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我應(yīng)下祁連衣之請，是為了還她曾經(jīng)相助之義；此時為郭山謀劃，是為了他是“單過”時同我的情誼，則即便此二者累加，此事我也不必親自出面，到郭川面前去討必然的不痛快，只需將法子告訴郭山或祁連衣之一，由他們自去說明即是。但是——

    若是桓恪仍在，他必定會為友人不遺余力。

    我笑著低低嘆出一口氣，抬眸對郭山揚眉“其實我今日來此，除卻是為著往日共處之情，故而前來拜會郭川將軍，前來看望于你，實則也是受了祁將軍之托，同郭川將軍再將你二人想法說得明白些。我原想著將這一重關(guān)竅先同你說，此時看來倒是有些多此一舉。若你放心我……我便盡力一試?！?/br>
    “這便是我欲央帝姬之事了?！毕渤鐾?，郭山拱拳低頭，被我托住手臂，抬頭沖我笑道“有帝姬出馬，此事必得圓滿?！?/br>
    “你這話說的，倒是不給我留退路啊?！毖鹱霰г挂痪?，我展顏與郭山一同笑開，又微微頷首，隨他去尋郭川。我二人方在郭府中的議事之處站定，身后便傳來郭川訝異試探聲音“……伶月帝姬？”

    回身得體行禮，我微笑“郭川將軍?！?/br>
    “適才有幾位大人來至府中，郭川剛將他們送走?！痹S是因郭山緣故，郭川對我尤為客套，渾然不見從前的針對“論情論理，都應(yīng)是郭川攜舍弟前去向伶月帝姬致謝。卻教伶月帝姬來我郭府……”

    “郭川將軍不必這般。”笑著溫柔打斷他話語，我看著郭山走到郭川身邊“早在定山城時，蕭月穆便已說過，郭山能夠保全性命，安好歸來，是因他自身機智，同我并無甚關(guān)系。且今日，蕭月穆是為此前郭川將軍曾予我和澄廓的幫助而登府道謝，是蕭月穆來遲。”

    多少明了我欲說何事，郭川尋了由頭遣散旁人，卻連郭山都一并讓了出去。郭山走前給了我一個擔(dān)憂眼神，我只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耳邊聽郭川道“帝姬所言……是指在饒魯城中，郭川聽從帝姬建議，率大部先行回到歸桑一事？”

    “是?！蔽掖_認“彼時都未曾與郭川將軍提前商量，便貿(mào)然提出這等可算得上是強硬的要求。郭川將軍在兄弟們面前不僅未拆穿我，反而鼎力相助。此等恩情，蕭月穆自當(dāng)恩謝?！?/br>
    “帝姬言重了?！惫ú槐安豢海袂檎J真“帝姬當(dāng)時所為，看起來雖像是事從權(quán)宜，急中生智，后郭川再細想，卻委實敬佩帝姬處事機警，面面俱到。若郭川當(dāng)時就地反駁帝姬，便會令眾將士更察覺出事有端倪。而若事情久拖，不令士卒盡快離開，此事早晚瞞不住，只恐影響軍心，物議沸騰。短短一夜之間，帝姬便能將此事所有方面考慮透徹明晰。郭川實在自愧不如?！?/br>
    這般說著，郭川臉上竟真顯出些羞愧來。我揚唇淺笑“蕭月穆斷無郭川將軍所說這般厲害。當(dāng)時所為，稱一句無可厚非尚已是謬贊。實在禁不起郭川將軍這般夸贊?！?/br>
    “帝姬為人謙遜，與自矜功伐之俗人截然不同，便是最為難得可貴之處?！甭宰兞苏Z氣，郭川示意奉茶入內(nèi)的管家將房門微闔，才又輕了聲音“郭川與帝姬也算朝夕相處數(shù)日，雖說斷比不得開元王，卻也勉強說得上了解。且阿山是我親弟——帝姬今日來此用意，郭川多少猜得大半?！?/br>
    “既然如此，我便也不過多贅述了?！敝毖圆恢M，我微斂了笑意“郭山與祁將軍俱已同蕭月穆言明，眼下他二人并無紅絲暗系之意。且我相信，無論郭川還是祁將軍，應(yīng)當(dāng)都已分別將心事向郭川將軍訴明。一位是失散多年方得重聚的兄弟，一位是直至今日都視若己出的親友。郭川將軍執(zhí)意催促此門親事盡快成就之原因……蕭月穆與郭山、祁將軍同樣，不明所以。”

    “并非是我一意孤行，而是阿山確實對連衣有意。而在我看來，連衣對阿山也絕非無情。”微微嘆息，郭川垂眸“我知道他二人只恐因此事對我頗有怨言，只是我確是為他們思量。阿山初回胡汝歸桑，人生地不熟，不敢主動爭?。贿B衣經(jīng)歷……開元王一事，一時之間恐怕也難以走出。待他們想明個中心思，世事變遷，還不知會是如何情景。不若此時由我做這惡人，讓他們彼此先成了夫妻，再言日后可期。”

