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得好，無忌侄兒這計可是妙極了，又給呂方那廝下了個套子，又讓他無話可說，錢繆逃走也怪不到我們頭上?！毙炀U猛的拍了一下大腿，他越想越覺得許無忌的辦法妙的很，三人商量了片刻，便決定立刻發(fā)兵攻城，但是破城之后卻不要急著圍攻牙城，放縱士卒劫掠，給錢繆逃走的時間和空間，便是將來呂方責問，他們也可以推說軍士紀律不嚴，控制不住。

    杭州城中，近一個月前剛剛在武勇都之亂時燒掉的坊里又燒了起來，四處都是四處逃竄的敗兵，坊里中的百姓們竭力緊閉坊門，收藏好家里的細軟財物，青壯們拿著粗陋的兵器，忐忑不安的從門縫往外面偷看，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這時一隊敗兵狼狽不堪的逃了過來，為首的正是高許，此時的他頭上的鐵盔早已不在，身上鍍銀的明光鎧也失去了往日的亮色，自從湖州兵通過xue地攻城法摧毀了一段城墻后，他便將大部分軍士退回事先建好的子城墻，準備給入城的敵兵迎頭痛擊，可湖州兵卻并沒有如他預料的一般卻立刻通過這個缺口向城內突破，而是先通過城墻向兩翼擴張，同時一面將炮隊中的輕型弩炮搬運到城墻上來，一面讓土山上的重型弩炮越過城墻對子墻上的敵軍超越射擊，同時開始向城內漫無目的的發(fā)射火彈。高許手下的軍士頓時死傷慘重，加上這些軍士大半事先并非他的舊部，是成及臨時交給他的，恩義未結，結果湖州兵一發(fā)起白刃猛攻，守兵竟然一哄而散，高許雖然斬殺了十幾名敗兵，可兵敗如山倒，哪里擋得住，結果他也被敗兵們裹挾這逃走。指揮作戰(zhàn)的陳五看到形勢有利，便遣兵猛攻，驅趕敗兵不讓他們重新組織起來，結果還將后面幾隊趕來的援兵給沖垮了。待到高許好不容易站穩(wěn)了腳根，身邊只剩下三十余人，大半都是在獨松關便跟隨自己的舊部。

    高許看了看地形，此地離牙城已經(jīng)不遠，便打算領部屬先收容潰卒，然后一同帶往牙城中，他知道牙城中還儲存有軍械糧秣，自己若能將這些潰卒帶回牙城，重新裝備，也還有相持的機會，想到這里，正要下令，可嘴巴只是張合，卻發(fā)不出聲響來，原來他苦戰(zhàn)多時，已經(jīng)干渴到了極點，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響。一旁的手下趕緊敲擊一旁坊里大門，要清水飲食，可任憑他們擂的山響，可里面就如同聾了一般，只是不應，那些軍士拔刀叫罵，立刻坊墻上投擲來無數(shù)瓦石，打得眾人頭破血流，原來這坊里害怕亂兵進來劫掠，也不管是何方軍隊，誰也不讓進，只等到局勢分明才開坊投降。

    高許等人沒奈何，只得往不遠處的一塊廢墟行去，指望那里的水井沒有堵塞，剛走了十幾步，只看到十幾名潰兵逃了過來，手中都拎著大小包裹，顯然是四處搶來的，不待高許下令，手下軍士立刻沖了上去，圍住了一個個按到了，那些潰兵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只是沒口子的喊著饒命。高許上前砍了一個為首的腦袋立威，正準備將剩下的編入己方隊伍中，潰兵里一人大聲喊道：“并非小的不死戰(zhàn)，只是那北人突然降了湖州賊，我軍大潰，連小顧將軍也沒在軍中，我們都是被裹挾下來的，還請將軍饒命。”

    高許聽了大驚，趕緊問清楚，原來城破后錢繆便派遣新任衢州刺史陳璋和顧全武之子顧君恩二人領兵逆襲，可還未開戰(zhàn)，那陳璋便領著本部倒戈相向，反而殺起本軍的鎮(zhèn)海兵來了，鎮(zhèn)海軍頓時大潰，顧君恩雖然勇武，想必也沒在軍中了。

    高許聽到這里消息，頓時如同當頭打響了一個霹靂，他守城三日來，不眠不休，精力已經(jīng)透支到了極點，還一直指望著守軍仗著還有預備隊，可以有翻盤的機會，可聽了這潰兵的消息，只覺得喉頭一甜，一股咸腥的液體涌入嘴中，立刻倒了下去。

