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龐師古站在營中高地上,已經(jīng)急得滿頭大汗,他從軍十余年來,可從未見過今天這般情景,己方兵力遠勝對方,可竟被對方殺進營來,十蕩十決,卻毫無辦法。心知手下部眾大半都是新附,若是被朱瑾破了膽氣,想要取勝那就難了,轉身對身后諸將喝道“朱瑾引領孤軍在我軍腹心,強敵在營外環(huán)伺,形勢危如累卵,哪位將軍能挫其威風,斬殺敵首,本都統(tǒng)定然為其向朱王請功?!?/br> 能待在龐師古身邊的不是宣武軍中的親信,就是新近投靠,期望有進身之階的降將,眼看直上青云的臺階就在眼前,雖然那朱瑾勇名滿于關東,眾人心里也禁不住一陣發(fā)熱,紛紛上前道:“末將愿意斬殺朱瑾此獠,還請都統(tǒng)下令?!?/br> 龐師古看到眼前親信將佐,一直煩悶不堪的心情也輕松了點,正在此時,一名虞侯沖進來,嘶聲喊道:“都統(tǒng),不好了,淮南兵已經(jīng)渡河了。” 眾人臉色頓時大變,雖說宣武兵在這清口有七萬之眾,可眼下南北二營皆已經(jīng)被朱瑾所破,加之士卒水土不服,疲敝之極,能戰(zhàn)者不過兩萬有余罷了。更糟糕的是,營壘被破,數(shù)萬大軍猬集在營壘之中,并無輾轉的余地。面對朱瑾的騎兵還可以仗著兵力厚積,死死頂住,可背后若是被淮南兵圍上來,只怕就大事去矣,這里只怕就是大伙的葬身之地,正惶急間,突然聽到前面一聲號角聲,那些沙陀重甲騎士竟徐徐退了。 朱瑾沖殺了一陣,看到營外的本部騎兵已經(jīng)拆除了一段壁壘,填平了壕溝,準備好了沖擊的陣地,便拿起胸口的號角,吹了起來,準備收攏本隊騎士,先退回本陣,歇口氣,待到對岸的淮南軍本部渡河,再兩面夾擊,一舉覆滅龐師古。一同入陣的沙陀重甲騎士聽到號角聲,紛紛向其靠攏過來,與其對峙的宣武軍早已被殺寒了膽,哪里有敢追上來的。 龐師古上前兩步,看了看朱瑾那邊的兵勢,恨聲道:“朱瑾兇頑之極,我軍士卒喪氣,難以促破,眼下只有先拼死擊退淮南賊,朱瑾手下都是騎兵,能攻不能守,營壘外都是泥沼,他們輕騎來攻,定然無有后繼,若是今天攻不下來,便必然潰退,那時便能必勝。等會與淮南賊之戰(zhàn),若不能勝,吾輩無遺類矣?!?/br> 眾將聽的明白,轟然而諾,龐師古也不多話,將自己手下最精銳的兩都牙兵,皆是來自朱溫手下精銳的左長劍都精兵悉數(shù)交給副將,大聲道:“我南下時,朱王將左長劍都中健兒悉數(shù)付與本將,有飲馬長江之望,今日付與爾等,為大軍死中求活,各位勉之。” 眾將臉色大變,須知雖說龐師古麾下有七萬之眾,可是真正信得過的宣武兵也不過兩萬余人罷了,其余的大半都是降伏不久的朱家兄弟,時溥等人的舊兵罷了,他們遇到勇名卓著的舊主,自然有些猶豫不前,龐師古卻將身邊最為精銳的牙兵盡數(shù)遣開,自己對抗勢大的敵兵,實在是危險之極。眾人正要開口勸阻,龐師古揮手制止道:“你們莫要多言,快些擊退淮南賊要緊。龐某出身家奴,朱王提拔至一方節(jié)度,以大軍相委,這等大恩粉身難保。我今日損兵折將,早已無臉去見朱王,只求擊退了淮南賊,保全這些士卒,等到朱王領大軍趕到時,那是再領責罰便是?!?/br> 眾將雖然是龐師古親信,可這些日子來他先是立營于絕地,拒絕諫言,導致遭到水淹,士卒多有疫病,在遇到朱瑾突襲時,又反映遲鈍,使得七萬大軍落至這般下場,大家心里都是牢sao滿腹,若不是軍中法度森嚴,又眼下強敵在側,早就怨聲震天了,可看到此時龐師古這般舉動,心中也生出了幾分敬佩之意,士氣比起方才又漲上了許多。 趙之伍站在營壘上,雖說此時是寒冬臘月,也是急得滿頭大汗。他板著指頭細數(shù)靠上岸的淮南軍船只,不過是半響功夫,竟已經(jīng)靠上了四十多條,便是每條船只按二十人計,也有七八百人了,可那報信的軍士怎么還沒消息回來,若是在援軍趕來前,淮南賊發(fā)起進攻怎么辦,他對手上這些老弱殘兵可是沒有半點信心,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便是當逃兵也不認識路呀!