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繆剛進的牙城，確認這牙城還在己方手中，不由得長長出了一口氣，便看到那更卒躺在更鼓旁睡的好香，不由得大怒，隨手拔出佩刀，沖到那老卒身前，一刀便將那人的胳膊卸了下來。

    那老卒睡的正香，卻只覺得一陣劇痛，不由得大聲慘呼，遠處的留守軍士聞聲趕緊跑了過來，卻只看到同伴在血泊里滾來滾去，大聲哀號，一旁站著兩人，渾身灰塵，滿臉污穢，其中一人一只胳膊掛在脖子上，另外一只手提著帶血的佩刀，顯然便是兇手。

    眾軍士正欲上前將其拿下，卻聽到剩下那人大聲叱喝道：“爾等好大膽，見到越王，還不跪下行禮?！?/br>
    眾人聽了耳熟，仔細一打量，眼前這人不正是越王身邊最親信的愛將顧全武嗎？剩下那名提刀漢子身形魁梧，臉上滿是怒容，正是越王錢繆，眾人趕緊跪下謝罪。

    錢繆滿臉怒容，指著地上那老卒叱喝道：“如今叛軍在外，這值夜之人卻在這里酣睡，我和顧將軍進得城來，卻一無知曉，如此這般，焉有不敗之理。”他自從前日潛逃以來，屢經(jīng)挫敗，胸中實在忍著一股悶氣，剛剛上城來，便看到手下這般懈怠，由不得發(fā)作起來，從一旁士卒手中搶過一根長矛，狠狠的用矛桿抽打那更卒，他本就力大，不過六七下便將那更卒打得筋斷骨折，一命嗚呼。

    錢繆一把將手中血跡斑斑的長矛擲在地上，對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軍官下令道：“此人不尊軍令，當處極刑。你將他梟首示眾，以儆效尤，妻小沒入官府為奴，為后人戒?！?/br>
    那軍官趕緊躬身領(lǐng)命，錢繆突然覺得不對，怎么身邊都是些老弱士卒，再說如此危急的時刻，自己兒子和成及等親信將領(lǐng)竟然沒有上城巡守，不由得怒道：“傳瑛和成刺史在哪里？”

    功高震主 第243章 武勇都之亂4

    第243章  武勇都之亂4

    “叛軍已經(jīng)攻占了羅城，傳瑛公子和成刺史已經(jīng)領(lǐng)兵出城，與其苦戰(zhàn)?！?/br>
    此時牙城外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到了最后關(guān)頭，成及所統(tǒng)領(lǐng)的左翼在叛軍的猛攻下，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雖然成及不顧危險，扔掉頭盔，讓部下看見自己，大聲的激勵手下死戰(zhàn)，但是他心里也明白，失敗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正在這緊急時刻，牙城西面突然發(fā)出一陣激烈的戰(zhàn)鼓聲，隨著鼓聲，出現(xiàn)了一支軍隊，打著兩浙節(jié)度使、越王錢繆的大旗，向叛軍的側(cè)后方壓了過來，守軍一方的氣勢頓時大振，眼尖的士卒已經(jīng)看到了那支軍隊最前面騎在馬上的體型魁梧，身著紫袍，正是越王錢繆。叛軍士卒本來被告知錢繆已經(jīng)被殺，這下卻突然看到他又“死而復生”，士氣頓時受挫，加上己方側(cè)翼受到威脅，攻勢也弱了下來，成及趕緊趁機收攏散兵，退至城下，準備背城借一，以圖再起。錢繆所統(tǒng)領(lǐng)的軍隊也沒有進逼叛軍，只是收攏陣型。許再思看到手下士卒看到錢繆未死，軍心已亂，天色也不早了，想要一戰(zhàn)攻下牙城已經(jīng)不太可能，不如撤回羅城，待到徐綰帶領(lǐng)的剩下一半叛軍趕回，再做打算，于是便收攏士卒，徐徐退去。

