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藏傳聞（三）

    宋玉福搖頭道“苑賊與官府是不是一伙，連我這個管家也不得而知。但官場之中，最為兇險，官官相護，也是常事。你若有真憑實據(jù)，倒還罷了，否則的話，便只一個誣告和誹謗東主的罪名，也會將你置于萬劫不復之地?！?/br>
    葉天涯體味這幾句話，登時呆了。

    宋玉福情知這少年已將自己的言語聽入耳中，微微一笑，又道“旁的不說，單單是苑賊多方打點，能令你這個農(nóng)夫之子堂堂正正的成為縣禮房的預備生員，有機會中舉人、點翰林，你便可知他的手段如何了?！?/br>
    葉天涯心中猶如翻江倒海一般，良久不語。

    宋玉福負手站在一旁，也不再言語了。

    一時之間，荒郊寂寂，唯有不遠處土地廟中偶爾傳來低語之聲。

    葉天涯正出神間，忽地聞到一股微微香氣，乃是蓮子、紅棗、赤豆混著白米粥之類的氣味，一轉(zhuǎn)頭間，望見廟中裊裊升起的炊煙，登時省起，敢情是金槍門的弟子正在廟內(nèi)做早飯。

    他一轉(zhuǎn)念間，道“宋掌門，你想咱們怎生合作？”

    宋玉福轉(zhuǎn)過頭來，嘴角露著一絲微笑，道“其實你我同仇敵愾，都是要對付苑文正這個狗賊。下一步，自然是齊心協(xié)力，設法追查他父子的下落。一旦得手，自當交由賢師徒處置便是?！?/br>
    葉天涯側(cè)頭想了想，心中忽有所悟，道“如此一來，那座‘王莽寶藏’自然便歸宋掌門所有啦！”

    宋玉福擺了擺手，正色道“老弟這是甚么話？宋某又豈敢如此貪心？這樣罷，一旦尋到寶藏，貴我兩派二一添作五，兩份對分，決計不會爭執(zhí)。便請老弟將在下這番話轉(zhuǎn)告尊師，不知你意下如何？”

    葉天涯恍然大悟，才知宋玉福一再言語試探，乃是顧忌自己身后那位武功深不可測的“高人師父”，誤以為自己的一切行為，皆是另有指使。而且，自己“師徒”自然也是沖著那寶藏而來。

    言念及此，微微一笑，道“宋掌門，在下心中一直存著個老大疑竇，又敢向家?guī)煻鄦枴s不知那勞什子的‘王莽寶藏’究竟是怎么回事，怎地會落到苑文正手中？”

    宋玉福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問道“難道尊師沒告訴你么？”頓了一頓，又道“想是老弟年紀太輕，雖然聰明，終究不太把細?！?/br>
    葉天涯道“非也，非也。家?guī)煂ξ疫@個關門弟子信任得緊哩。只不過他老人家乃世外高人，性情未免有些那個……孤僻。宋掌門，只要你將‘寶藏’來歷說將出來，在下保證守口如瓶，決不對外透露?！?/br>
    他頓了一頓，又道“當然，宋掌門若是不信我，那便算了罷?！?/br>
    宋玉福微微一笑，道“既然合作，咱們便是自己人。老哥哥又怎么會不信你？”當下伸手示意，兩人便在土地廟外的一處斜坡上坐了。

    宋玉福言道，相傳西漢元始五年十二月，漢平帝駕崩。大jian臣王莽取代只有兩歲的太子孺子嬰臨朝聽政，稱“假皇帝”。翌年，王莽篡漢自立，定國號為“新”，一共做了一十五年皇帝。

    天鳳四年，蝗災、旱災四起，饑民暴亂，綠林、赤眉軍揭竿而起。六年之后，劉秀率領的漢軍馳援昆陽，將王莽百萬大軍的主力覆滅于城下。更始元年九月，綠林軍攻入長安，王莽死于混戰(zhàn)之中，新朝覆滅。

    其實在長安城破前七個月，王莽已知大勢已去，即令心腹大太監(jiān)程寶化裝成商人，帶領三百人將無數(shù)價值連城的金珠珍寶分成六份，悄悄運出長安城外，覓地安放，以待日后復國之用。其中兩份，均已被光武帝派大將先后發(fā)掘。但仍有四份珍寶，卻銷聲匿跡，自后漢以來，始終無人得知。

    千百年來，王朝更替。但關于“王莽寶藏”的種種說法，在江湖之中流傳甚廣，迄未斷絕。

    宋玉福又道，也不知是誰得到訊息，說那位程太監(jiān)便是穎州府人氏。據(jù)史書記載，當年“王莽追劉秀”于此，見十五六歲的少年程寶乖巧機靈，很是喜愛，遂將其收為心腹云云。

    葉天涯聽到這里，忍不住道“這也太荒謬啦！我也讀了不少史書，卻從沒見哪本書上提過這件事。甚至連太監(jiān)程寶這個人，也沒聽說過。這，這怎么可能？”

    宋玉福淡淡一笑，道“那又有什么不可能？所謂史書丹青，無非是寫來騙人的玩意罷了，怎作得準？再說，倘若史書都記得這般明白細致，只怕當年那位光武皇帝便已將程太監(jiān)和那寶藏一網(wǎng)打盡啦。千余年來，這寶藏的秘密始終沒有揭破，自有其道理。信與不信，卻也由得你。”