    這下他身邊的將士可慌了神，這數(shù)十人大半都是自獨松關便跟隨他的了，已經(jīng)習慣性的以他馬首是瞻，此時見他昏死過去，頓時跟塌了半邊天一般。趕緊一邊沒口子的喊著高將軍，高將軍，一邊猛掐人中，后來有人從一旁的水井里弄來寫涼水澆在臉上，他方才悠悠醒轉過來，這些人方才定下心來。方才那潰兵聽到那些人喚他高將軍，靈機一動，忝笑著問道：“這位可是高許高將軍？”

    高許部下中一個口快點的答道：“不錯，我家將軍名諱正是高許?！?/br>
    那人臉上笑得更是開了花，又膝行了兩步，道：“可是由獨松關上殺回杭州城，負責堅守南邊城墻的高將軍？”

    “正是，你問這個干什么？”方才答話的那人反手已經(jīng)按在腰間刀柄上，拉出半截威嚇道。

    那潰兵趕緊退了兩步，擺了擺手表示沒有惡意道：“某是看到湖州兵有人喊話，說高將軍妻子老母皆在他們手中，趕快來投，還能保的家人安康，若有擒獲高將軍送去的，賞錢三百貫，絹百匹?！蹦菨⒈鴦倓傉f完，便看到高許手下滿臉殺氣，才醒悟過來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解釋道：“某只是照實轉述湖州賊的原話，絕無對將軍不利的想法呀?！闭f到這里，連連磕頭不止。

    “罷了，你起來吧?！备咴S頹然道：“高某遠不能盡忠主上，近不能保全鄉(xiāng)里，現(xiàn)在連老母妻子都落入敵手，此等無用之人，留在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說到這里，竟然反手拔出腰間佩刀想要自刎，他身邊的親兵趕緊搶上去抱住他的右臂，奪下佩刀，勸解道：“將軍守城，已經(jīng)盡心竭力，天時不與，又能奈何。如今杭州已破，我等如此死戰(zhàn)，已經(jīng)力屈，也算對得起越王了，不如降了那呂方便是，也能保全妻兒老母。”

    高許看了左右手下精疲力竭的臉龐，眼中都流露出祈求的眼神，只得嘆了口氣，轉身對牙城方向跪下磕了三個頭，起身道：“也只能如此了?！鞭D身領了手下往城南缺口方向行去。

    功高震主 第266章 結局

    第266章  結局

    城墻缺口處，呂方斜倚在乘輿上，正在不斷地調配軍士，讓疲倦的士卒下去休息，替換上精力充沛的將士，不斷粉碎守軍的抵抗，向牙城方向挺進，自從陳璋臨陣叛變，顧君恩全軍皆沒，一直在城外觀戰(zhàn)的武勇都也開始猛攻，很快就擊破了他們當面軍心動搖的守兵，鎮(zhèn)海軍的抵抗便變得沒有組織起來，勝利對于莫邪都來說便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榱恕＿@三天來，呂方仿佛打了雞血一般，不眠不休，在土山上指揮全軍，眼下雖然精力依然旺盛，可身體卻已經(jīng)支撐不住，不能騎馬，此時戰(zhàn)況稍微平穩(wěn)了點，他趕緊往嘴里塞了點胡餅，填填肚子。

    “有一名降兵喊著鬧著說有緊要事情，相關與越王錢繆的，請問是否接見。”自生在呂方耳邊低聲道，破城之后，大批鎮(zhèn)海軍棄甲投降，在錢繆尚未授首，整個戰(zhàn)事尚未結束的此時，呂方越發(fā)感覺到手下可以獨擋一面的人極少，結果只得讓王佛兒從親兵隊中領了三百人去管理降兵，而留在呂方身旁統(tǒng)領親兵的則變成了這個嘴上沒毛的自生。

    呂方正吃得急，被此事突然打斷差點給噎著，連續(xù)灌了好幾口水方才將胡餅咽下去，趕緊吩咐道：“快帶上來，軍情瞬息萬變，莫要耽擱了?！?/br>
    不過片刻功夫，自生便帶了一人上來，只見其身上只披了見破舊戰(zhàn)袍，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歲，身形瘦小，看樣子不過是鎮(zhèn)海軍中尋常軍士，進來時神情緊張，緊跟在自生后面。呂方微微皺了皺眉頭，臉上已經(jīng)露出些許厭煩不滿之意，這等人在鎮(zhèn)海軍中只怕不過是仆隸一般的人物，又能知曉什么要緊事情，這自生雖然這幾年來長進了不小，不過指揮親兵隊還是早了點。