    待到武勇都叛軍撤退后，錢傳瑛、成及等人趕緊往錢繆那邊趕去，錢傳瑛本以為父親已經(jīng)兇多吉少，可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喜得已是說不出話來，猛地一下?lián)涞乖阱X繆面前，抱著父親的膝蓋痛哭起來。錢繆眉頭微微一皺，好似對其如此失態(tài)有些許不滿，可最好還是深受撫摸著兒子滿是血跡和灰塵的頭頂，嘆道：“癡兒，癡兒?！?/br>
    一旁的成及拜倒謝罪道：“卑職無能，以致為叛軍所乘，導致生靈涂炭，今日若非大王救援，只怕局勢已經(jīng)不可收拾?！?/br>
    錢繆拍了拍錢傳瑛的腦袋，示意其站起身來，上前扶起成及嘆道：“成兄弟請起，你何罪之有，若非錢某昏庸，不納取忠言，養(yǎng)虎為患，豈有今日之?。俊?/br>
    成及站起身來，奇問道：“我和公子出城時，已經(jīng)將牙城守軍搜羅一空，莫非是錢王半路調(diào)來的鎮(zhèn)兵，為何方才不引兵攻其背，叛兵雖強，可也已經(jīng)苦戰(zhàn)了一日，只要前后夾擊，定能將許、徐二賊一鼓而擒，為何卻讓其退去?！?/br>
    錢繆聽到成及這般詢問，臉上滿是苦笑，身后顧全武解釋道：“成刺史有所不知，錢王所帶的“軍隊”除了前排的是些老弱士卒，后面的都是些打著旗號的平民裝扮而成的，方才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哪里能和叛軍交鋒。”

    成及和錢傳瑛仔細一看，果然錢繆身后大半都是些平民，夾雜些披了甲衣，只不過方才天色昏暗，許再思又沒有仔細觀察，才蒙混過關(guān)，于是二人趕緊領(lǐng)兵進入牙城小心防范，一直到次日，外鎮(zhèn)的援兵方才陸續(xù)趕到，再加上城外諸寺的僧兵也紛紛入援，杭州城的人心方才安定下來，錢繆分兵把守諸門，開始撲滅城內(nèi)尚未完全熄滅的火場，安置百姓不提，一時也來不及對付據(jù)守羅城的叛軍。

    過了數(shù)日，杭州城內(nèi)逐項事宜方才草安。錢繆召集入援眾將商議應當如何對付武勇都叛軍。諸將經(jīng)過商議，一致認為武勇都叛軍雖然彪悍，但數(shù)量有限，已經(jīng)無力攻下杭州，只是他們兇殘成性，又在兩浙多年，地理熟悉，只怕四處流竄，當年龐勛不過數(shù)百戍卒便能橫行千里，荼毒生靈無數(shù)，如今他們西、南、北三個方向或者是敵境，或者有重兵把守，或是大海，只有東面渡過浙江后，便是越州，應派重將預先把守。

    說到這里，眾人的眼光都聚集在顧全武臉上了，他足智多謀，在錢繆麾下當屬第一，加上是武勇都舊將，熟知內(nèi)情，無論是用兵討伐，還是用計招撫，都有先天的優(yōu)勢，這去越州駐防的任務除了他還能有誰。

    顧全武笑了笑，出列對錢繆道：“大王，末將卻要討一樁差事。”

    眾人都以為他主動請纓，卻聽得他繼續(xù)道：“末將請求出使淮南，向楊行密求成?！?/br>
    這些場中人頓時嘩然，有人道：“顧帥，眼下叛軍才是心腹大患，楊行密已經(jīng)出兵進攻徐州去了，并無力伐我，他那兒派其他人去即可，又何必大材小用呢？”

    顧全武卻好似沒有聽到聽到旁人說話一般，自顧繼續(xù)說了下去：“某這次去廣陵，還要請傳褄公子同往。”

    錢繆聽了一愣，問道：“聽聞楊行密出兵徐州，并無力伐我，全武此行莫非要借兵討伐叛賊不成？”

    顧全武搖了搖頭道：“不是，叛軍雖然彪悍，但孤立無援，只怕其遣使通知宣州田覠，湖州呂方，引外敵為援，這兩人麾下兵精，以侵掠為務。如今羅城已在叛軍手中，積谷不下二十萬石，又已是八月，再過一個月便是秋熟之時，彼軍大可因糧于我，無轉(zhuǎn)運之苦，若與叛兵會合，局勢便不可收拾了。去年李神福破我軍之后，若得田覠從宣州出兵支援，大可進逼合圍杭州，可他卻在這大好形勢下，索得賄賂而退，還與我軍言和，被俘之后，與李神福相談多次，其人言談之中，對田覠頗有猜忌之心，深恐田覠奪取兩浙諸州后，勢力膨脹，不復為楊行密所制。若我此次道廣陵后，與楊行密以利害相說，定然能使楊行密迫使田覠退兵。”

