屠的大盜‘風(fēng)火刀’至多還可支撐得三五招，便會自個兒倒下。”

    忠順王頗感意外，一臉不以為然之色，皺眉道：“不會吧？那廝手中的大刀使得虎虎生風(fēng)，好生威猛，而且還在步步逼緊。倒是雷師傅守多攻少，似乎漸漸不支的樣子?！?/br>
    葉天涯冷笑道：“強(qiáng)弩之末，豈堪一擊？‘風(fēng)火刀’外強(qiáng)中干，只是在硬撐而已，不過他逼得越緊，輸?shù)迷娇?。一招，兩招，最多還能再支持一招?！?/br>
    忠順王搖頭不信，還待再說，猛聽得蓬的一聲，跟著嗆啷啷一響，正是身體和兵刃撞地之聲。又聽得眾人齊聲驚叫，隨即四下里震天價喝起彩來。

    轉(zhuǎn)頭一望之下，卻是那江洋大盜屠四海一座鐵塔也似的身子俯地摔倒，再也站不起來。那柄長刀亦已遠(yuǎn)遠(yuǎn)地脫手拋在地下。

    雷春退步收劍而立，躬身行禮，朗聲道：“屠英雄，承讓了。”

    屠四海身子直挺挺的一動也不動，面頰俯地，形如“狗吃屎”。過了一陣，勉強(qiáng)從地下抬起頭來，慘然一笑，喘息道：“雷二爺，我認(rèn)輸了。閣下贏得漂亮，居然未加一指在屠某身上，便令我自個兒力竭而倒。佩服，佩服?！?/br>
    連聲咳嗽，喘息不已，說話已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雷春歉然道：“若非屠英雄你受傷在先，在下自問不是尊駕對手。”

    屠四海搖了搖頭，慘然道：“雷二爺不必多言。這場比武，在下技不如人，輸?shù)眯姆诜?，無話可說。罷了，罷了，你讓順天府衙門的官差過來吧，姓屠的甘愿就縛?！彪p手反在背后，閉了雙眼，伏地不言不動。

    雷春長長吁了口氣，緩緩將軟劍插入腰帶，回轉(zhuǎn)身來，上前兩步，向鄧周吳蔣等官差一抱拳，說道：“列位，多謝了！”

    大踏步退回原處。

    鄧長林、周剛等均是大喜過望，連聲稱謝，當(dāng)即指揮差役將屠四海從地下扶起，用銬鐐鐵鏈鎖了手腳，又將那柄長刀撿起。

    眾人又喜孜孜的來到忠順王面前，聽他示下。

    忠順王道：“大家都辛苦了。趕緊收拾收拾，回衙門交差吧。告訴你們元大人，今日死傷的百姓和軍士，活的好生救治，死的妥為安葬。還有，盡快通知死者的家屬，收尸善后，對殉難的軍士，依例厚加撫恤。去罷，去罷！”

    周剛、鄧長林等人答應(yīng)了，隨即又指揮一眾衙役兵丁搭起地下的傷斃同伴，押著罪犯屠四海，一窩蜂般去了。

    忠順王向雷春招了招手，命他過來，問道：“適才比武，你是否故意相讓，并未盡力？”

    雷春一愕，說道：“王爺，您好眼力，居然連這個也瞧出來了。”

    忠順王點(diǎn)點(diǎn)頭，向葉天涯笑道：“看來這個賭，是你贏了。不過，的確也證明你便是當(dāng)日擊敗‘銀槍公子’的那個‘辣手書生’。你放心，我說話算數(shù)，絕不食言，也不會為難你?！?/br>
    雷春聽了這話，不由得啊的一聲，沖口便道：“什么？這個小兄弟便是‘辣手書生’……”臉上露出震驚之色。

    葉天涯不答，向忠順王抱拳道：“既然如此，小人告辭了?！鞭D(zhuǎn)身便走。

    忠順王道：“且慢?！?/br>
    葉天涯止步回身，皺眉道：“難道王爺想反悔？”

    忠順王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好奇，很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解決與邊老候爺?shù)亩髟?？難道你不擔(dān)心家中安危？”

    葉天涯長長嘆了口氣，搖頭道：“我還沒有辦法?！?/br>
    忠順王悠然道：“你既敢匹馬單槍的進(jìn)京窺探邊家動靜，自也不怕死。不過，一旦有事，你家里的親戚朋友，可就保不定了。你十九是為他們而來，是也不是？”

    葉天涯給他說中了心事，皺眉沉思，望著忠順王主仆四人，心念忽動，道：“王爺，難道你有勸阻邊候爺?shù)姆ㄗ樱俊?/br>
    忠順王微微一笑，搖頭道：“暫時還沒有。要尋思個妥善法兒，得費(fèi)些工夫。邊老候爺可是一位統(tǒng)帶大軍、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老帥，又是霹靂火爆的脾氣，想要勸阻，為難得緊哪?！?/br>
    葉天涯怏怏不樂，默不作聲。