    片刻輕笑，我搖搖頭對一臉疑惑的郭川示意抱歉，而后啟唇“郭川將軍為兄心情，為兄責(zé)任，實使蕭月穆感懷?？墒恰▽④娨詾?，即便郭山與祁將軍同意，即便您勸服了他倆，這親事，便會順?biāo)浦郏角擅?？?/br>
    微微怔住，郭川隨即反問“不知帝姬，此言何意？”

    我抿了抿唇，淺淺抒出一口氣“我記得當(dāng)年我初至胡汝，當(dāng)時居于平州王府中。一次祁將軍前來尋澄廓議軍政事，我在旁同聽。祁將軍臨走前，我多嘴問了祁將軍一句，她是否有想過，為何胡汝朝中其余朝臣相交都需小心翼翼，祁將軍卻可暢通無阻，直入平州王府？”

    凝神思索，郭川抬眼看過來“……是因……皇上從未給過連衣實權(quán)？”

    “但是祁將軍到底身處將軍之位?！蔽铱隙ㄋ卮?，繼續(xù)道“即使有好事小人會嘴碎，道一句祁將軍徒有虛名，卻也是承認祁將軍之職乃是皇上親封。而您，郭川將軍，乃是胡汝人人稱頌的鎮(zhèn)國大將軍。令弟郭山之能，我這些年來親眼所見，也是可堪大任。再觀如今三國形勢……胡汝元氣損耗，正是別有用心之人蠢蠢欲動之時。若此時，郭山與祁將軍燕爾新婚……那些唯恐天下不亂之人，會如何議論紛紛？”

    “結(jié)黨營私，沆瀣一氣?！背聊汈Вɡ湫Α芭允挛也桓彝?。胡汝這等風(fēng)氣，這等眾口鑠金的本事……確是令郭川嘆為觀止?！?/br>
    心知他應(yīng)是想起那年桓評之動蕩，我默然，頓了頓又道“郭川將軍不必氣惱。而今天下，涼鴻，胡汝，泛夜……哪一國曾于內(nèi)政紊亂一事上幸免？只是進也民心，退也民心，此理卻是一以貫之。所幸現(xiàn)下諸事未行，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何況郭川將軍所臨境地遠不至此。放眼當(dāng)今胡汝，皇上能倚靠的臣子已不多，郭川將軍必屬其一。便是皇上有疑心，過些時日相信也會漸漸放下戒心。而這段日子，正可以給郭山同祁將軍彼此了解磨合，倒也算得一舉兩得。”

    “帝姬謀慮周全，郭川唯有從命?！?/br>
    心悅誠服，郭川低首抱拳。我垂了螓首略行過禮，又與郭川互相寒暄，直至管家來尋，方驚覺已至申刻了。

    提了裙衫欲要告辭，郭川要留我用晚膳，我笑答“非是蕭月穆拒絕郭川將軍之邀，實是我今日出府時已同娓公主說好，晚上要同她一起用膳。故而，只得得罪郭川將軍了?！?/br>
    “從順公主……”沉吟一聲，郭川面容似有些異樣。我忽而想起今日上午祁連衣所言，探詢道“我昨日抵達歸桑，見從順公主精神身子俱是安好。不知郭川將軍……擔(dān)憂何事？”

    “從順公主想是不愿帝姬顧慮，方未同帝姬提及此話?！卑櫫嗣碱^，郭川醞釀?wù)Z句“其實此事也與阿山婚事有關(guān)?！?/br>
    我不解顰眉，郭川解釋道“約在半月之前，皇上曾召郭川入宮，同從順公主、婕公主等共享宮宴。席間酒菜正酣時，皇上忽然似是隨意的道了一句，從順公主已至婚齡，阿山又是名門之后，也未婚配。不若他便下一道圣旨，將從順公主賜予阿山為妻?！?/br>
    逐漸反應(yīng)過來，我眉間蹙得更緊，郭川斟酌道“從順公主尚未及回答，婕公主便已出聲贊同。從順公主立刻跪求圣恩，請皇上勿要降至賜婚，道她尚因開元王之事傷心，并無此準(zhǔn)備。而那時，其實阿山已見過連衣一面，同我提過他對連衣之心。故而我也跪請皇上，請他允我回府詢問阿山?！?/br>
    “之后，皇上都再為提起此話。從順公主乃是皇親國戚，若她愿意，郭府自然愿奉旨高攀。但從順公主并無此意，同時阿山又已對連衣動情。如此權(quán)衡之下……我便想，干脆將令連衣與阿山早些成婚，以免今后生出事端。”

    郭川雖未言，我卻也聽出他言下之意是為了郭山的私心。此一層乃人之常情，無可非議。但桓鈞烈既已特意命郭川入宮，此言便絕對不是一時之間心血來潮，脫口而出。再依郭川所言桓婕反應(yīng)……桓娓定是受了這兄妹倆的委屈。

    心有薄怒，我匆匆向郭川道別，出了郭府未行多遠馬車卻停下。上車時得率便看出我心急，此時當(dāng)先撩開車簾微微探身“帝姬，是郭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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