    眾人這才明白了顧全武的用意，紛紛嘆服他見識深遠，非常人所能及。錢繆問道：“那你要傳褄同去，想必是為了以他為質(zhì)，取得楊行密的信任吧?！?/br>
    顧全武點了點頭：“不錯，某聽聞楊行密有數(shù)女尚未婚配，傳褄公子容貌俊秀，文采斐然，人見之忘倦，大王地位也與楊行密相儕，若與之聯(lián)姻，成秦晉之好，也是一樁美事?！?/br>
    錢繆笑道：“全武倒是想的周全，但愿此事能諧，也讓兵戈能息，吳越百姓也能享太平之福。卻不知你打算何時動身？”

    “明日便動身吧，此事宜早不宜遲，若我沒有猜錯，只怕叛軍求援的信使已經(jīng)出發(fā)了?！?/br>
    湖州安吉城，刺史府，呂方正在擺弄著地上的一個奇怪物件，一旁的十幾個工匠正局促不安的坐在胡床上，不時扭動著身體，小心的讓身體處在一個隨時可以站起來的狀態(tài)，屁股只微微的沾著一點邊，說實話，這比跪在地上還累呢？

    “你說可以用這玩意，用熟鐵拔出鐵繩來？還可以隨意扭曲？”呂方擺弄了好一會兒，終于直起腰來，聲音里掩飾不住興奮的情緒。

    “正是?！睘槭椎墓そ弛s緊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行禮下拜道：“依照使君的命令，小的們愚鈍的很，蒙提醒多次，才做出了這器具，這都是仰仗官家和使君的鴻福，使君未曾執(zhí)此賤業(yè)，卻不學而知，當真是天縱之聰，非吾等愚鈍之人所能比擬?！?/br>
    呂方哭笑不得的擺了擺手，制止住那工匠首領(lǐng)的滔滔諛辭，這工匠首領(lǐng)姓石名五，聽說祖上還是粟特人，昭武九姓之一，不過這么多代傳下來，從外貌上早已沒有了胡人高鼻深目的特征，身形矮胖，倒是有一身的好手藝，阿諛奉承的水平也是不低，方才不過一會兒，便拍了呂方好幾個馬屁，而且他身后的十幾名工匠看到他起身拜倒，也劃拉一下站了起來，把胡床帶倒了一地，頓時堂上亂作一團。

    “你也莫要這樣說，這器具也就是我偶爾想到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夠做出來，你能夠?qū)⑺龀鰜恚谑遣恍〉?，我定然重重有賞，過兩日，你便到高先生那里，任將作大匠之職吧。”呂方大聲道。

    那石五趕緊跪下謝恩，呂方看他臉上神情疑惑不解，想必是不知道這將作大匠是何官職，原來這本是漢代官職，掌管職掌宮室、宗廟、陵寢等的土木營建，秩二千石，是和州郡長官同級的高官，在呂方看來，倒是有些像總工程師之類的官職，便將其安置在莫邪都的幕府之下，將來軍器，盔甲的制造便由這個將作監(jiān)來負責了。呂方也懶得解釋，倒時候讓高奉天來說給他聽吧，便道：“你且演示與我看看?！?/br>
    那石五趕緊領(lǐng)命而去，十幾人將那器具搬到堂下，安置在一個固定在地上的石座上。一旁已經(jīng)建好了一臺簡易的鐵爐，已經(jīng)燒得極旺，那石五取了一塊熟鐵盛在坩堝里放了進去，其余人便在一旁鼓風，不過一刻鐘，那鐵塊便成了半熔半固態(tài)的“膏”狀鐵了，那石五小心翼翼的將那“膏”狀鐵取了出來，倒在器具中，再用力一壓，那半固態(tài)的鐵便從預先留好的小孔中擠了出來，一旁的一名鐵匠便拿了鉗子開始從小孔中拔出鐵絲來，一面拔還一面將其圈成一圈，不一會兒，便有了七八尺。一旁的石五一刀將那鐵絲斬斷，浸在一旁事先準備好的油桶中淬火，才小心翼翼的雙手呈送道呂方面前。