    自生也看到了呂方的表情，心中暗自后悔，惱怒的喝道：“你方才不是說有要緊軍情嗎，你若是誆騙你家爺爺，等會有得你苦頭吃?！?/br>
    那降兵顯然已經(jīng)被自生的威嚇給嚇住了，畏縮的向后退了幾步，又好似下了極大地決心，一頭撲倒在地上嘶聲喊道：“小子并非誆騙，某知道杭州牙城中通往城外的秘密地下通道?！?/br>
    此人話音剛落，呂方霍的一下從乘輿上站了起來，跳到那降兵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前襟，一把將其提了起來，盯著他的雙眼，低喝道：“此事當真，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降兵口齒頗為笨拙，結結巴巴半天才將意思表達清楚，原來此人的父親本為牙城中的守兵，武勇都之亂時，因為年紀大了，手臂也殘了，所以留下守城，卻因為年老困倦，在值班時睡著了，為錢繆從暗道入城時看到，竟然被其用槍桿活活打死。父仇不共戴天，本來以錢繆的身份，他無拳無勇，又無其他本事，他一百年也是報不了此仇的，可天賜良機，湖州兵圍城，他便留了心思，這些天來細心查看，天可憐見，竟然讓他找到了暗道的入口和出口，待湖州兵破了城，他料定錢繆會從這暗道逃出，便投到呂方這邊，拼死通報。

    說到最后，此人哭喊道：“我父為錢繆賣命已經(jīng)不下十年，落下一身傷，連手臂都廢了，卻為其所殺，今日不求使君有何恩賞，只求讓我能抱此大仇，能夠讓那錢婆留死在我眼前?！闭f到這里，便連連叩首，額頭和堅硬的夯筑地面發(fā)出一聲聲悶響，流出的鮮血很快先現(xiàn)出一片紅跡。

    這一席話下來，饒是呂方的心腸早已如鐵石一般，也不由得感到幾分惻然，

    正要說話，一旁的范尼僧卻沖了出來，大聲喊道：“主公。”便要開口懇求。

    呂方擺了擺手，他知道范尼僧要說什么，擺了擺手答道：“錢繆乃是世上梟雄，此時窮途末路，其困獸猶斗不可小視，武勇并非你所長，我遣陳璋將軍隨你同去，你看可好?！?/br>
    范尼僧方才開口便是為了相求此事，畢竟靈隱寺方丈了凡有很大可能隨錢繆由暗道一同逃走，呂方這般說顯然是遂了他的意，他此刻已經(jīng)是心急火燎，也不多言，拜了一拜便轉身離去。

    杭州城外，地道出口處，一行人正急匆匆的從里面魚貫而出，為首的正是錢繆。自從陳璋叛變之后，杭州城內的鎮(zhèn)海兵見大勢已去，紛紛棄甲而降，牙城中雖然糧秣軍器充沛，但軍心動搖，兼且看到湖州兵攻城時露出的諸般利器，錢繆已經(jīng)知道孤城已不可守，便留下成及堅守牙城，自己帶了諸子及羅隱、了凡等人，由暗道逃走，準備逃往蘇州，再做打算。

    錢繆出得坑道來，轉身往杭州看去，只見夜空下城內火光四起，自己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根本杭州城正落入敵手，心里便如同刀割一般，他也是果決的人物，知道此刻自己尚未脫離險地，拖延不得，片刻便壓制住心情，緊了緊身上裝束，正要催促眾人趕快上路，卻突然聽到四周一片窸窣聲，仿佛有許多人走動一般，正驚訝間，只看到四周突然一起升起數(shù)十個火把，大隊軍士刀出鞘，箭上弦，將錢繆圍在當中，為首一人，身材高大，盔甲外披著黑袍，正是范尼僧，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錢繆身后的了凡，瞬也不瞬。

    錢繆一行人頓時向后退去，可左右四顧卻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他們能夠被選來和錢繆一同逃走，自然是其的心腹親信，此時見狀知道已經(jīng)沒有了幸免的道理，紛紛拔刀持槍，準備迎頭死戰(zhàn)，以圖僥幸殺出一條血路來。

    錢繆碰到這等突變，卻是處變不驚，冷靜的觀察了一會形勢，知道力量懸殊，伸手攔住手下的盲動，朗聲道：“在下杭州錢婆留，對面的是哪家兵馬。”

    此時范尼僧倒也不急了，大聲答道：“某家湖州長史范尼僧，奉我家主公之命在此相侯大王多時了?！?/br>
    “呂刺史好手段，錢某花費那么多民力修筑而成的堅城，他卻三日便能攻下，敗在這等英雄好漢手下，某家也沒什么話說，只是這暗道出口極為隱秘，卻不知汝等如何知道的。”錢繆一面尋找著話題，拖延時間，右手卻背在后面做了個手勢，身后數(shù)名親兵會意，暗自張弓布矢，準備一旦錢繆發(fā)令，便先射殺敵將，無論成與不成，再趁亂殺出重圍。