趙之伍正胡亂的打著主意,突然聽到營內方向傳來一陣鏗鏘的盔甲碰撞聲,回頭一看,只見黑壓壓的一片甲士,竟全是平日里最為跋扈的龐都統(tǒng)身邊牙兵。趙之伍打了個寒戰(zhàn),趕緊跳下壁壘,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離得還有二三十步遠便讓道路旁叉手躬身行禮。只聽到一個粗豪的聲音問道:“上岸的淮南賊有多少人?可有騎兵?” 趙之伍不敢抬頭,躬身答道:“已有七八百人,無有騎兵?!?/br> 那聲音哼了聲道:“手腳倒是快得很,罷了,想必等會兒往河里跳的時候也快得很,今日倒是便宜了這河里的魚兒?!?/br> 那為首的將佐看到趙之伍的那些部屬還在修補營壘被洪水沖壞的地方,笑道:“罷了,你們還忙個什么,快些將營門打開,也不要修補那些勞什子了,多準備些繩索是正經(jīng),等會兒跟在我們后面,也好抓幾個俘虜,也好混些功績?!痹捯魟偮洌w之伍便聽到一片粗豪的笑聲,那時南方軍隊素以脆弱著稱,朱溫的左右長劍都更是軍中精銳步兵所在,對趙之伍這等老弱自是輕視,對淮南兵更是輕視之極。己方兵力更是占了差不多一倍的優(yōu)勢,自然說話更是輕狂起來。 趙之伍臉上一陣火辣辣的,趕緊驅趕著手下大開城門,宣武兵涌出營門外,不及成列,便向對面的淮南軍殺去,想要一口氣將其擠入淮河中。 王茂章身披兩重鐵甲,站在第一列中,看著沖殺過來的宣武兵,冷笑道:“龐師古倒是孤注一擲了,在朱瑾那邊討不得便宜,倒是在我這里來撒氣了。” 站在一旁的王啟年道:“見強者怯,見弱者狂,軍不成列,無有號令,縱然有百萬之眾又有何用,父親且在旁觀戰(zhàn),看孩兒如何破賊?!?/br> 功高震主 第198章 清口結束 第198章 清口結束 正在王茂章父子說話間,宣武軍牙兵已經(jīng)沖到了三四十步遠的距離,他們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兵了,雖然驕狂成性,但是也習慣性的放慢了腳步,整理行列。突然對面敵軍陣后傳來一陣讓人牙酸的咯吱聲,聽到聲音的宣武軍牙兵頓時覺得一股寒流從脊梁上流了下來。這顯然是強弩上弦的扳機聲音,本朝如論強弩,當屬宣潤二州,五十步內,便是重甲勇士,也是抵擋不住,乃是少有的利器。方才宣武軍在營壘上觀察時,沒有看到淮南軍有弩手上岸,沒想到王茂章用兵多詐,將兩百宣潤弩手隱藏于船上,并不上岸,待到敵軍沖近時方才上前,頓時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前排的宣武兵紛紛向后挪動,他們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勇武之士,便是白刃相交也絕無愜意,可與這血rou之軀決計無法對抗的利器,實在是無法抵擋。后面的士卒被遮住了視線,只是往前涌,頓時擠作一團。只聽得一聲梆子響,便聽到一陣慘呼和箭矢入rou的悶響,陣前的宣武兵頓時倒了一地,有的弩矢甚至一連洞穿了兩三人方才力盡。許多宣武軍將佐當先沖擊,也被強弩射殺,一時間那些牙兵失去了有效地指揮,有人想要趁著對方弩手裝上弩矢的功夫,近身廝殺,有人想要退后躲避,頓時隊形大亂。 接著傳來一陣鼓聲,只見對面的淮南兵如同一堵黑色的墻壁,向宣武軍大營這邊壓了過來,兩軍相距不過數(shù)十步,不過幾息功夫便白刃相交,廝殺了起來。每一張臉都露出猙獰的面容,每一個人都擠出最后一點力氣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每一秒鐘都有人被擊倒,戰(zhàn)場上充滿了垂死者的哀鳴,可是雙方的士兵什么也聽不見,過度的緊張讓他們只能看到眼前的對手和手中的兵刃。