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他著急著想要見到那原任湖州刺史,畢竟此人對于湖州將吏上下底細最為了解,此人本是朝廷命官,身份清貴,呂方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勢力微小,絕無可能收攬此人,希望可以在宣州可以與其暢談一番,以便有的放矢。一路上緊趕慢趕,還派出部下騎將劉滿??祚R趕往宣州挽留李彥徽。卻沒想到得報那李彥徽留在宣州,說要見過新任湖州刺史呂方一面再回廣陵,得知這消息的呂方一路上倒是松閑了下來,自他穿越以來,不是土里刨食便是打仗練兵,像這般愛侶在旁,眾人簇擁嗎,渾無壓力的日子還是第一遭。又是江南春日,身邊麗娘一陣陣香氣沁人,讓人幾乎忘了這里是殘?zhí)苼y世,亂離人間。 一路上看到道路兩旁田地開辟,百姓都在忙于農事,道路上還不時有販運貨物的客商走過,相距不過百里外的湖州、杭州、蘇州等地廬舍為墟,了無人煙的景象簡直是兩個世界??吹竭@番景象,呂方不禁暗自點頭,久聞楊行密麾下諸將,田覠雖為武將,但對于民生治理極有見識,并非尋常武人那般只會騎馬揮槊,手下人才極多,宣州士民殷富,兵強馬壯,這方面遠遠勝過安仁義、朱延壽等人。眼下看來,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呂郎,你看前面那個村子那么多人都在干什么呀?”發(fā)問的卻是驢背上的沈麗娘,指著不遠處一群正在忙碌的人影問道。呂方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卻是一群村民正在植桑。呂方知道她出身高門大戶,若是太平時節(jié),自己只怕連她根手指也碰不到,更不要說娶為妻子,想到這里,不自覺的笑著答道:“田使君果然是好手段,這些百姓卻是在種桑?!?/br> 沈麗娘聽了疑惑道:“原來這就是桑樹呀,原來未曾長大前就這么小,可這和田使君手段好壞有甚關系?” 呂方笑著解釋道:“我華夏先民,定居之處,定然種植桑梓樹木,桑樹得衣帛,梓樹送死,是以稱家鄉(xiāng)故里為桑梓之地。而這桑樹從種植到可以采葉養(yǎng)蠶取絲,絕非一年半載可得收益。如今時節(jié)兵荒馬亂,百姓朝不保夕,又如何肯花力氣在這等長久才能有收獲的事情上,你們想想淮上故里又有幾個村子花力氣去種桑,這如非田使君治理得力,又如何有這等太平年間才有的景象?!?/br> “將軍果然見微知著,是在下生平僅見?!币慌缘年愒市χ澋馈畏叫χ鴵]了揮手道:“陳先生莫要謬贊了,不過在下出身低微,對這些田間之事見得多了,自然一看便知,若是楊王見到這般景象,想必也能猜得到,所以預知真事情,須問田間人。將來若是你們身為官吏,切不可聽信人言,卻不去問那田間父老,求得真相?!眳畏胶竺鎺拙湓拝s是對身邊親兵們講的,語氣越發(fā)鄭重起來 眾人聽到呂方的話,神情嚴肅了起來,低頭稱諾。一行人說話間,已經行到了那些農人旁邊,眼看已經是正午,眾人都行的有些疲累,呂方便下令到路旁飲水進食,歇息一番。那些農人看到呂方一行人個個身形魁梧,提刀背弓,舉止間顯然是有武功在身,自然而然的離得遠了些。呂方坐在親兵放好的胡床上,喝了兩口水,饒有興致的看著不遠處農人種植的桑苗,隨口下令親兵帶來兩個來問問。不一會兒功夫,親兵便帶來兩人,一老一少,一問原來年紀大的那個是村中長老,小的乃是他的小兒子。呂方隨口詢問了幾句田土、糧價等閑話,那長老聽的呂方說的都是莊稼人的內行話,大著膽子問道:“聽客官的話,莫非也是種田人出身?” “老丈好眼光,在下當年植桑種麻可都是好手,你看我手上這些老繭,好久未曾做了,今日看到老丈植桑,越發(fā)覺得親切?!眳畏叫χ斐鲇沂?,讓那長老看自己手上的老繭。 