    范尼僧正欲開口回答，身后在陰影處的陳璋朗聲道：“錢婆留兇狡異常，范長史且小心他拖延時間，以作他圖?！狈赌嵘⒖虝?，退了兩步，身后親兵也立刻持盾上前護衛(wèi)，立刻錢繆便再無機會逃脫。

    陳璋剛剛開口，錢繆便聽出了他的聲音，怒罵道：“陳璋你這廝好生無恥，某家自問待你不薄，以衢州刺史之位相酬，為何你卻臨陣反戈？”

    陳璋笑了笑：“無他，汝雖以刺史之位相酬，不過是危急時沒奈何罷了，鎮(zhèn)海軍中土兵頭領本就對我等客軍頗有猜忌之心，武勇都之亂后，像我這等毫無根基之人，卻居高位，享厚祿，又哪里能夠久遠的，不如早做打算?！?/br>
    陳璋一席話說完，饒是錢繆城府極深，此時也被氣的半死，戟指大罵道：“汝今日叛我，他日又未必不能叛那呂任之，像你這等反復小人，必無一個下場，錢某便是身死，也要化為厲鬼，在地下相侯?！?/br>
    陳璋臉色頓時大變，錢繆方才那番話說的便是所有叛變者的心頭大忌，卻聽到范尼僧在一旁安慰道：“莫邪都中多有降將，主公皆委以重任，只要你不懷二心，便勿用擔心?！?/br>
    陳璋也知道呂方派他來殺錢繆，一來是他地形熟悉，二來是讓他立個投名狀，他也要在新主人面前顯露手段，眼看呂方不過數(shù)年時間便奪取兩州，未來不可限量，手下又缺乏人才，自己若是能擠入心腹之列，未來便是不可限量。他拱手對范尼僧拜了一拜，戴上鐵盔，提了長柯斧，大聲下令道：“眾軍士聽命，除錢繆、了凡二人外，其余人皆斬?！?/br>
    次日清晨，杭州牙城下，大隊湖州兵列成軍陣，將牙城圍的水泄不通。經(jīng)過一夜的苦戰(zhàn)，杭州城內除了這牙城之外已經(jīng)都被湖州兵控制了，只有蘇州刺史成及還領著三城都的殘兵還在堅守，拖延時間好讓錢繆逃走。

    成及站在城頭，看到外面湖州軍陣絲毫不亂，暗中符合法度，果然是天下少有的精兵，最難得的是大勝之后，將吏卻無驕慢之氣，不由得暗自擔心在這等強兵攻擊下，這牙城又能堅持幾日，轉而又暗自嘲笑自己，越王已經(jīng)脫逃，自己在這城中不過是當個棄子罷了，多幾日少幾日又有什么關系。

    成及正傷神間，猛然聽到湖州軍突然齊聲大呼“威武！”近萬人的齊呼聲匯成一片，便仿佛雷鳴一般，城中守軍本就士氣低落，被這般一嚇，軍心頓時搖動起來，成及剛要吩咐手下將吏四處彈壓，卻看到軍陣中沖出一隊人馬來，為首的一人看服飾已經(jīng)是敵軍統(tǒng)帥湖州刺史呂方，人馬到了離牙城一箭遠近處便停住了腳步，大聲向城頭喊道：“某家便是湖州團練使呂方，蘇州成刺史可在?！?/br>
    此時的成及猜想也不過是勸降的話語，他此刻已經(jīng)打定主意，多拖延些時日便是，自從他在蘇州為楊行密生俘后，便不打算受再受此辱，存了必死之心，也不懼呂方再玩什么花樣，朗聲道：“在下便是?！?/br>
    “汝此刻困守孤城，便有天大本事，又怎么施展的開，不如棄甲歸降，免得徒傷士卒性命。”

    “成某當年為吳王所持，亦不歸降，何況今日，汝只管領兵來攻，某頭可斷，膝不可屈。”

    “汝不過為錢繆守城罷了，此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我手中，你也何必如此，你若不信，大可親眼看看便是。”呂方也不著惱，言罷便擊了擊掌，身后人便退出一人來，只見其身形高大，渾身被捆的結實，正是越王錢繆。

    城頭守兵頓時嘩然，錢繆為防止守軍崩潰，他出城逃跑的消息還是保密中，呂方吩咐推出錢繆后，身后士卒又取出數(shù)十枚首級還有衣衫用品來，盡數(shù)扔到城下，皆是昨夜里隨錢繆突圍的親信將吏，了凡、羅隱以及錢繆諸子皆在其中，這么多東西便在眼前，決計作偽不得，何況若是錢繆未死，此時早已出來反駁，可上面的成刺史卻毫無舉動，好似被突然的打擊驚呆了一般，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