一開始的戰(zhàn)斗是長矛手之間展開的,雙方都竭力猛刺出手中的長矛,竭力向前,想要把對方的方針猛力向后推,一直到潰散,手持盾牌橫刀的刀牌手們則在方陣的兩翼廝殺,竭力想要壓倒對手,能夠繞到對方方陣的側后方,從背后取得勝利。整個戰(zhàn)斗就好像兩只巨大的豪豬的互相沖撞,絕大多數(shù)倒下的人都無法獲救,幸運的人馬上死去了,而那些不幸的人們則在無數(shù)只腳的踐踏下發(fā)出一聲聲慘叫,知道力竭而死。在陣勢中的士卒們看不清楚自己腳下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左右有什么,甚至看不清楚前面,只知道挺著長矛,拼命的把自己前面的袍澤往前推。 戰(zhàn)斗持續(xù)了短短半刻鐘,可是在陣中的人仿佛已經(jīng)經(jīng)過一年一般,宣武軍漸漸的頂不住了,他們發(fā)現(xiàn)對面的敵軍人數(shù)在不斷增多,不斷有船只將新的敵軍運上河岸,而且眼前的對手也絕非傳說中不堪一戰(zhàn)的南兵,彪悍耐戰(zhàn),看其身披黑甲,外裹皂袍,應該就是楊行密手下的王牌,黑云都。 正在此時,突然身后宣武軍營壘傳來一陣喊聲:“營破了,營破了?!毙滠娧辣囍蓄D時一陣聳動,有人回頭一看,果然營壘上插著的宣武軍“龐”字大旗旗桿已經(jīng)被砍斷,旗子正緩緩的落了下來,至于先前留守營壘的那些老弱殘兵,早就不知去向了。想必已經(jīng)腳底抹油溜了。原來王啟年見苦戰(zhàn)不下,見對面宣武軍精銳悉在營外野戰(zhàn),便自領了十余人從側面繞到營口,鼓噪大呼,好似有兵勢強大一般,趙之行早已是驚弓之鳥,立刻棄甲投降,手下也是四散逃走,王啟年立刻斬斷敵旗,大聲呼喊。 見到這般情景,方才還在拼死苦戰(zhàn)的那些宣武軍牙兵頓時大潰,與之對陣的淮南兵趁機追殺,頓時斬殺無數(shù),趁機奪取了營門,一面縱火,一面分兵向營內殺去。 龐師古站在營內,朱瑾又發(fā)起了兩次沖擊,皆被他擊退,隨著時間的流逝,情況變得對他這邊越來越有利。畢竟對方都是騎兵,靠的就是馬力,可對方輕騎遠襲,所在又都是泥沼地,若不是在左右二營還有些繳獲,只怕現(xiàn)在就要餓肚子了。他堅信自己能夠如同過去一樣,擊退朱瑾的進攻,雖然損失慘重,可那些士卒不過是些數(shù)字罷了。和過往一樣,最后的勝利一定屬于自己的主公朱溫。龐師古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正在此時,后面突然傳來一陣呼喊聲,便如同海嘯一般,一開始還很小,可是隨著時間的增長,那呼喊聲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龐師古身邊的宣武軍本部也漸漸聳動起來,龐師古惱怒的轉過身去,只見面朝淮河邊的后營升起一團團的黑煙,依稀可以看到火光,更遠處的淮河上可以看到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舟船,顯然是淮南的水師。龐師古的眼前一黑,晃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穩(wěn)了,這時對面朱瑾騎陣的戰(zhàn)鼓又猛敲起來,一下下好像都敲在他的腦門太陽xue上一般,龐師古突然覺得喉頭一陣發(fā)甜,腳底下一陣發(fā)軟,便要倒了下去。一旁的親信趕緊搶上去扶住,龐師古喘息著說道:“悔不當初,不該在那低下處扎營?!?/br> 乾寧四年十一月,朱瑾引兵渡淮,以水攻龐師古,宣武軍大亂,繼而楊行密引兵渡河夾擊,宣武軍大敗,斬殺龐師古及將佐士卒首級萬余,余眾大潰,歸于故鄉(xiāng)者十不存一,天平軍留后葛從周扎營于壽州西北,被淮南壽州團練使朱延壽擊破先鋒,退屯至濠州,堅壁待援。后聞龐師古慘敗于清口,引軍奔還。楊行密、朱瑾、朱延壽等乘勝追擊,及于粋水。