那長老看到呂方手上滿滿的老繭,又看看呂方頭上并無發(fā)髻,只有一頭短發(fā),心中暗自好奇,表面笑道:“想不到客官這等貴人也曾干過這等粗活,這種桑也是多虧田使君的恩惠,說是若是每戶有種有桑田十畝者,不但免去庸役,還可以用來抵消調役。這可是大功德呀!” 呂方聽了一愣,趕緊問了下去,原來在宣州有這樣一條法令,若是百姓種新種桑田十畝,不但免去五年的庸役,而且種桑的勞役還可以用來抵消官府的無償調役。呂方聽完后不禁大奇,繼而暗自贊嘆田覠的好手段,開唐以來,稅賦制度便是中國古代有名的租庸調制度,許多周邊國家也就照葫蘆畫瓢,例如日本的大化革新的《養(yǎng)老令》便是幾乎照大唐照抄過來的。當時農民的主要負擔就是租、庸、調。租就是繳納糧食稅,而庸便是繳納帛布或者麻布,根據所在地產出決定,而調則是為政府服免費勞役,一般一年十天到十五天左右。這個制度的優(yōu)點就是無論糧食、布帛還有勞役都是農民本身或者從土地就能產出的,不會遭到商人的盤剝,不會出現谷賤傷農的情況,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農民破產的可能。田覠這法令的好處就是在于,如果農民沒有桑田,自然沒有辦法繳納庸役,而田覠等于只是拿一塊反正也拿不到的好處得到了未來的大筆稅源,要知道當時的通貨就是銅錢和布帛。而且他這等德政,肯定會吸引大批流民到宣州定居,畢竟唐代南方還遠遠沒有開發(fā)完畢,加上亂世那家藩鎮(zhèn)都是緊缺人口,這樣不用動一刀一槍,便可大大的增加己方人力物力,實在是一招妙棋,光憑這一點,這田覠便足以位居楊行密手下第一人。 呂方想到這里,更加細心詢問了那長老田使君的各項法令,那長老也看出呂方的隨從一個個孔武有力,手中兵器精良,絕非尋常的客商,呂方言談間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生殺予奪的上位者氣度更不是奔走四方,追逐厚利的商人會有的,回答時更是小心謹慎,生怕一句話不小心,觸怒了眼前這位貴人,惹來殺身之禍。過了半響功夫,呂方方才將宣州田畝方面的法令制度問的明白,笑道:“倒是麻煩老丈了,田使君果然是大才,為朝廷守護一方,百姓也深得其惠,為官者若都如同他一般,天下百姓便有福了?!闭f到這里,呂方右手習慣性的往囊中一摸,卻是空空如也,一旁侍立的徐二趕緊上前遞上一貫錢來,呂方隨手接過,笑著遞給那長老,笑道:“在下口多,老丈爺花了許多唇舌,這天氣炎熱,這點錢便給列位買些水酒喝,解解乏,也算在下的一番心意。” 功高震主 第155章 李彥徽 第155章 李彥徽 宣州城外,呂方一群人正在等待入城,他們慢慢行走,等到到了宣州城時,已經是晚飯時分,偏生那天卻是逢三逢七的墟日,田覠治理宣州有方,那城門口竟趕完集出城的村民十分擁擠,竟有幾分太平年間的景象。呂方派出使者先到城門校尉出通報。正等待間,呂方突然聽到身后一人笑道:“我看這田覠倒也尋常,你看著城門既無甕城,城壕也多處淤積,連城墻上的女墻都壞了那么多,怪不得那日在浙江旁這般狼狽?!眳畏交仡^一看,說話的卻是羅仁瓊,他也在親兵隊中當差,一同而來,其他將士也是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呂方倒是意見不同,道:“你們懂得什么,以磚石為墻,又怎么比得上以人為墻,田使君士強馬騰,百姓心服,這比甚麼堅城都頂用,杭州城下之敗乃大勢所至,非戰(zhàn)之罪?!?/br> 呂方正說話間,至城門校尉通報的士卒已經回來了,宣州軍守門校尉聽說新任湖州刺史,莫邪都指揮使呂方到了城門口,查看印信告身后。趕緊一面驅趕百姓,空出道路讓呂方進城,一面派人到田覠府上通報。 天色已經黑了,寧國節(jié)度使府后院便是田覠私宅,呂方剛剛入得城來,田覠麾下部將康儒便飛快的趕過來,將其一行人迎入節(jié)度使府上,說是奉使君之命,請呂使君到府上一敘。