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余周周只能胡亂地撒了個謊，回過去。

    很長時間沒有回復(fù)。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關(guān)機的時候，屏幕又亮了一下。

    明天中午，你有事嗎?

    沒有，怎么?

    下課了我去你們班找你，一起吃飯吧。

    余周周很長時間以來都覺得無可無不可，沒什么所謂。然而這一次，她還是隱隱地想要拒絕。

    好。她發(fā)送出去，關(guān)機睡覺。

    既然今天早上剛剛說過，她沒有怪過他。所以必須要做出些補償，讓他從愧疚中解脫出來，然后兩不拖欠。

    這算是她為這一年來的錯怪進行補償。證明給他看，她真的不怪他。

    真的沒有怪過嗎?

    有時候總是需要找一個人來責(zé)怪吧?不是他，就是自己。

    午夜，余周周又一次驚醒的時候，仍然沒有尖叫。她只是猛地睜開眼睛，怔怔地盯著天花板，許久之后才接受了自己醒過來了的事實。

    下床，發(fā)現(xiàn)窗簾沒有拉。白月光在地上投下一片溫柔，觸手所及之處都是冰涼的幻境。余周周走到窗邊，望著街上的一地狼籍。

    十字路口都是一堆一堆的灰燼。今夜是農(nóng)歷七月十五，民間稱為鬼節(jié)，大家都會在這一天前后給死去的親人燒紙錢。昨天，也就是開學(xué)的前一天晚上，余周周在大舅大舅媽的帶領(lǐng)下站在這個十字路口給mama和齊叔叔燒紙錢。

    天氣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涼，晚風(fēng)冷颼颼的，大舅媽是個有點迷信的女人，一直在叨咕著，這股風(fēng)都是來取紙錢的鬼帶來的。

    余周周在大舅的指導(dǎo)下用棍子畫了一個圈，留了一個門，然后又沿著圈的邊緣用劣質(zhì)白酒澆了一遍，在正中央點燃第一張紙錢。

    她哭不出來，只是一臉漠然地盯著跳躍的橙色火焰，撲面而來的溫暖的氣息好像mama的撫摸。余周周固執(zhí)地站在那個虛擬的門口，等待著那陣抓不住的風(fēng)。

    大舅媽遵循著老規(guī)矩，在燒紙錢的時候不住地叨咕著，小姑子，來收錢吧，女兒出息了，別擔(dān)心，別掛心，在那邊好好地

    你可不可以閉嘴，你可不可以閉嘴。

    余周周并沒有生氣，她只是害怕這種煞有介事地和mama對話的感覺，所以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會有種活著的感覺。余周周已經(jīng)有整整一年的時間沒有感覺過到任何情緒的波動了，仿佛冬眠了一般，卻在此刻被燒紙帶來的溫暖喚醒，一種名叫仇恨的情緒充滿了身體，讓她重新活了過來。

    仇恨給人力量。仇恨讓人想要活下去。

    余周周寧肯自己恨著一個人，一個可以報復(fù)的人。然而她的仇恨對象如此稀薄，連它是否存在都有待考察。

    它給了余周周最最完美熾烈的幸福，然后在她面前給這份幸福畫上了句號。

    他們停在了最幸福的時刻，周周。

    是陳桉說的嗎?余周周對那段時間的記憶如此混亂，回頭看的時候只剩下破碎的只言片語，甚至都找不到先后順序和話語的主人。

    好像是故意忘記了。

    她自己又在激動混沌的時候說過什么嗎?說過什么偏激決絕的話?詛咒命運，詛咒一切，說自己不活了，活得沒有意義，還是說都是她的錯，都是她害了mama和齊叔叔，又或者，把過錯都推到林楊身上?

    她每每回想的時候，總是只能聽見一片喧囂。

    如果當(dāng)初不是你，如果當(dāng)初不是你

    她是不是對林楊說過這種話?

    她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卻只記得當(dāng)初電話那端無措的沉默。

    余周周光著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仰頭沐浴著安靜的白月光。

    林楊自始至終都沒有錯。旅行團有17號出發(fā)的和23號出發(fā)的兩種，只是因為林楊一個別別扭扭的邀約電話，她告訴mama和齊叔叔，我們還是23號出發(fā)吧。

    我們還是23號出發(fā)吧。

    那時候余周周興高采烈，又要此地?zé)o銀三百兩地加上一句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去，可是那個同學(xué)非要，齊叔叔，她已經(jīng)從善如流地甜甜叫爸爸的男人，用了然的目光看著她，忍著笑，摸摸她的頭說，是啊，那個同學(xué)可真煩人啊。

    夸張揶揄的口氣，讓余周周臊紅了臉。就在那一刻，她抬起頭，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幸福。

    陳桉說，你們誰都沒有錯，這只是巧合。

    余周周掙扎了很多年，為了她和mama的幸?！，F(xiàn)在陳桉告訴她，這只是巧合。

    她伏在陳桉的懷抱里面，臉色蒼白，哭不出來。

    曾經(jīng)余周周以為不幸是種巧合。

    現(xiàn)在她才明白，真正的巧合，是幸福。世界上最罕見的巧合。

    余周周照常地上學(xué)放學(xué)，學(xué)習(xí)，考試。生活是一種機械運動，因為她知道，自己努力與否，優(yōu)秀與否，快樂與否，都沒什么所謂。

    她最終還是爬回到床上，蜷縮起來溫暖冰涼的腳趾，慢慢沉入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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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沒有遲到，在校門口看見了奔奔。

    早。余周周笑了。

    奔奔長高了，白皙溫和，耍帥的技巧越來越自然，早就不是當(dāng)初英雄救美之后絕塵而去那種低段數(shù)了。他在總校分校的名氣都很大，然而余周周很少會問起他的情況。她不大關(guān)心別人心里的慕容沉樟是什么樣子的人，反正奔奔在她面前從來不耍帥。

    新班級感覺怎么樣。奔奔的問題都是陳述句的語氣。

    沒什么感覺，班主任挺好玩的，很邋遢很大條的感覺，有點像我們初中的張敏。哦，班里面不少美女。

    美女?咱們這個年紀(jì)，真正的美女還都沒出現(xiàn)呢，你看到的那些只不過就是比同齡人早用了幾年粉底，在頭發(fā)衣服上面多花了些心思而已，看起來會比你這種清水掛面好看。

    奔奔鑒賞美女的本領(lǐng)也愈發(fā)高強。余周周也是通過那天辛銳的同學(xué)嘰嘰喳喳的八卦才得知，奔奔的新女友柳蓮，就是那個白色凱迪拉克美女。

    余周周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我還真是見到了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子，是真的美麗，不是因為發(fā)型和衣服。她不是我們班的，不過我們曾經(jīng)是同學(xué)，叫凌翔茜。

    奔奔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知道啊，?；ㄍ尽Ｎ腋咭坏臅r候還追過她。

    臉上竟然有幾分孩子氣的好勝。

    哦，余周周說，看樣子失敗了。

    倒沒怎么難受，反正當(dāng)時我同時追了好多人。

    也對，雞蛋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里。

    聰明，奔奔笑了，周周一直都最了解我。

    奔奔最終沒有反抗父母花錢將自己送往分校的行為。既然余周周來了，那他也過來就好，雖然兩個人之間的接觸會越來越少。

    在余周周即將轉(zhuǎn)身朝另一條路走過去的時候，奔奔忽然喊住了她。

    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