(水經(jīng)注:粋水出廬江潛縣西南,霍山東北,又東北過六縣東,又西北過安豐縣故城西,北入于淮。類篇:粋,水名,在弋陽。按今粋河在來遠鎮(zhèn)西十里,來遠鎮(zhèn)即東正陽也,東至壽州二百里。〕待葛從周半濟,淮南兵擊之,殺溺殆盡,葛從周僅以身免。宣武軍遏后都指揮使牛存節(jié)棄馬返身死戰(zhàn),宣武軍余部才得以濟淮。宣武軍在返回途中,恰逢大雪,宣武軍凍餓而死,相屬于道,得以返還故鎮(zhèn)者不滿千人;朱全忠聞聽聞敗,大駭,亦奔還至汴州。楊行密遣使者遺朱全忠書曰:龐師古、葛從周,非敵也,公宜自來淮上決戰(zhàn)。 戰(zhàn)后,楊行密大會諸將,論功行賞。以朱瑾、李承嗣、史儼等人為首功,賞賜極厚,第舍、姬妾等皆以上等,更上表朝廷李承嗣領鎮(zhèn)海節(jié)度使。而同樣立有殊功的妻舅朱延壽卻未獲什么厚賞,于是壽州團練使朱延壽對于楊行密也心生怨望,埋下了后來叛變的禍根。 至此,長達數(shù)月的清口之戰(zhàn)結束,以宣武軍喪師十余萬,楊行密大獲全勝而告終,自朱溫起兵以來,雖說屢經(jīng)苦戰(zhàn),可像這般十萬大軍盡沒,心腹大將陷于敵手的慘敗從未有過,一時間南方諸家藩鎮(zhèn)無不喪膽,生怕淮南在解除了宣武軍的壓力后,會開始并吞自己。原先依附宣武鎮(zhèn)的荊南趙氏兄弟二人,也開始送款與淮南。楊行密自此橫行淮上,江淮之間再也無人能與之爭鋒。 功高震主 第199章 轉機 第199章 轉機 江南蘇州昆山縣。其地本是秦、漢婁縣,其城為春秋時吳王壽夢所筑。南朝梁分置信義縣,又分信義置昆山縣??倧那瑢幦昊茨媳鵀轭櫲鋼羝坪螅_蒙據(jù)守蘇州,為顧全武所圍,周本屢次領兵相救,運送糧食接濟,可都被顧全武所阻截。于是淮南將秦斐便領三千兵攻下在蘇州東北方向七十里的昆山城,想要分開顧全武兵勢,好讓周本的援兵進入蘇州城,可隨著顧全武對蘇州的包圍圈收緊,困守城中的臺蒙越來越難以維持下去了,終于棄城別走,周本所帥的援兵也隨之遁走,只留下秦斐所領的三千兵。顧全武隨之領兵猛攻,可秦斐雖然兵力寡弱,可屢次引兵出戰(zhàn),調度有方,顧全武屢攻不可,一直相持到了光興元年的八月。 鎮(zhèn)海軍圍城大營中,顧全武坐在帳中,其子顧君恩在一旁侍立。自從董昌之亂以來,顧全武領兵東滅董昌,西卻淮南諸將,名震天下,如今三吳之地,泰半已經(jīng)盡在錢繆手中,錢繆也已經(jīng)被朝廷委任為兩浙節(jié)度使,論功行賞,已然是錢繆手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可此時的顧全武神色緊張,倒好似在等著什么要緊消息一般。 “將軍,前往昆山城中的使者回來了,在帳外等候?!边@時一名牙兵入賬大聲稟告道。 “好,好,快讓他進來。”顧全武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渾然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失態(tài),在一旁侍立的顧君恩驚訝的看著父親,城府深沉的父親很少在自己面前失態(tài),不過區(qū)區(qū)一個秦斐,臺蒙、周本等人聲名兵力都遠勝于他,可不也敗在父親手下,有必要那么緊張嗎? 顧君恩正思量間,出使昆山城的校尉進的帳來,從懷中取出一個木盒,上前兩步將那木盒呈了上來,顧君恩上前接過木盒,轉呈給父親。顧全武一邊接過木盒,一面詢問道:“你進的昆山城中,淮南守軍情況如何?那秦將軍有什么話說?” 那校尉躬身答道:“末將入城后雙眼被蒙住了,什么也沒看見,可在城中并未聽到狗叫雞鳴,連馬匹嘶鳴的聲音也無,想必淮南賊軍糧甚緊迫,已經(jīng)將這些牲畜盡數(shù)殺了食用。秦將軍也沒說什么,只說將這木盒交給顧帥,自然一切知曉。” 