到了府上才發(fā)現田覠居然沒有把呂方安排在館舍居住,居然就在自己私宅旁騰出了一處空院落來給呂方及隨行的衛(wèi)士居住,足見其盛情,呂方剛剛安頓清楚,康儒便又滿臉堆笑的過來邀請,說田覠要給呂刺史接風洗塵。 呂方換了圓領袍服,帶了兩個隨從便赴宴,田覠的私宅與呂方所住的院落不過隔了一座小院,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到了田覠的私宅,只見大門洞開,田覠身著紫色袍衫,站在堂前降階迎接,身后站著的十余人顯然便是其手下謀臣重將。 呂方見到這般情景大驚,趕緊小步快跑上前去,長揖作禮道:“使君這般禮賢下士,任之這等后輩如何敢當?!?/br> 田覠搶上兩步,一把扶住呂方,抓住呂方的右臂上得堂來,大聲笑道:“任之何必如此大禮,倒顯得生分了,今日你我只敘私誼,不算官職。再說你現在也是湖州刺史,一方牧守,和我也算是敵體了。何必還執(zhí)這屬下禮呢?” 呂方苦笑著回答道:“這湖州刺史就莫提了吧,湖州之地現在只怕都已經在那錢繆的手下了,一個空頭銜而已,做不得數的?!?/br> 田覠已經回到了主座,強把呂方按在身旁的位置坐下,笑道:“是空頭銜還不是空頭銜要看人的,任之這等英雄,怕什么名不副實?”說到這里,田覠便向呂方介紹堂上諸人,介紹了幾人后,呂方不禁暗自稱奇。原來田覠介紹時,排在前面的那幾人幾乎都是儒士文臣,田覠話語間也十分尊重,后面才排到武將們。唐末時武人跋扈,往往視文人不過是書吏奴仆罷了,就連敬翔那等名臣,也不過以朱溫老奴自居,呂方自己的莫邪都中更是武人的天下,甚至有復辟府兵制的折沖校尉那種兵民一起管的武將職位,像田覠這般的可以說少有中的少有。 田覠介紹到最后,笑道:“這位便是原任湖州刺史李彥徽李明府,兩位可要好好親近一番,呂兄弟剛剛到,對于湖州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開口詢問?” 呂方細細打量眼前這人,只見其身材修長、氣度儼然,皮膚白皙,頷下三縷長須,鼻直口方,除了雙目略顯的細長,讓人覺得微微有些陰毒外,是個少見的美男子。呂方也聽說過此人乃是宗室遠志,家學淵源,又歷經州府臺閣,乃是朝廷中年輕一輩里少有的干練人才,楊行密對其也十分重視,委以一方重任,如今將呂方代替他擔任湖州刺史,明顯是回護與他。想到這里,呂方不禁暗自生出一股酸意,自從自己投入楊行密麾下后,雖然打了不少小算盤,可也都是為了自保,宣潤軍中自己軍功可稱第一,可楊行密對自己的防范打擊之心,從來就沒有放下過,立下那么大的戰(zhàn)功,還給一個馬上就要丟掉的地盤當刺史,可這李彥徽對淮南寸功未立,立刻就給一個湖州刺史做,只不過此人乃是朝廷的京官出身罷了,楊行密就另眼相看,看來還是跟朱溫混好呀,雖然主子心狠手辣了點,可絕對是唯才是舉,自己在朱三手下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 想到這里,呂方對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前任不由得生出一股恨意來,口中卻笑著問道:“在下一介武夫,忝任一方牧守,不明之處尚多,還請李刺史多多指點?!?/br> 那李彥徽白皙的臉龐顯出淡淡的一層青色,看起來有些猙獰,咬牙道:“李某無能,辜負楊王厚望,呂將軍只需將在丹陽的手腕在湖州使出十分之一來,何愁大事不諧呢?” 李彥徽這話剛一出口,呂方還好,同來的徐二、劉滿福等人立刻被氣得臉色鐵青,若不是在堂上,只怕便要拔刀相向了。原來范尼僧在丹陽豪族作亂時,鐵腕鎮(zhèn)壓,動輒族滅,三吳聞其名可止小兒夜啼,呂方自然也跑不脫,有屠伯之名,這事自然也成了莫邪都中的忌諱,平日里無人敢提。李彥徽出身宗室,又是關隴貴族,滿心恨不得呂方將那些驅逐自己出湖州的本地將吏斬盡殺絕,哪里在意呂方這一個小小淮上土豪出身的武夫,口不擇言,無意間便得罪了呂方還不自知。 