    那中年瘦子接口笑道：“葉小俠，我們王爺最是熱心腸。你和邊小候爺之事，既是誤會，相信總有化解之法兒?！?/br>
    葉天涯聽他主仆言下之意，頗肯相助，一轉(zhuǎn)念間，心想：“我只不過是一個山野村夫，與金枝玉葉的忠順王毫不相干，他憑甚么幫我？是了，他們這么說，要么是好奇，要么是好玩，多半消遣我來著。怎會真心出力？”

    當(dāng)下不再多說，雙手一拱，邁步便行。

    在長街上走了好一會，忽聽得身后遠(yuǎn)處有人叫道：“葉小俠，等等我！”

    回頭一望，只見人叢中一人發(fā)足奔來，正是忠順王手下的那個瘦子。

    葉天涯甚感不耐，站在街邊等他走近，問道：“干嗎？”

    那瘦子一笑，拍拍胸口，湊近身來，氣喘吁吁的道：“葉小俠不必多疑。實(shí)不相瞞，我來找你，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兒?！?/br>
    葉天涯道：“什么好事？”

    那瘦子道：“我們王爺最是愛重人才，葉小俠你少年英雄，著實(shí)難得。今日相逢，亦是緣分。不知葉小俠有沒興趣到我們王府玩玩？”

    葉天涯微微一呆，沒料到此人會說出這番話。那瘦子言下頗有招攬之意，他又如何聽不明白？想了一想，道：“大叔，你究竟是甚么人？”

    那瘦子一笑，說道：“我叫趙旺，大家都叫我‘趙總管’?！?/br>
    葉天涯心念電轉(zhuǎn)，抱拳道：“原來是趙總管，失禮了。是你們王爺讓你來找我的，是也不是？他究竟想讓我做甚么，不妨開門見山。”

    趙總管趙旺右手大拇指一翹，贊道：“好，好！葉小俠果真聰明得緊。其實(shí)我們王爺就是長日無聊，常常帶同我們幾個微服在皇城溜跶。對了，他老人家最是喜歡多管閑事。葉小俠是初來京師，今日相見，當(dāng)真有緣哪?！?/br>
    他說到這里，見葉天涯皺眉不悅，一臉不耐煩的神氣，便笑了一笑，又道：“好，我也痛快些。我們王爺確實(shí)有一件棘手之事，想請葉小俠幫忙?！?/br>
    葉天涯道：“什么事？”

    趙旺搖頭笑道：“至于是什么事，我也不大清楚。這得由王爺他老人家親口對你說才成?！?/br>
    葉天涯皺眉道：“也就是說，得讓我去你們王府一趟了?！?/br>
    趙旺點(diǎn)點(diǎn)頭，道：“不錯?！?/br>
    葉天涯尋思：“難道忠順王想把我騙進(jìn)王府，再來個‘甕中捉鱉’？待得將我拿下之后，再押送到邊府討好？”

    趙旺伸手過去，輕輕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葉小俠，不必多疑，王爺決無歹意?！鳖D了一頓，正色道：“你倒想想，安平候雖然位高權(quán)重，無人敢惹。但我們主子可是堂堂的忠順親王，當(dāng)今皇上的親弟弟。難道他老人還需要巴結(jié)一個臣子不成？”

    葉天涯心中驚疑不定，緩緩道：“原來你們王爺是今上御弟，金枝玉葉的天潢貴裔，然則他又有何事不可為，何物不可得？怎地會求諸我這樣一個鄉(xiāng)下小子？”

    趙旺搖頭笑道：“葉小俠，你能將堂堂‘銀槍公子’邊小候投進(jìn)穎州西湖里喂魚，至今還平安無事，怎會是一個尋常的鄉(xiāng)下小子？哈哈?！?/br>
    葉天涯想起忠順王的言行神情，心中一動，道：“也就是說，你們王爺想要利用我的身手替他辦一件事。是也不是？”

    趙旺笑道：“也是，也不是。雖不中，亦不遠(yuǎn)矣?！?/br>
    葉天涯愈想愈是奇怪，皺眉道：“咱們話說在前頭，你們王爺讓人做的事情我未必便做得成。還有，凡是傷天害理、作jian犯科的壞事，我決計不干?！?/br>
    趙旺道：“你放心。王爺說了，只是一件私事，他老人家會與你當(dāng)面商量。事成之后，王爺一定力促你和安平候化干戈為玉帛，至不濟(jì)，邊家也不會再為難你和你的家人。如何？”

    他笑嘻嘻的瞧著葉天涯，又道：“葉小俠，我們王爺還說了，只要你肯試試，無論成與不成，都不打緊。至于邊家父子之事，你也不用這般多傷腦筋了。總之，決計對你有利無害?！?/br>
    葉天涯想了想，不免心動，尋思：“那個忠順王不似壞人，應(yīng)該不會害我。倘若當(dāng)真能替他辦成那件事，他這等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自然說話算數(shù)，也一定會替我出頭，勸阻安平候。既然成與不成都不要緊，試上一試，又有何妨？”

    想了一想，眼見斜陽在天，心念一動，說道：“這樣罷，今日時候不早了，我明兒再去王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