    葉天涯側(cè)頭想了想，皺眉道“難道你是說，苑文正和那些江湖人物都已查出，這‘光武鎮(zhèn)’一帶極有可能便是當年程太監(jiān)埋藏這批財寶的所在？”

    宋玉福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若非如此，苑老賊為何放著堂堂刑部侍郎這等尊貴的四品京官不做，卻巴巴的來到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光武鎮(zhèn)定居？”

    葉天涯連連搖頭，越想越覺得此事匪夷所思，正待再辯，宋玉福又一本正經(jīng)的道“當年在京城之時，我便已打聽得清楚。原來苑文正做刑部侍郎之時，曾經(jīng)主審過一起大案，主犯即是一個江洋大盜。苑賊便是從那個大盜口中得到一份地圖和線索的。過不多久，苑文正便藉故死了老婆，告老還鄉(xiāng)?！?/br>
    葉天涯心中一動，大聲道“啊，對了，苑文正初到光武鎮(zhèn)，便發(fā)生了‘葉家村瘟疫’，對不對？”

    宋玉福搖頭嘆道“對啊，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br>
    葉天涯又驚又怒，本待不信，腦海中忽如電光般一閃，想起兩年之前，自己初次進入苑老爺書房之時，曾經(jīng)見到一份光武鎮(zhèn)一帶的地圖，其中“葉家村”被紅筆圈住，霎時間不寒而栗，全身發(fā)抖。

    苑文正定是得到線索，知道那“王莽寶藏”在葉家村一帶，這才下毒害死村民，謊稱瘟疫，將葉家村變成死地，再俟機挖掘?qū)毑?。這時隔了八九年，難道他已得到寶藏？

    倘若寶藏到手，他又為何一直安之若素的留在光武鎮(zhèn)呢？

    宋玉福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一拍大腿，嘆道“只可惜，等到宋某想明白這一節(jié)，已經(jīng)遲啦。”

    葉天涯道“你且說說，既然寶藏已到苑賊之手，他為何還不離開？”

    宋玉?？嘈u頭，道“狡兔三窟，其實他早已悄悄準備離開啦。而且，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轉(zhuǎn)移寶藏。唉！”

    聽到這里，葉天涯腦海中靈光一閃，叫道“啊，我明白啦！這些年苑老爺常常外出云游，說是訪友，其實是將已到手的珍寶轉(zhuǎn)移出去！”

    宋玉福恨恨的道“這個老賊當真狡猾。他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還有兩次外出訪友，竟爾專門帶著我一起去。后來見我不堪車馬勞頓，不喜外出，這才一笑了之?，F(xiàn)下想想，他是早已對我起了疑心，故布疑陣來著?！?/br>
    葉天涯只聽得目瞪口呆，半晌做聲不得。

    宋玉福長嘆一聲，道“宋某生平甚少服人，卻對這位苑大老爺，佩服得五體投地?！?/br>
    葉天涯想起苑老爺常常乘車外出，每次大包小包，大箱小箱，委實裝了不少東西。現(xiàn)下想想，難道箱包里當真有不少奇珍異寶，而非衣物棉被？

    他又想起昨日樹林中聽到宋玉福、趙方師徒二人的對話，若有所悟，沉吟道“宋掌門，你說會不會是小少爺趕考之后，苑文正才有借口離開這兒？到時候?qū)毑刈匀灰哺缸油?，而且也不會有人起疑，這叫做‘瞞天過?！?，是也不是？”

    宋玉福一怔，伸手翹起大拇指，不住口的稱贊“厲害，厲害！葉兄弟果真不愧為名家子弟，竟然一下子猜到了其中關竅?！?/br>
    葉天涯道“這位苑老爺果然事先計劃周詳。只可惜，昨夜之事一出，他立時隨機應變，先行逃走，橫豎寶藏在手，并不吃虧。”

    宋玉福哼了一聲，道“不錯。如此一來，良玉少爺自然也不必應考了。此后他父子隱姓埋名，富可敵國，何等快活？”

    葉天涯一直以為苑良玉必會趕考，問道“宋掌門，你說小少爺，良玉他會放棄考試么？”

    宋玉福淡淡一笑，道“常言道的好千里為官只為財。我敢打賭，自今而后，若是沒有你我二人尋訪，天下之人，再也不會知道苑氏父子還活著。這父子二人身懷數(shù)也數(shù)不盡的金銀財寶，還不隱姓埋名？而且不必再牽連官司，良玉少爺有此巨財，還做甚么鳥官？”

    葉天涯一怔，隨即醒悟“是啊。他父子這一走，躲仇敵、避官司，良玉又不能露面，從此自然也不會再考試啦?！?/br>
    正說話間，只聽得腳步聲響，只見許廣從土地廟中走出，道“師父，粥煮好了，可以開飯啦！”

    宋玉福嗯了一聲，對葉天涯道“葉兄弟，你也一起吃罷?！?/br>
    葉天涯站起身來，道“我還得回去看看我朋友。不耽誤各位用膳啦?！?/br>
    宋玉福點了點頭，道“也好。待會兒縣衙的人多半會找你問話。下午咱們再商量，如何將苑賊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