呂方心頭已是大怒,有唐一代,關隴貴族和關東士族之間就有很大的矛盾,安史之亂和河北的藩鎮(zhèn)割據就有很大原因是因為以上矛盾。定都關中的大唐朝廷的統治集團核心便是關隴貴族,自然而然出身其中的李彥徽對于淮上的呂方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蔑視,如果說關東士族還有詩禮傳家,在李彥徽眼里不過是一幫儒生罷了,那呂方這出身淮上的土豪,恐怕不過是他身邊的仆役一流的人物了。但此人回到廣陵后,定然要向楊行密敘職,若是惹怒了他,說上幾句話,那可就是大禍臨頭了。要知道隨著楊行密在淮南地位漸穩(wěn),對手下那些武將也是越發(fā)忌諱,就連田覠前往廣陵議事,楊行密身邊小吏都有向其索賄的。呂方這點實力,楊行密反掌之間便能滅了他,又如何敢在這里開罪小人呢。 想到這里呂方只得強自按捺住胸中怒氣,笑道:“丹陽乃是鎮(zhèn)海軍賊子作亂,范留守出兵彈壓,也傷了不少無辜百姓,倒是在下對湖州情況不明,還請李使君不吝賜教?!?/br> 那李彥徽也不再推辭,便細細將湖州情況講述與呂方聽,原來這湖州屬江南西道治下,下轄吳縣烏程、長城、安吉、武康、德清。如今這五縣之地或為鎮(zhèn)海軍直接占領,或者也據城自守的守尉也依附了鎮(zhèn)海軍,鎮(zhèn)海軍武勇都副兵馬使許再思已經領兵進入了治所烏程,加上城內的州兵,只怕已經不下萬人。說到這里,李彥徽停頓了下,問道:“這里借問一句,卻不知呂將軍帶來了多少兵馬?” 呂方苦笑答道:“不過百人。” 場中氣氛頓時尷尬起來,那李彥徽臉上青氣一閃,竟自顧仰天長笑起來,呂方身后隨行的侍衛(wèi)臉色頓時大變,就連田覠臉上也十分尷尬,畢竟呂方是今夜的主客,他這般舉動連田覠也沒放在眼里,田覠身后的數名將佐手已經按在腰間刀柄上,臉上已經滿是殺機,若不是此人乃是楊行密麾下的寵臣,只怕已經是血濺五步的下場。 呂方臉上卻是如常,隨手從幾案上取了杯酒喝了口,道:“莫邪都剛剛從江南敗回,出征也已經年,疲敝之極。如今正是農忙時節(jié),士卒大半已回到家中務農休養(yǎng),待到秋后,再做打算吧?!?/br> 李彥徽卻像沒聽到呂方的話一般,自顧連斟連飲,不過一會兒便喝了七八杯酒,臉色已經微紅,突然站起身來,將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擲,摔得粉碎,自顧下得堂去,留下堂上剩下十余人默然。 過了好一會兒,田覠笑著打圓場道:“李明府果然名士風度,矯矯不群,倒是我等俗人望塵莫及呀?!彼@一開口,眾人也只得出聲附和,只是心里只怕都已經問候到了這李彥徽的三代祖先了。 “這狂生還以為開元天寶年間嗎,就算是仆射侍中那等二三品的高官又算得什么?這般行事,也怪不得被湖州將吏驅逐出來,我看他遲早必因此取死?!币黄炘~聲猛然冒出這句話來,顯得分外刺耳,眾人胸中憋了很久的話一下子被人捅了出來,頓時心頭大快,幾個城府不夠深的武將連連點頭,若不是看到田覠臉上滿臉怒容,幾欲開口贊同起來。 功高震主 第156章 若下茶 第156章 若下茶 “休得胡言,李公乃朝廷大吏,尤其是你能數落的,倒是田某治軍不嚴之過了,我罰你一月俸祿,閉門思過半年,快下去吧?!碧镆熤钢讲耪f話那人大喝道,呂方仔細打量著那人,卻是個英氣逼人的少年,體形魁梧,不過看臉相不過二十許人罷了。呂方不覺得暗自吃驚,這里的都是田覠手下重將謀臣,此人不過二十出頭就可以位列其中,必有過人之處,倒是要留心了。想到這里,不覺得又仔細看了那少年兩眼。 田覠一方節(jié)帥,一旦發(fā)怒果然有雷霆之尾,那少年嚇得立刻跪下,膝行退下堂去,眾將也噤若寒蟬,不敢出聲,田覠回過頭來,一邊伸手持住呂方的胳膊一同坐下,一面伸手延客道:“田某治軍無方,讓列位笑話了,來來來,今日只談情誼,不談兵事,呂將軍卻一來便詢問湖州之事,雖說也是盡忠王事,可也該罰上一杯吧。” 