顧全武臉上露出笑容,猜想那木盒中裝的定然是淮南軍隊的人員軍械清單,秦斐送這些來是請降之用,正要打開木盒,一旁的顧君恩伸手阻止,道:“父親,還是讓孩兒來吧,淮南賊素來估計多端,免得讓詭計得逞?!闭f罷便接過木盒,放在地上,拔出腰刀撥開木盒。 顧君恩剛撥開木盒,臉色大變,罵道:“好個秦斐,已為砧板上的rou,居然還敢如此相欺。” 那校尉被顧君恩擋住了視線,好生好奇那盒中裝了甚麼東西,竟惹得少將軍如此這般。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去,只見那木盒中竟放著的是一卷佛經(jīng)。這鎮(zhèn)海軍人人皆知,顧全武從軍前曾經(jīng)出家為僧,軍中皆以為忌諱,無人敢于提起,可這秦斐竟然以佛經(jīng)相贈,明顯是嘲笑顧全武領兵殺人,有違佛家慈悲為懷的教條。 顧君恩越想越氣,拔刀向那木盒砍去,卻被一只手抓住了,動彈不得,回頭一看,卻是自己的父親,顧全武走上前去,將那本佛經(jīng)撿了起來,拿在手里翻了起來,卻是一本《華嚴經(jīng)》??吹礁赣H這般,顧君恩雖然臉色已經(jīng)漲得通紅,也不敢做聲。 顧全武翻了幾頁佛經(jīng),臉色越發(fā)苦澀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回到座上,揮手讓那校尉退下后,對顧君恩道:“你去請營中掌書來,我要修書于錢使君?!?/br> 顧君恩臉色大變,問道:“父親為何要修書與錢使君。” 顧君恩這話問的頗為無禮,這軍中極重上下之分,顧全武治軍又嚴,若是平日,只怕便是一頓軍棍的下場。可今日顧全武脾氣卻好得出奇,溫顏答道:“方才那秦斐送佛經(jīng)與我,明顯是無有歸降的意思。我修書與錢使君,便是為了益兵圍攻,盡快拿下此地?!?/br> “秦斐殘兵孤城,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父帥又何必向錢王請兵,再說錢王手下精兵,大半都已經(jīng)在父帥麾下,剩下的還有留在杭州城中,壓制群小,父帥這般做,只怕有小人會進讒言,說您有不臣之意。父帥請三思呀?!鳖櫨髂樕珴q得通紅,言辭之間已經(jīng)是殷切之極,原來顧全武在董昌之亂中,立功至偉,幾乎已經(jīng)到了不賞之功,不可復為人臣的地步,所以他留下一半的軍隊給許再思奪取湖州,也有向錢繆表明自己無有野心的意思,可是在鎮(zhèn)海軍內部依然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流言,顧君恩也有耳聞。后來顧全武一連擊破周本、臺蒙,奪回蘇州,風頭之鍵更是一時無兩,可后來圍攻秦斐于昆山一座孤城,卻是屢攻不下,就有人說他故意養(yǎng)寇自重,現(xiàn)在要是顧全武修書與錢繆,說要益兵圍城,那就只有抽調錢繆在杭州的駐軍,而杭州城中坐擁數(shù)千僧兵的靈隱寺主持了凡卻是顧全武的親生兄弟,這一切聯(lián)系起來,只怕不由得錢繆不懷疑顧全武心懷不軌。 顧全武臉色紅了一下,又白了起來,他在帳中徘徊了幾步,一旁顧君恩看道自己的話有效果,趕緊接著勸諫道:“父帥若是擔心那昆山城,末將自當親冒矢石,當先攻打,孩兒愿立下軍令狀,十日之內若不拿下昆山,自甘當軍法處置。” 顧全武轉過身來,臉色平和,伸出手拍了拍一下兒子健壯的肩膀,嘆了口氣,口氣出奇的溫和,道:“君恩,你可知道今日為何我沒有治你的罪?!?/br> 顧君恩搖了搖頭,答道:“孩兒不知。” “因為今天為父要給你講講為將之道的最后一課?!鳖櫲渥讼聛?,臉色出奇的溫和:“我拼盡全力,不是拿不下這昆山城,可是淮南在清口大破龐師古,宣武已經(jīng)無力再南下攻伐,楊行密自然很快就要四處擴張,若是攻下昆山時上了元氣,如何抵抗未來的侵伐?!秾O子兵法》里面說了,全師為上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