    呂方接過那鐵絲，雙手已經(jīng)激動地顫抖了起來。自己穿越以來已經(jīng)十幾年了，這可是通過現(xiàn)代知識制作出的第一件產(chǎn)品呀，想到這里，呂方顧不得那鐵絲上滿是油跡，一雙手在那鐵絲上摸了又摸，若不是有外人在場，恨不得拿起來親一口。

    站在下面的石五看呂方這等模樣，不禁暗自好奇，原來聽說這刺史心思縝密，手段厲害，這些日子觀察卻覺得為人倒也和藹，不那么擺架子，可今天倒奇怪得很，拿著一根鐵線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好像要哭出來一般，禁不住大著膽子問道：“小人斗膽問上一句，卻不知這鐵線有何用途？”

    “有何用途！”呂方笑道，他此時心情甚好，指著那鐵線道：“你看著鐵線可彎可曲，如同絲麻一般，豈不是也能做成衣服？”

    “做成衣服，那可是貴得很，又重又冷，有什么好的。”石五笑道，說到這里，突然想到，這盔甲豈不也是衣服，難道使君制作這器具就是為了制作盔甲之用，想到這里，石五看呂方的眼神便滿是驚訝。

    功高震主 第244章 野心

    第244章  野心

    “知道就好?！眳畏诫S手將那鐵絲放到一旁，隨手拿起一塊木炭，在地上鋪的石板上畫了一個類似于后世背心的形狀：“你們回去后，便按照這個樣子做一副甲，分前后兩片，穿著時用皮帶連接扎緊，里面要一層粗布襯里。”

    石五和眾工匠趕緊躬身領(lǐng)命，呂方點了點頭，笑道：“這器具的制作，你們?nèi)巳擞泄Γ局萦泄Ρ刭p，石五，你回去后，擬一份名單來，參與的工匠們?nèi)巳速n復三年，不五年?！?/br>
    眾人聽到呂方這般說，不禁又驚又喜，紛紛磕頭謝恩，這一下子眾工匠五年時間里無須繳納兩稅，擔負勞役，實在是莫大恩惠。

    呂方擺了擺手，示意眾工匠站起來，聲音漸冷：“鐵甲乃是軍國之器，干系重大，過兩日，石五你將制作工藝細細寫明，留一份到陳掌書那里。制作的器具都要編號，制作的作坊也要嚴加看守，切不可泄露出去，將來若有泄露出去的，便按照那賞賜的名單嚴加追查?！?/br>
    石五和眾工匠見呂方突然顏色轉(zhuǎn)厲，才想起眼前本州刺史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屠夫，趕緊連聲稱是，腹中不禁暗想，那賞賜也不是不容易拿的，一出變故只怕要拿一家老小性命來換，想到這里，雖然是盛夏，還是覺得身上掠過一陣寒意。

    待到眾工匠退下，呂方高興的搓著雙手，一旦用機械拉鐵絲成功，那大規(guī)模制造鎖帷子就可以上日程了，古時中國，刀劍、弓矢百姓都可以私有，即使是長槊橫刀、甚至強弩，在低級官府和豪強貴族手中也有，只有盔甲才是軍國之器，嚴格控制的，漢代名將周亞夫以丞相之尊，兒子私買了五百甲盾，準備給父親殉葬用，結(jié)果就被治罪下獄，活活氣死了，其控制之嚴可見一斑。其原因一個是盔甲對冷兵器時代軍隊戰(zhàn)斗力加成極大，有一副好甲的步兵對中遠距離的弓弩幾乎是免疫的，在白刃廝殺時，生還的希望也大大提高。還有的原因就是盔甲比兵器弓弩制作的技術(shù)難度和原料要求大的多，私人大量制造幾乎是不可能的。鎖帷子雖然比不上板甲、山文鎧等甲胄，但是好處就是穿著舒適，防御效果也遠遠勝過皮甲，雖然碰到長矛穿刺就悲劇了，但是古代鎧甲除了板甲以外，也沒什么甲胄可以抵擋長矛的刺殺。如今鐵絲批量制造成功，呂方已經(jīng)在思考自己大軍列陣時，陣中士卒皆披鐵甲，反光讓天地失色，想必可以把對面古代的那些土包子震的就地撲到，納頭就拜吧。這玩意可比王八之氣實在多了。

    呂方正在那里幻想的爽，卻聽到旁邊有人聲，趕緊收斂情緒，卻看到范尼僧正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知道自己方才的模樣讓他看到了，不由得老臉一紅，笑道：“范長史有何事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