呂方趕緊滿飲了杯中酒,堂上眾人也紛紛滿飲了杯中酒,田覠手下諸將大半都參加了江南之戰(zhàn)的,許多和呂方都是老相識,紛紛上來敬酒,饒是呂方身邊同行的范尼僧等人也紛紛替他擋酒,呂方還是被灌了個爛醉如泥,結果還是人事不省的被人背回了住處。 湖州,安吉縣,為湖州下轄五縣之一,位于湖州的東北部分,與宣州交界,兩地間由綿延的天目山脈隔開,山道盤錯,只有一條隘路相通,過了隘路之后,整個湖州便是平坦無險可守,然后越過獨松關便可直取杭州。其地本為漢故鄣縣地,漢靈帝中平二年,張角黃巾之亂,荊、揚二州尤甚,為此地郡守守險得完,故此地分立為縣,以安吉為名。自湖州投入鎮(zhèn)海軍麾下后,安吉縣便變成了鎮(zhèn)海軍一方的守備第一線,許再思也是久經戎行的宿將,立刻便派了一名副將帶領千人于安吉縣駐守,嚴密守衛(wèi)隘路,防止宣州田覠引兵沖突。 可這就苦了安吉縣強宗豪右,許在思委任的那員副將到了安吉縣后,立刻征集民夫修繕城墻不說,還要將那些團結兵召集起來嚴加cao練。那正是五月,正是農忙時節(jié),前者也就罷了,反正征集的是編戶中的小民又少不了縣令大人半塊rou,可那些團結兵幾乎全是那些將吏的蔭戶部曲,他們若是都來練兵,誰來打理將吏家中的田畝。更不要說那副將干脆將其中的強健勇武者直接編入武勇都軍中,這不是明目張膽的侵吞他們的部曲嗎?一時間,安吉縣中的縣宰、都尉等人個個臉色都是黑黑的,滿是對鎮(zhèn)海駐軍的怨氣。 安吉縣城外,戒備森嚴,城墻的薄弱緊要處都已經修繕完畢,守軍也是戒備森嚴,那天正是趕集的墟日,四鄉(xiāng)的百姓一個個在城門口等待檢查魚貫而入,排起了好長一條隊,若是呂方在這里看到了,定然覺得分外親切,頗有當年買房子等房號的感覺。 “這許再思倒是有些本事,這安吉縣城都讓他搞成一座細柳營了?!闭f話這人身著僧衣,頭帶斗笠,聲音沉厚有力,卻是高奉天,只見他恢復了昔日打扮,臉上神采飛揚,儼然一副有德高僧模樣。 “你莫要張他人志氣,若是義父領兵,十座這安吉城也踏平了,也不知道那呂方腦子怎么想的,要攻打湖州,卻把義父那等英雄留在丹陽?!备叻钐焐砗竽侨瞬环獾姆瘩g道,只見他雖然骨架不小,不過顯然還未長成,最多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卻是已經拜王佛兒為義父的自生,他對王佛兒的勇力佩服之極,言語間倒是對呂方頗有不滿之意。 “小孩子懂得什么,呂將軍乃天下英雄,你義父固然勇武絕倫,也不過是方面之任罷了,等會兒入城時可莫要多言,否則那可是殺身之禍。”高奉天笑著反駁道,眼看兩人已經快走到門口了,趕緊警告了自生兩句,一把抓住了自生的胳膊。那自生掙扎了兩下,可高奉天手跟鐵鑄的一般,雖然心中不滿,也只得閉嘴忍耐。 兩人走到門前,守門校尉詢問了幾句,高奉天和自生都是三吳人氏,高奉天為僧時更是走遍了江淮之間,至少可以說六七個地方的方言,對于南方各地風土人情更是了如指掌,答得毫無破綻??赡切N究囱矍斑@僧人身形魁梧,氣度非凡,顯然并非尋常游方僧人,更重要的是他們二人臉上紅光滿面,在前后面有菜色的農民群里,顯得分外扎眼,可若要將其拿下審問,又無證據,江南之地本就篤信佛教,萬一這僧人若是出身大叢林,只怕到時候自己反而脫不了干系。 那校尉正猶豫間,高奉天是何等精細人,察言觀色便已經看出了對方的心思,面色雖然如常,心里卻如油鍋里一般,畢竟自己當年也是靈隱寺主持了凡手下臂助之一,這湖州界內認識他的人所在皆是,若是讓人認出了自己,只怕死于當場都是一種奢望。正焦急間,高奉天眼見突然看見城內走過一名黑臉漢子,頷下短須,身著綠色官袍,卻是往日相熟的人,一咬牙高聲喊道:“高檀越,昔日舊交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